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凶手》盎司月白

7、审判降临

　　相遇之夜（5），司空徒

　　司空徒凝望着悬挂于床头上方的画像，半晌无言。
　　生长于半灵能世家的他，有很多机会接触这类传说。像世界树、力量女神奥塔拉、十一神灵乃至平行时空，家里的长辈曾不止一次探讨，书阁中还有几本专门讲解这些事情的藏书。
　　至于司空徒本人，也是相信这套宇宙体系的存在的。起初他只因兴趣使然去研究，后来，这种认知竟不知不觉地成了安抚和支撑他的信仰。
　　每当遇到难关，他总会在无人的深夜里向上天祈祷，祈求神灵的庇护。而其中，审判司公平与正义，知晓世间一切真相，是得他寄托信念最多的神灵。
　　以审判为代表的十一神灵，是他在潜意识中认定的庇佑者。而他从未丢下灵术，即使在离家在外、专心弹钢琴的几年中仍时有练习，以免丢失手感，也与他们有很大的关联。
　　但这不过是缘于对信仰的尊重罢了。司空徒从未想过，他真的会有一天需要动用灵力。
　　而此时此刻，图画上看不清相貌的审判显得分外讽刺，仿佛在蔑视苍生的渺小与无力，亦或是嘲笑他对神的信念是如此荒谬。
　　“神明在哪里？”司空徒呢喃，“我明明那么相信你。”
　　他耐不住饥饿，终于慢腾腾地爬起身，下意识地进了厨房，打开双开门的大冰箱翻吃的。
　　望见空荡荡的层架，他才反应过来，垂头丧气地晃了晃脑袋。
　　都一个多月了，就算有存粮，也早变成腐臭的垃圾被清理掉了。
　　他从橱柜中找出电水壶，烧了点热水，取杯子的时候，还因为手不稳摔破了两个玻璃杯。
　　喝了几杯热水垫肚子，收拾罢玻璃渣，司空徒便想出门买点充饥的食物回来。
　　他打算在宅子里过一夜，就当是和父母再最后相处一晚。
　　披上外套，他便出了门。
　　外面的天还没全黑透，甚是晴明，司空徒根本没考虑到有带伞的需要。
　　到附近的便利店挑了几个面包，老板认出了他，揪住他聊了好久才放他走。
　　回家的路上，司空徒看着夜空，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润、十分亮眼。
　　“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呢。”他自言自语。
　　进屋的下一秒，他刚放下面包，便听室外哗啦一声极大的音响。
　　大雨没有任何征兆地倾盆而下。
　　“......好险。”司空徒低低地叨咕着，“这什么鬼天。”
　　前几天是初秋下雪，今晚又是晴空下雨。最近的天气似乎很有它们自己的想法，想搞个大新闻。
　　司空徒懒得管太多，窝进沙发里葛优瘫，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机打开电视。
　　直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条播报自家失踪疑案的新闻，以及警方对公民们注意安全、切勿夜晚单独出行的叮咛。
　　司空徒配着杯热水啃面包，边发呆边一条条撕着慢慢吃。
　　两个小时过后，屋外的雷雨并没有要停止的势头，风雨声反而越来越猛烈了。
　　静寂中，一道闪电劈过，将世界照得一片惨白。紧接着，从天际传来“轰隆隆”的连声巨震，滚滚雷声沉闷地爆炸在人的耳际，惊心动魄。
　　司空徒怔住了。
　　他迟钝如斯，自然不会轻易感到害怕。惊到他的不是雷暴，而是方才霹雳划过的瞬息，在周遭刺目的光亮中，他不小心看到的东西。
　　远方的半空中映现出一个悬浮的人影，因为距离远、光线暗，很小、很模糊。
　　是哪位真人渡劫飞升了，还是新兴的都市怪谈？
　　司空徒揉揉眼睛，定睛细看，却再未发现那诡异的小人。
　　“完了，压力太大，出幻觉了。”司空徒叹息，旋即又开始默默嚼面包。
　　下一秒，只听“哐”的一声巨响，狂风吹开了客厅的窗扇。
　　风雨穿堂而过，室内顷刻间便被吹卷得一片狼藉。
　　司空徒坐得离窗子不近，倒不至于被劈头盖脸地淋一脸，衣裤却也湿了大半。他怕招来球形闪电，连忙从沙发上弹起来，狂奔着去关了所有电源，又跑去关窗。
　　距离窗台仅咫尺之遥时，司空徒骤然停下了脚步。
　　宽大的窗前，立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室内关了灯，来人又站在背光处，司空徒一时没办法看清他的体貌特征，只知他手持一型号庞大的凶器。那玩意有他大半个身子长，形状酷似电锯。
　　“什么人？”司空徒喝问。
　　不等对方回话，冷静的司空徒先生当机立断先发制人，发动司空家的独家绝活——驭电之术，一束强电流朝着那身份不明的闯入者招呼过去。
　　那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不需要丁点思考和反应的时间，抬手便操起大电锯挡下攻击。
　　电光浸润着灵力，较寻常电流更强出不少，可一沾上那电锯银闪闪的齿轮，竟一声不响地灭了。
　　“人类，这就是你待神的礼节？”闯入者声线低沉，语调溢满不爽，“就凭你微弱的能力，也敢向我这样一位全能者发动进攻？”
　　司空徒：“......”
　　这是哪家精神病院雨夜里没关好门？
　　不过不得不说，这老外中文说得不错啊。司空徒暗叹。
　　男人迈动步子，跳下窗台，从黑暗中踱步走出，来到光线能照射到的地方。
　　那是名外国青年，明亮的深金发头发，目光如炬的灰蓝色眼睛，姿容英朗，颇为明俊。他右手抓着一把巨大的银灰色电锯，其齿轮飞速转动着，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司空徒锯成两半，却又安静无比、全无噪音。
　　这西方男子身披闪亮的银白重甲，脚踩一双饰着银钉的黑色长战靴，仿佛是位来自古老年代的骑士，身板挺拔，气度不凡。银甲上沿盔甲的纹路布有暗红色的花纹，零星点缀着精巧而华美的徽章和配饰，为这满是铁血气息的装扮平添几分奢华的贵气。
　　看上去太熟悉了。
　　银灰重甲，电锯，全能者——正是“审判”的特征。
　　司空徒没急着回答这男子，而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好几遍，觉得仿真度太高，确实不似作假，也不像是玩cosplay的。终于，在这位神怒气值up up即将爆棚到想劈死他之前，司空徒试探地问道：“你......是十一神灵中的审判？”
　　金发灰眼的青年冷哼一声，“算你有点眼力。”
　　如果这人真是审判，那么他并未自夸，仅仅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十一神灵各有各的长处和短板，哪怕是战斗能力最强、有“三大黄金战神”之誉的愚者、死神和战车，也各自存在着不足。但是在其中，的确有两位被称为没有弱点的“全能者”。
　　一位是安魂者守墓人，她执掌的神器是象征厄运的“塔”，且长着双能惊惧、震慑万物万灵的黄金瞳。另一位即是咏唱者审判，他掌管着“命运之轮”。
　　“命运之轮”，顾名思义，就是凝聚着一切事物生命与命运周转的齿轮，受自然规律把控，无停无休地转动，永远都无法停止。
　　画册上的命运之轮金灿灿的，安置在审判身上，有时在他背后、像个无尽延展的世界一般大，有时又能缩得很小、悬浮于手中任他观赏。眼前的人不论身前身后，都没有那金光闪闪的大轮子，大抵是没必要时时刻刻放在外面吧。
　　论及功能，这命运之轮是个bug级别的灵器，能充当空间转移的媒介，能作吸收、储存、释放多用的黑白洞，是用来洞察世间真相和生灵命运的百科全书，有时还能顶个防护罩用。
　　此外，若他是神灵，那么“中文”说得好也是自然的。
　　神通用的语言是世界语，或者称之为万灵语，反映到每个听者的耳中都是其母语，甚至在和动物交流时亦是如此。
　　司空徒大脑当机了几秒钟后，一种微妙的喜悦和兴奋慢慢在心底弥漫开来。
　　这是他自小便相信、崇拜并憧憬着的神啊。
　　“抱歉，请原谅我的无礼，神灵。”他望着审判，恭敬地九十度角鞠躬，“我一直崇敬您。”
　　这便是司空徒和审判的相遇。
　　既是神迹，又是奇迹，尽管有些乌龙——司空徒一开始把他当作强闯民宅者，立即攻击不说，还差点要报警。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司空徒打心底一百一千一万个不情愿被卷入新神之战，却没想到正缘此才能够遇见自己最信奉的神灵。
　　很多年以后，司空徒还会时不时地回忆起那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雨夜。
　　狂风吹开了窗户，卷进了雨水与寒冷，亦送来了一位拯救者。
　　这位救赎者狂傲自负、骄纵任性，却又冷峻通透、润物无声，陪伴他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安抚了他凝滞到近乎死亡的时间，亦平息了他无休止的痛苦与绝望。
　　“那个夜晚，我的神明，将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