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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昆仑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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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期。”
“父亲。”埋首在书案上的少年匆匆抬头,只简单打了招呼,便又低下头去忙碌着。
“怎么今天还在折腾这些东西,你娘还想着好好给你张罗一顿饭呢,你不去看看?”
“今天?”少年有点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
父亲哑然失笑:“你这孩子真是痴了,今天是你十九岁生辰,自己都忘了?”
“哦,还真是忘了。一会儿我去帮娘打个下手。”少年对这些事的确兴趣不大。
还有一年,他就要加冠了,在那之前,他想把木甲人的纸样画好,可以在冠礼之后,尽早拥有自己的木甲人。
可父亲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差点跳起来。
“中午吃完饭之后,跟我去见族长,他说今天会送你个大礼。”
族长送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
少年两眼放光,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扯着父亲欢喜道:“不吃午饭了,咱们现在就去吧!”
“别闹,你娘辛苦给你准备了午饭,哪能不吃?”
“那回来再吃好不好?”少年抱着父亲的胳膊央求:“现在就去见族长,要不然我午饭都吃不下了。”
父亲抚着他的头顶,顺着他:“好好好,看把你心急的,咱们现在就去。”
不要去,不要去!
不知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安宁只知道自己在狂呼着不要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父子俩越走越远。
他记得那一天,族长和父亲在内的八位长老都到了场,族长亲口委任他为下一任族长,赐了衣袍冠饰。
他无心这些琐事,本来是失望至极,想要推辞的,可族长却牵着他的手,进了那片玉石圆阵,敲碎正中石柱,让他看了那石化表皮碎裂后露出的东西。
“接任了这衣冠,这件东西就送给你做今天的生辰之礼。”族长拉着他的手去摸那细致柔软如肌肤的东西。
“你会喜欢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昆仑木。”
“昆仑木……”
安宁随着梦中族长那一张一合的嘴,也喃喃低语一声,慢慢醒转过来。
他体内的补天石虽然能令他不死不灭,可该受的罪该疼的痛却是半点也减不了。他有时恨不能就直接这样睡过去,不再醒来。
可惜他死不了,终归要醒,终归要面对现实,什么也逃避不了。
他清醒过来时,先闻到的是陈腐稻草呛人的味道,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堆稻草上,身上的绑缚都已经去掉。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墙上一盏极小的油灯散发出一点微光。
而后,他才听到有“唔唔”的声音,在距离不远的地方。
这声音如此耳熟,还没有仔细看清黑暗中被锁在墙上的人,安宁已经扑到了栏杆上,惊叫一声:“归期!”
晏归期见他清醒过来,更是发狂地挣扎起来,带动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可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栏杆,急得安宁拼命地用手掰动,却如蚍蜉撼大树一般。
在他身后,牢门哗啦响了一声,有人施施然进了他这间囚室。
安宁一看见这人,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角落里,才紧贴着墙,努力鼓起勇气:“翟大人,求你放过他!”
“为什么放过他,他为了你杀进锦绣营,可是杀伤了不少人,你怎么跟我交代?”
“我……”安宁把心一横:“我告诉你……晏归期的下落。”
“如果我说,我现在不需要你告诉了呢?你还有什么筹码跟我交换?”翟明嗤笑一声,将一个东西咚地一声扔在安宁面前。
“我卸了他一条胳膊,你该认得,对不对?!”
安宁大惊,急忙扑到地上捡起来。昆仑木举世无双,又是他抚摸过千百遍的东西,他自然认得。
手一触到那只胳膊时,他心中抽痛。虽然晏归期是木甲人,他也从不舍得让归期受半分伤害,却没想到今天会有人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翟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安宁慌张,不能理解:“不过是一个木头人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安宁恍若未闻,双手颤抖地拿着胳膊呆了片刻,突然不管不顾地向牢门冲去。
只一瞬间,翟明捏住了他的肩膀,一个背摔将他面朝下狠狠摔在地上,踩在他背后,反拧住了一只手。
安宁觉得一只胳膊仿佛要被他拧断一样,忍不住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却仍死死拿着晏归期的胳膊不放。
翟明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有意思,想让我放了他吗?”
“翟大人,求您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安宁喘息着哀求。
翟明放开他的手,靠在墙上:“是吗?本统领还没见过你这样求人的?”
安宁慢慢从地上撑起来,看了看另一边的晏归期,双膝落地,跪倒在翟明面前,叩下头去:“求您手下留情,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滔火在所不辞,哪怕用我的性命交换也好,求您放过他!”
那边的晏归期见状,挣扎得更是厉害,恨不能将墙壁扯开,却无奈挣脱不得,一肚子的话也骂不出来,愤怒得几乎要爆炸。
珒玉会的最后一天,他听安宁的话去了书馆,回来的路上才听人议论纷纷,说锦绣营在珒玉会上抓了个瞎子回去,他二话不说,提剑就去找了锦绣营的麻烦。
对于他来说,普通人自然不放在眼里,可是这个翟明却身手不凡,可以说不在他之下,对方又早有准备。
安宁还没找到,他自己却没能脱身。
如今见安宁为了他向人跪地求饶,他恨不能自己就被翟明毁掉,也不想见到安宁受这样的屈辱。
翟明斜眼看着匍匐在面前的安宁:“晏归期?”
安宁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晏归期,我很好奇,你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把木头人看得这么重要?因为他能帮你杀人是吗?”
安宁抬眼看着他:“我不明白。”
“不明白?”翟明嗤笑:“你自己身上担的几千条人命,你自己都不记得?”
安宁猛地挺直身体,厉声问:“你为什么知道?你是不是去过那里!你就是念望?是不是!”
“去过哪里?嗯?”翟明冷笑一声:“你连那个地方都不敢说了?我只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像你这样连血亲都不放过的,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听到翟明提起这种事,安宁心中一痛,却并不辩驳,只沉默不语。
翟明向他走来,一只脚碾在他的手背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高兴吗?”
“……”安宁咬着牙忍耐,一言不发。
“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报应加身?”
安宁觉得自己的骨节仿佛都发出断裂的声音,却仍颤声答道:“有……”
翟明放声大笑:“我以为我问这种话已经够好笑了,没想到你的回答更好笑。记得你今天的话就好,滚进去吧。”
牢门一开,安宁也顾不了手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冲进门里,扑向锁在角落的那人:“归期!归期!”
翟明跟在后面冷冷地说:“我让你过来,是好心让你治好他,你如果放开他,猜猜我会做什么?”
安宁不敢回头。
对于他来说,想解开捆住晏归期的镣铐,一根草棍足矣。可翟明既然能抓住归期一次,眼下又有自己这么个拖累,他们必然是无法逃走的。
他甚至不敢拔出晏归期口中的堵口物,只咬着牙安慰:“归期,你别着急,翟……翟大人只是有些事想让我帮忙,没有对我怎样。”
晏归期挣扎着晃动锁链,狠狠地盯着安宁身后的翟明。
翟明冷笑:“你看我干什么?你以为就凭你现在一只手,能打得赢我?灭蒙剑?”
这一次,不光晏归期神色一凛,连安宁也吃了一惊。
很久以前,晏归期曾带着他四处漂泊,也不慎卷入过一些是非中。
彼时晏归期在江湖上就有过这个名号,之后的日子他们抽身而退,再没有出现过,自然不可能有人会记得这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客。
“你先别动,我给你把伤治一治。”
安宁心中明白,翟明此时让他见了晏归期,绝不是为了好心让他给归期疗伤,而是明明白白地威胁他,晏归期在锦绣营手中。
而翟明向他透漏了这个信息,稍后还不知道会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不敢去想之后会遇到什么事,只能让自己全神贯注在眼前,解开了晏归期的衣衫。
晏归期身上伤痕纵横,却只有些许血迹,仿佛不过是一点擦伤,就连断臂处也不见血肉模糊。
“翟大人,有没有匕首,借我一用?”
翟明把灭蒙剑扔了回来。
安宁卷起袖子,在手臂上长长划了一道,用手沾了血,逐一涂在晏归期的伤口处。
晏归期着急起来,看着安宁的伤口就觉得好疼——是他太没用了,还连累得安宁流了这么多血。
可他也知道,他流失的血是令他活动自如的本源,需要安宁为他补充。而受的伤同样也会令他虚弱,要自行痊愈需要不少时日,此时不怀好意的人就在面前,他想要有反抗之力,也只能接受安宁的治疗。
“别动。”仿佛看出晏归期的急躁,安宁轻声安抚。
归期看来也吃了不少苦,许多伤口很深,若是伤及肺腑,恐怕还要伸手进去修复,这让他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直过了半个时辰,安宁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将胳膊接了上去,手指没入晏归期的体内,重新理了脉络,用自己的血对接好。
“别乱动。”他一只手按住晏归期:“长一长再动,否则又要断开了。”
无论他说什么,晏归期都会听,此时也只能耐着性子不再挣扎,恶狠狠地看着翟明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安宁长长松了一口气,有些眩晕地跌坐在一旁。补天石虽然治好了他的外伤,可身上仍疼得有些撑不住,如果不是怕晏归期担心,他几乎想倒在地上歇息一会儿。
“破烂收拾好了?”翟明向安宁挑眉问道:“是不是到我们的问话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昆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