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歇》将还

1、第一

　　嘀。嘀。鼠标连续点击，进入一个黑色背景的网页，屏幕上花花绿绿的颜色缠缠绵绵，走势曲折——其实一般。
　　起，落，起，起……然后稍微落了一丁点。
　　“嚯，”穿灰色衬衫的男人略有些遗憾地叹道，叉掉浏览器，脑子里还是那根妖娆妩媚的K线。
　　他从办公桌前起身，瞟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直指七点整，“7”上方的玻璃还被油性笔画了一只呲牙咧嘴的猪，肥脸洋溢着来自卡路里的微笑。男人踢开转椅，取下挂在钩子上的西装外套，对着他那大得出奇的办公室的角落捋了捋毛——那里有面等身镜。
　　修整完毕后，他快乐而又十分智障地对镜子比了个“V”，得意洋洋：
　　“老子下班勒！”
　　说完，潇潇洒洒下楼去也。

　　这个地段里市中心很近，苏诚走出总部大厦的旋转门时，马路上正堵得水泄不通，车喇叭哔哔叭叭响成一片，热闹非凡。霓虹灯与车灯在夜幕下相映成辉，堪称光污染。苏诚瞅瞅停滞的车流，坚定地走向地铁口。
　　入秋已有两周，一阵冷风咻咻划过，凉得透心儿。苏诚边走边打了个寒噤，感觉风从敞开的外套灌进来，让他有打喷嚏的冲动。
　　正当他准备放弃斗争，停下来把那上下翻飞、骚气毕露的外套扣起来时，马路上蠕动的车流正好也停了。在戾气冲天的“叭叭”声中，一扇车门猛地被推开，差点儿蹭到马路牙子，一道身影随车门扑出来，跌跌撞撞地奔上人行道。
　　那人个子挺高，和苏诚不相上下，弯腰扶着电线杆儿，一手掩在口前，干呕了几声。苏诚礼貌地后退几步，系着扣子。那人欲吐还休，站直，深灰色风衣下摆随动作抖啊抖。
　　穿风衣的人抬起头，似乎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经意间瞥到两米开外的苏诚。
　　那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苏诚觉得他俩应该没代沟——四年一代沟，顶多差两岁。路灯光照射下，他的脸色非常白（或许是原本就白的缘故），头发隐约带点儿褐色，长得……
　　真他妈好看。毕竟长相与我有得一拼的人真不多，苏诚一边寻思着，一边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陌生人先一愣，迎上苏诚尴尬的目光，突然毫无道德地“噗哈哈哈”笑出了声。
　　苏诚刚放下掩喷嚏的手，见状也一愣，紧接着鼻子一痒，又是一个喷嚏。
　　“你笑什么！……卧槽哈哈哈哈哈哈——”他先是匪夷所思，过了几秒又觉得好笑，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打喷嚏。两个互不相识却都笑点清奇的人弯着腰，在晚高峰时段拥堵的车流旁“哈哈哈”了整一分钟，路人纷纷侧目。
　　“哎我肚子痛……别笑了！你是不是喝酒了！”苏诚捂着肚子，嘴角笑得发酸。作为一个经常朝八晚九的非标准上班族，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笑；还有那位始作俑者，长得是好看，可初次见面怎么就这么放得开？！
　　“还真没。”那人勉强止住了，脸上还留有未尽的笑意。
　　苏诚这会儿缓了口气，感到身上温热起来，于是解开刚扣上的外套。
　　“你知不知道，”陌生人好像也缓过劲儿了，说出一个小区的名字，“往哪走？”
　　“你住那儿？”苏诚瞪眼望着他。惊讶之余，还没忘记琢磨这人鼻梁真高，难不成撂国外多待几年可以增高？他暗自一盘算，算了，生物老师可能要哭。
　　“你也住那儿？”那人讶异地挑挑眉毛，嘴角又欲上扬。
　　“兄弟你可别笑，我怕了……！”苏诚摆出制止的手势，顺便将话题一转，“还没问你叫啥名儿？”
　　那人一脸没转过弯儿的表情。
　　苏诚又问一遍，干脆中英文双管齐下：“你叫啥？What's your name?”
　　对方终于反应过来：“Yan ……不是，赵厌。”说完，不自在似的笑笑。
　　第一个音节听起来倒像是英文，这人如果不是故意装逼，就是在国外待太久了。再联想他找不到地儿的第一反应不是上网查，而是问人，看来十之五六是海归。苏诚不追问，点点头，特意放慢了语速：“我是苏诚。反正我也刚好要回家，走地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