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歇》将还

2、第二

　　苏诚这会儿缓了口气，感到身上温热起来，于是解开刚扣上的外套。
　　“你知不知道，”陌生人好像也缓过劲儿了，说出一个小区的名字，“往哪走？”
　　“你住那儿？”苏诚瞪眼望着他。惊讶之余，还没忘记琢磨这人鼻梁真高，难不成撂国外多待几年可以增高？他暗自一盘算，算了，生物老师可能要哭。
　　“你也住那儿？”那人讶异地挑挑眉毛，嘴角又欲上扬。
　　“兄弟你可别笑，我怕了……！”苏诚摆出制止的手势，顺便将话题一转，“还没问你叫啥名儿？”
　　那人一脸没转过弯儿的表情。
　　苏诚又问一遍，干脆中英文双管齐下：“你叫啥？What's your name?”
　　对方终于反应过来：“Yan ……不是，赵厌。”说完，不自在似的笑笑。
　　第一个音节听起来倒像是英文，这人如果不是故意装逼，就是在国外待太久了。再联想他找不到地儿的第一反应不是上网查，而是问人，看来十之五六是海归。苏诚不追问，点点头，特意放慢了语速：“我是苏诚。反正我也刚好要回家，走地铁吧。”

　　钥匙顺时针转动，每一圈都发出轻微的“咔哒”响。苏诚将它转了三圈，推门而入。灯一开，照亮了偌大的客厅，后现代风格装修的室内围了半圈布艺沙发，正对着墙面上大尺寸的液晶屏。他顺手锁上门。
　　不得不说这套房子很大，尤其只住他一个人，所以空旷得有点过头。当初选这儿是因为楼盘新、小区高档，离上班地儿不近不远——九站地。
　　苏诚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这是整个房子里最小的房间，统共不过□□平，多半是应该弄成杂物间的。他用iPad上的家居系统掐了客厅灯，掏出笔记本电脑，顺便开窗换气。窗外隐隐传来小孩子嗓音尖细的嬉闹声，听起来兴致很高，不知道在搞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工作账号的邮箱里果然亮着一长溜儿可爱小红点，饱含了各位员工的血汗反馈与客户信息。苏诚心中惋叹“少年早白头”，继而点开一封，埋头兢兢业业地开始看。
　　等他重新抬头，颈椎快乐地“喀吧”宣告解放时，小区里的喧闹声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垂眼一瞟时间，十点，还行。
　　他起身推开壁橱的推拉门。这壁橱可谓非同凡响，嵌了整两面墙，偷情被捉奸时可以装下一个连的小三——可能不行，一个排吧。挂满这么个神奇壁橱的全是衣服，各种各样的，堪称金矿。
　　一套睡衣从这矿山里被荣幸抽中，图案是方格。

　　浴室里热雾弥漫。苏诚一拧水龙头，扯下毛巾胡乱一通擦，又揉了一把沾水的头发，还带下来几根，黑黑软软的。
　　多美貌的头发，秃掉的话真可惜。毕竟长这么帅还要卖猪扯皮，太不容易了，他故作悲伤地想。然后自己乐了。
　　趁着睡衣还有四个扣子没系上，苏诚争分夺秒，从镜子里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腹肌。他腹部的肌肉并不极其分明，客观上说，倒也很好看。
　　真好看。他瞅着自己的腰。还这么细。
　　真好看。他瞅着自己的脸。恋爱了。
　　过了几秒，苏诚飞速系完扣子，裤子都懒得穿，出了浴室。虽然赞美自己的美貌是每日必修，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色情。
　　走廊不如浴室温暖，正当某人还色情着时，夜间气温与两腿的凉飕飕相辅相成、携手并进，促成了一个色情的喷嚏。

　　第二天清晨，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突然响起一阵“叽叽叽叽”的魔性噪音，格外难听。这聒噪大约持续了一分钟，苏诚才很不情愿地从小被子里伸出手，关掉了正鸡叫着的手机。
　　紧接着在安静的空气中抽回手，继续睡。
　　又过了五分钟，他才晃晃悠悠地支起身来——但是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半。
　　困啊，困啊……五点半，鸟都没一只起床的！
　　怀着满腔愤懑悲凉，拖着一颗不甚清明的脑袋，苏诚还是顽强地洗漱去了。昨天大半夜被外国客户的电话弄醒，来来去去搞了一个多钟头，睡不够也难怪。外国归外国，哪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差？
　　等到苏诚拿着一本书下楼去便利店，小区里的灯仍亮着，天也蒙蒙灰。时间虽然早，但他习惯了，早饭也得这时候吃。
　　沿着石子路走，前后的路灯为他打出好几个影子，随脚步有规律地浮动交叠。走到某个拐角处，影子骤然往他右边身侧一聚，同时他的左侧迎来一面暖色光。苏诚下意识扭头看向光源，却不禁愣了。
　　他站在一大扇落地窗前面，窗玻璃另一边是一间很大的客厅，巴洛克风格，灯火通明。天花板正中央的水晶灯悬在一架黑色三角钢琴上方，琴盖支起，有个人穿着迷彩外套——与周围真是格格不入——侧对着苏诚弹琴，并没有注意到他。
　　——那人正是赵厌。
　　苏诚赶紧后退两步，绕到另一条路。凌晨站在人家窗前，想干嘛？关键是昨天晚上才见过第一面，这么凑巧的事，被发现了的话真有点儿洗不清。
　　刚才他并没有听见琴声，也许是窗破璃隔音忒好了。苏诚不住地回想那窗内的景象，富丽堂皇的，弄得像维也纳酒店总统套房，或者是18世纪哪个贵族家的城堡，怪惊悚的，赵厌看上去倒不像喜欢这套的人。
　　苏诚边走向小区大门边跟值班保安打招呼，正有点瞌睡的保安连忙把门开开，强作清醒地应了一声。
　　远处，又亮起了清晨的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