《迷途不返》清风徐徐来

4、第四章

　　程怡然不知道有人会趁她工作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她甚至一度庆幸自己，单位离家远，40分钟的车程，让她一天之内“最多”看到陈述一次。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有时不请自来坐一会，在她下达逐客令之前主动离开。可是，IT行业这么清闲吗？每天6点准时下班？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晚上他会过来坐一坐。甚至有几次，他还赶在了她晚饭刚刚上桌时。
　　她都要怀疑人生了，要不要这么恰好？“我没做你的饭。”她咬着牙差点吐血。
　　她的人生，一直平平静静，元旦时学生还送了她小礼物，一枚竹制的书签“怡然――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看看，学生的眼睛那是雪亮雪亮的。怎么一面对陈述，自己就要绷不住了呢！
　　“没关系。你吃你的。我就是过来坐一会儿。对了，我下周回上海，年前这边工作也暂告一段落。到时候我从上海直接回家了。你过年回老家吗，到时候我在家那边接你？”
　　“真的？那一路顺风啊！慢走不送啊！”这简直是两个月来从他嘴里说出的最动听的话。“我不回去，我父母现在都不在了，去哪个亲戚家都会打扰他们。一般我都是夏天才回去看看我姑姑。”
　　陈述听出她那故作平静的话语里，既有终于得知他要走的那点点雀跃，也有着一丝丝的苦涩。
　　“我年后回来。元宵节时你能陪我去趟法云寺吗？我听同事说那的菩萨很灵的。”陈述看她站起身收拾碗筷。
　　“再说吧。没事的话应该没问题。”她走进厨房，把碗筷放进水槽。刚一转身，就用手捂住了肚子。
　　陈述就在厨房门口，和她说着话。看她这样，急忙走进来，托住她的胳膊，“怎么了？”
　　“这两天可能有些着凉，肚子总是疼。要不晚上我也不能不做饭。”她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些？
　　“你去沙发上坐着。我来刷碗。”陈述扶着她，走到客厅。转身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端了一杯热水，“那个，还是得说――喝点热水。”
　　他俩都笑了，最近网上有个帖子，炒得挺火，内容大概就是想打死男朋友的十个瞬间。其中有一个点赞的最多――感冒了，男友说喝热水；姨妈来了，男友说喝热水……
　　放下杯子，他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想起了清洗碗筷的声音。他收拾好料理台，关灯走了出来。
　　看到程怡然靠在沙发上，脸色有些苍白。“很疼吗？”他蹲在她面前。
　　程怡然睁开眼睛，一瞬间有些晃神。眼前的陈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男孩，他眉如墨画，目似晨星，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蹲在她面前，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
　　“陈述，你这是何苦？”她捂住自己的脸。

　　“怡然，你相不相信。就算这十年再重新来过，我们还是会相遇？”临走前，他轻轻的说，“反正我相信，我的心里从来也没有过别人。”

　　是夜，陈述正在收拾东西，有的资料要带走，有的需要备份，正忙着的时候，突然从安静的听筒那边传来“哐当”一声，之后再没有什么声音。
　　他那一瞬间，想都没想什么，抓起衣服冲了出去。
　　到程怡然的家门，残存的理智支配着他，伸出颤抖的手用力的拍了几下门“怡然！怡然！”
　　没有什么回应。可是刚才那声音绝不是他的幻听。他终于拿出自己那把她家的钥匙……也许今天之后，他会有很多需要解释，也许她都不允许自己再解释什么，就直接再次宣判他的死刑。可与其担心她，不如确认她的安全。剩下他是死是活，就任由她来决定吧。
　　他转动了钥匙，推门，房间里漆黑一片。“怡然？”他试探着喊。没有回应。打开门厅的小灯，
　　他向卧室的方向走去，推开门，就见到在程怡然倒在床和门之间的地上，手紧紧地捂住肚子那，床头柜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那时“哐当”那声应该是她跌倒时带到了小桌发出的。
　　他一步迈到她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轻轻拍她的脸，“怡然！怡然！能听到我说话吗？”
　　手掌下，都是薄薄的汗。
　　“嗯……我肚子……好疼。”她有气无力的回答。
　　确认她可以移动后，他马上找来一件羽绒外衣裹住她，抱起她去医院。好在他们住的小区在市中心，滨市人民医院就在附近。
　　怀里的人在轻轻颤抖，“别害怕，就到了。”
　　挂了急诊，值班的大夫检查了一番：“急性阑尾炎，还好送来的及时。马上准备手术吧。”

　　她被送进了手术室，他坐在手术室外的绿色的椅子上，身上一会儿冷了起来。原来刚才这短短的200多米，他抱着她一路小跑过来，出了这么多的汗……程怡然并不重，160的身高，刚刚到他鼻子那，瘦瘦弱弱的。当初刚教他们时混在学生队伍里，和高中生没什么差别。现在只是比那时候看起来饱满了一些，他仔细想着这两个阶段她的变化，刚刚她确实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是吓的。
　　也是到了确认她的安全后，他才开始担忧如何在她清醒后和她解释这一切。该怎么解释？她需要他解释吗？

　　手术室里的灯灭了，医生出来交代了一下情况。再等了一会儿，就有护士推着她出了手术室。麻药的效力还没有过，白色的被单下，她依然紧闭着眼睛。他不禁抓住了她的手。
　　“别担心。两小时内她就能醒。这期间你不用担心，我们随时监控着。”
　　陈述朝护士微笑着点了点头。护士又交代了一些护理事项，带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的仪器时不时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
　　他凝视着她。几缕头发贴在她的额头，脸色苍白。他抓起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如果天亮了，她质问他，她不原谅他，也许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她这么近了。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程怡然慢慢睁开眼睛。窗外已经能看到泛白的天色。这不是自己的家。是的，昨晚她肚子越来越疼，半夜时她挣扎着想起床去医院，却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后来……好像她摔倒了……再后来……陈述出现了。然后她就躺在了这里。
　　头好疼……她使劲儿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床边还趴着一个人，她的手被他握在手中。

　　陈述快天亮时才睡着，但手里传来的细微动作立刻惊醒了他。他坐起身，“阑尾炎，医生做了手术。你得休息几天。”
　　还好他没有煽情。“我需要和学校请假。帮我打这个号码吧。”
　　陈述拿着手机出去说电话了，她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出病房。
　　“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呀？昨晚你到病房，他就一直坐你旁边拉着你的手。看着可担心了。”隔壁床上一个阿姨笑着说。“我也是做的这个手术现在都是微创手术，有三五天就能出院。不用害怕。”
　　她看着热心的阿姨，感激的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述回来了。扬了扬手机，她知道已经请好了假。“谢谢你。”
　　“大夫说，这两天不能吃饭。要等……”后面的话他没说。
　　程怡然微不可见的有些脸红，她知道陈述没有开口的内容。她叔叔家的小妹上高中借宿在她家时也曾做过这个手术。
　　“有护士在，你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了我让我同事过来陪我就行。”
　　“我不累。我陪你。”
　　“没事的，陈述。你……”
　　“护士说天亮就拆掉这些监护设备，然后你需要下床多走一走。这样恢复的快。怡然，你再睡会儿。”我出去抽颗烟。”仿佛怕她会拒绝，没等她再说什么，他转身出了病房。

　　原来你在我最害怕的时候给过我最温暖的陪伴，这一次，换我照顾你。请你给我这个机会！怡然，求你……陈述在楼道里点燃了一颗香烟。他知道程怡然在顾虑什么，这几天她的同事势必要来探视，她如何和大家介绍自己？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不愿在他们的关系上多做解释的。这几个月他们接触越来越多，陈述更加笃定自己年少时不是迷恋，如今不是心有不甘。她大部分时间性子温和，可遇到一些大事也很有主见，毫不含糊。说话语气平静，时不时眼睛里还闪出狡黠的光。她就是他渴望得到的那个人。
　　如果她问起为什么他能进到她家，哪怕让他跪在她面前祈求原谅，只要她不会再像7年前毫无声息的从他生活中消失就好。高三毕业狂欢的那个晚上，他以为自己唱的歌，她会懂会感动。可当他放下话筒回来找她时，只有姚远一个人坐在那和边上的同学划拳。
　　“程怡然呢？”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小程程说她先走了，她担心她妈妈。喂！陈述，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程怡然是你能喊得嘛？”姚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要你管！”他转身从包厢里跑出来，大街上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几辆等活的出租车。左右望去，哪还有她的身影！打电话，手机显示关机的声音。
　　“啊！”他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发出痛苦的嘶吼。

　　手里的烟即将燃尽，他掐掉后返身回了病房。程怡然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否睡着，他不敢再去碰触她任何的地方。只好坐在床脚处的椅子上。
　　“小伙子，你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手术，明天她就能下床溜达，不过你要扶着她。我今天就是术后第4天了，你看昨晚我都不需要家人陪着了。”隔壁床的阿姨好心的对他说。
　　“谢谢阿姨，那饮食上我需要注意什么吗？”陈述虚心请教。
　　“能进食就喝小米粥就行，一个月里还是清淡饮食为好。”阿姨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其实程怡然并没有睡觉，她只是不想睁开眼看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个人。看谁她都觉得满心的尴尬。好在在她装睡就快差点真睡着时，护士过来查房了。也只好睁开了眼。
　　“术后各项正常。我们就撤掉仪器了。家属看着点输液，还有四瓶小的，有问题你可以到护理站找我们。”小护士有模有样的说，边说边用眼角偷瞟陈述。
　　程怡然看着有些好笑，是，她知道放在人群里陈述是出众的，180的身高，匀称的体格，常年对着计算机工作也没有让他那双大眼睛受丝毫的影响。一个人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幅风景。这样的人值得更年轻更美好的生命爱慕。
　　陈述从来都不是表情丰富的人。就安静的站在床尾听着吩咐。

　　“7床，你还有什么问题？”小护士转向她。
　　“麻烦你，我能不能晚些时间撤……导尿管……”说话时程怡然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站在床尾的陈述也微微转开了脸。
　　“再晚些明早也要撤掉。术后麻药效力消失因为疼痛有的病人会出现自然排尿困难。我们一般建议24内使用。其实自己如果能克服，还是自然排尿好。”小护士解释得很专业。
　　“那明早我再撤吧。谢谢你。”程怡然微叹一声。那时母亲坚强一生，病情还不太重时，只允许她把便盆递过来，剩下的都自己做。后来不能再动弹，她才可以帮助她摆放好位置。自己生活的这些年，从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次倒是突然察觉出身边没有一个亲友的危害了。这首要的就是生理上的大问题，今天还好，明天怎么办？
　　“陈述，你能不能帮我去我家取些东西？我的手机放在卧室里，我想给我姑姑打个电话。”
　　她姑姑应该在津市吧。打电话做什么？他挑眉看向她。
　　“总不能麻烦你。还是让她来吧，我过去也没有生病住院。她知道也该担心我了。”她解释道。
　　“还有20多天就快过年了。何必折腾你姑姑这一趟。我能照顾你。你不要有顾虑。”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你下周不是还回上海吗？”
　　“我安排别人回去处理也可以。这些你都不需要考虑。休息吧。”依然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吗？好吧。好吧。也只好这样了。
　　陈述还是趁着她休息时回去一趟给她取来了手机，连带着扔掉了那个窃听器。在附近简单的吃了些早点，又赶回了医院。回来时，程怡然还在睡着。

　　8点后，很多同事知道了她住院的消息，纷纷打来电话，有几个关系不错的甚至都安排了陪床的时间，要来照顾她。“不用了，我有一个朋友在照顾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没准放寒假前我还能赶上回去期末监考呢。……嗯，真的。没骗你。……”
　　挂断了电话。她盯着自己上方的输液架。一滴，一滴，一滴，冰凉的液体就这样流进她的身体。正愣着神时，陈述用手碰了碰她，“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没什么，好像这几年我一直围着医院转。我住在这个小区也是因为距离医院近，妈妈一旦出现问题，我一个人就是深夜也能把她送到医院。没想到，这次换我躺在床上了。”她嗫嚅着。
　　陈述这一瞬，才发现自己实在是一个笨嘴拙舌的人，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伸手握住她那只拿着手机的手。
　　“看我，这点小毛病，矫情个什么劲儿。我累了，再睡会儿噢。你替我看着点滴。有一次我妈妈输液时，我睡着了。一睁眼小滴壶里都空了，输液管里的药飞快的下降。我那时腿都软了，喊大夫也来不及，只好哆嗦着把输液针拔了出来，差点害了妈妈。”她小声的嘀咕着。
　　“睡吧，我看着你。不会出事的，”陈述握紧了她想缩回去的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