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羽蛇

16、随侯珠

　　“安宁，你在发什么愣！”晏归期抓起安宁的手看了看，一片灼烧的痕迹，已经隐隐起了白色的烧伤水泡。

　　安宁的确是在发愣，直到晏归期摇晃了他好几遍，才轻轻将双手对握了握，然后展开给晏归期看，安慰道：“别怕。”

　　他摊开的手心上，烧伤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就不知道疼吗？”晏归期气急。他知道安宁的伤能够很快痊愈，可仍然见不得安宁受伤。

　　安宁又出神了一会儿，却说了另一个话题：“这鸟……做成了大约有七八年时间。”

　　“这么老一只鸟。”晏归期接口，很快再一次后反劲过来：“还有别的偃师活着！”

　　“是，至少七八年前还活着，做了这只木甲鸟，如果写这纸条的人就是他的话，他现在也应该还活着。”

　　安宁那失去了双眼的地方仿佛也发出了焕然光彩，无边的笑意爬满了嘴角：“还有人……还有人活着，希望他还活着。”

　　能够的话，他真想痛痛快快哭出来一场。

　　如果真的还有偃师活着，那么他要找的另一块补天石很有可能就在那人手中。那样的话，他就算三叩九拜，也要去求那人满足他的愿望。

　　那个人是谁？会是念望吗？

　　晏归期面对他的欣喜若狂，不知该如何应对，半晌才提醒道：“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有总归是好的，先找到了再说。”

　　“可是……”可是偃师只出自晏氏三族，又要经过洗礼，怎么会有安宁不知道的偃师存在呢。

　　晏归期见安宁一时欢喜，也没想扫他的兴，更何况他对于偃师，自然比不过安宁了解。

　　安宁努力稳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他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吧。动了他的东西，总是不好的。归期，我们还有纸吗？”

　　晏归期忙去包裹里取了些纸，又抽了火堆里的树枝削尖，却没有递过去：“安宁，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对方是个坏人，你明他暗，岂不是要吃亏？”

　　安宁也犹豫了：“不能吧……”

　　“别写了，你直接把鸟放回去，大不了改天见面了，道个歉。”晏归期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踏实，又把树枝塞回火堆。

　　“也好。”安宁捻了捻手指，回忆着刚刚摸过纸面的感觉：“归期，刚刚那个纸，你看到了吗？”

　　“看了，涂了磷火吧，那么快就烧起来了。”火苗展开纸片的时候，晏归期也瞄了一眼：“可是纸上没有字。”

　　“有字，用药水泡就会显。”安宁慢慢回忆着刚刚摸过纸面的感觉：“可惜火烧得太快了，我只摸到了一个‘珠’字。”

　　晏归期从他手中接过了伯劳：“要找那个人当面问问吗？”

　　有这小东西引路，应该是不难的。

　　“自然，只可惜今晚怕是又睡不了了。”

　　“多给我念几个故事，我就不怪你。”晏归期扬声一笑，将伯劳向上一抛。

　　可他们的期待很快落空了。

　　那失了纸条的伯劳连翅膀也不再扑腾一下，就这样一头扎进了火堆里。

　　两人愣愣地看着火堆中腾起的明亮火团，半晌无言。

　　“这个人……似乎并不愿意别人找到他。”

　　下午的阳光正好，安宁坐在书院屋檐落下的阴影里，将书摊开在膝盖上，手按在书上半晌没有移动。

　　今天来的时间不太好，几间书堂里都坐了人，他便挪到外面回廊下坐着。

　　那一晚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都不再说起那人的事，无迹可寻的事，索性走一步算一步，可他总是忍不住去想那纸条上的字。

　　那个“珠”字，正是念望的字迹。

　　念望会是偃师吗？又是哪里出去的偃师呢？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名字呢？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偃师，毕竟木甲鸟做起来并不是那么难。

　　那纸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呢？他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那纸会被毁掉，不如早点打开看看。

　　他怀着心事，连书也有点看不下去，只觉得时间过得慢，归期怎么还没来接他。

　　他们俩被偷得分文也无，晏归期只好早上把他送过来，然后出去找点事，赚些银钱，收工了之后再来接他。

　　这让他很过意不去。

　　人间富贵于他来说，不过如探囊取物一般。可他不愿出头，归期也从不强迫他。

　　每次连累归期跟他吃苦，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

　　“归期……怎么还不来呢？”他合上书，自言自语一句，而后自己也意外了一下。

　　一直以来，归期都极为紧张他，黏着他，生怕他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把自己丢在荒郊野外不要了。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这般习惯了归期在身边呢？

　　想到昨天晚上，晏归期兴高采烈地打开油纸包，给他看丰盛的晚饭的样子，安宁有些愧疚，想着明天他还是去赚些钱来，不要再让归期辛苦了。

　　“归期怎么还……”他刚忍不住又念叨了一句，余光便见到远远的角门处，有人站在那里，似乎在跟什么人说着话。

　　他站起身，正要向那边挥挥手叫一声，却陡然顿住，半个字也喊不出来。

　　自从那场意外之变后，他眼中的“人”便只有晏归期了，可那边那人的身形却明显不是归期。
　　木甲……伯劳鸟，那么那边的人会不会也跟归期一样是……

　　安宁连书也来不及放下，拔腿就向那人奔过去。跑了没多远，他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跪坐在地上。

　　他顾不上对那人说句抱歉，爬起来就跑。可他目不能视，这书院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走动，哪经得起他这样横冲直撞。

　　一位先生慌慌忙地扶住了他，见他膝盖上殷红一片，忙招呼了几个学生过来围住他。他挣扎了几次没能挣脱开，再向角门看去时，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

　　“先生！先生我没事！能不能放我过去？”

　　他越是挣扎得厉害，那先生看着越是心中惊惧，生怕他是有些疯了，更不敢让人放开他，反而关切问道：“需不需要给你找个大夫？”

　　“先生，我真的没事，求你放开我，我有很要紧的事！”

　　那先生犹豫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让人放开安宁。

　　“你们去找个空屋子，让这位小公子冷静一下。”

　　安宁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好不容易落到眼前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他又要从哪里找起呢？

　　“归期！归期！”安宁情急之下只得放声高叫起来。

　　先生急了：“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又不是要把你怎样，你看你这身上还带伤的……”

　　他话没说完，一人从他身后急匆匆撞来，三下五除二地将扯住安宁的手尽数扯开：“安宁！他们把你怎么了？！”

　　“没事。”安宁来不及跟他解释什么，忙向那边角门一指：“刚刚那边有个……跟你一样的人，我没有追上他。”

　　晏归期二话不说，拉着安宁就向角门奔去，他无法分辨真人假人，只有安宁可以。

　　可这边拉扯的时间毕竟有些久了，他们循着那个方向一路追去，安宁再没有看到任何人。

　　“算了，”对方如果有意要避开，恐怕他们也很难找到，可安宁还是有些不甘心：“归期，能不能麻烦你一些事。”

　　“你说。”

　　“刚刚那个人站在这里，不知道在跟什么人说话。你能不能去打听一下，他在跟谁说话，都说了什么？”

　　“这个简单！”

　　“归期！”安宁又在他身后多说一句：“不要太惊扰了书院里的大家。”

　　其实他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归期从来也不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向来只有简单粗暴的做法。
　　可如今他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忐忑地等着归期的消息。

　　好在书院里并没有怎样鸡飞狗跳。过不多时，晏归期便带了一人过来。

　　安宁忙当先道歉：“搅扰先生了，有些事想请问先生。”

　　那人被晏归期吓唬过，只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没想到对方态度谦和，忙回礼：“小公子不必客气。”

　　“大概三刻钟前，您是不是跟一位年轻公子在西角门那边说过话？”

　　“西角门？”那人回想片刻，点头道：“有的有的。”

　　“您认识他吗？他常来书院吗？”

　　“不认识。常不常来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见他。”

　　安宁有些失望：“那他跟您说了什么吗？”

　　见那人有些疑惑的目光，忙解释道：“我在找一位故人，那位公子跟故人有些相像。”

　　“这样啊。他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之后在遇仙楼的那场唱卖。”

　　安宁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得求教：“什么唱卖？”

　　他倒是听说过遇仙楼，之前归期还怂恿他做个东西拿去那里，赚些银子花花。

　　“遇仙楼最近有唱卖会，几件稀世宝贝要卖，您不知道？这可是如今天下皆知的大事。”

　　可安宁并不想关心这些大事：“那位公子有看中的东西？”

　　“嘿嘿，遇仙楼的东西，谁会看不中啊，问题是买不起呀。更何况，他问起的可是压轴的宝贝啊。”

　　安宁神色一凛：“是什么？”

　　“公子该知道随、和二宝吧。”

　　“随侯珠，和氏璧。”

　　“没错！这次镇场的宝贝，就是随侯珠啊。”

　　“随侯……珠……”

　　安宁转头，与晏归期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