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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二章 ...

  •   他被人从马上掀下来,剥去上身的衣物,反剪双手压到在地,跪在尘土里。
      王猛眼前出现了一双皂靴,随即被人抓着头发抬起脸来,桓温屈下腰,背着双手,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还是那双倔强的眼睛。桓温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笑得志得意满:“小师弟,师傅夸你天纵英才,原来也不过如此。”说着反手就是一掌,打得王猛脸偏向一边。
      张秏跪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几次挣动着想奔过来,却都被人压制下去。
      桓温拧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正过来,给他擦去嘴角的鲜血。双手捧住他的脸,紧紧相对,看着他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狠狠说道:“王猛,你是有济世之才,可是你把战争当什么了?这次你明知敌人意图,却不点破,还自己送上门来。王猛啊王猛,你料定了我就不杀你么?”
      王猛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梗着脖子看着他,呼吸急促。
      桓温放开他,一笑:“怎么,不服?”
      王猛大声道:“是,我不服!”
      桓温又是一个耳光过去,冷冷道:“你有一点儿为人臣子的自觉么?你送死不要紧,让你的军队你的百姓为你陪葬么?王猛,好好想一想,你一身本领为了何人所学,又为了何人所用?”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王猛眼中浮现一丝懊悔的神色。
      桓温站起身来,嘴角弯起一个凉薄的弧度,轻轻抽出佩剑:“师弟,你还年轻,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以后切忌如此任意妄为。还有,不要再跟在我身后了,长大吧……这是为兄,最后送给你的话了。”
      桓温挥剑劈过他胸前,然后还剑入鞘。王猛一声不吭,缓缓到在他脚下,鲜血慢慢在地上蔓延开来。
      他看也不看,转身一挥手,让人给张秏松绑,温言道:“张将军,我会吩咐下去不动寿阳城一草一木,不伤百姓一丝一毫,不愿再住在寿阳城的百姓可以自由离开。”张秏一拱手,咬牙道:“多谢桓大将军,可是这血债,即使张某不向您讨回,我主上也必不会放过。”桓温看着天边云色,头也不回:“那将军可要叫苻坚快些啊,恐怕桓某人等不了多久啦。”说罢把王猛的衣物抛在他身上,率大军而去。
      张秏涕泪交加翻过王猛的身体,却意外听见浅浅的呻吟声,因是用剑劈砍,伤口虽长,却不甚深,上轻下重,故划过胸膛后剑刃卡在肋骨之上,竟堪堪避开了胸腹要害。未料到桓温竟然杀人不死,张秏惊喜之余,集齐余下的残兵,快马加鞭赶回大秦救治不说。
      等王猛睁开眼睛时,天气已经回暖,窗外开出了春日里第一支桃花,那么柔软,温柔缱绻的样子。只是他不知为何上一刻四周还是冰雪,一睁眼,便换了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边有人低低说道,“听人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王猛半坐在床上,耷拉着眼皮,只看着那枝桃花,有气无力的说:“嗯,谢陛下厚爱。”
      那人叹了口气,一振衣摆,在床沿坐下:“你这是怨我?”
      “臣不敢。”
      “桓温到底还是念着旧情的。”苻坚给他披上一件衣物,是那件黑貂裘,“他这一番做作,把朝中大臣们对你的敌意化解大半,今天上朝时有人对你提出异议,张将军差点和他打起来。”
      王猛挑着嘴角一笑:“他从来都是这样,不肯温柔对人,宁愿别人恨他。”他猛的捂住眼角:“就算快死了,也不肯好好对我笑一下么?”
      苻坚一惊:“你怎么知道……”
      王猛把脸埋在手掌中:“他哪里活得过上个冬天。”

      桓温活过了那个冬天。也许是执念,让他拖着病体,惊雷般完成了一系列政变。
      简文帝素来身体柔弱,加上桓温不断施加给他的压力,催促皇帝给他“拜九锡”。皇帝也一天天清减下去,但他仍然一点点削弱他的兵权,并扶持谢安,分配给谢安大部分权力。
      有时候,朝堂之上,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不约而同的心惊。虽然一个柔若柳丝,一个坚如磐石,但两人眼中都燃着烈火,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就拖吧,看谁挺得久,看谁拖死谁。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这种决绝。
      简文帝先桓温一步走了,临死前,他拉着谢安的手,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急促的喘着气。谢安握住他枯瘦的手,心酸不已。简文帝费力的招招手,让谢安把耳朵凑过来。他竭尽全力在他耳边吐字,“不要给桓温……”谢安握了握他的手,一字一字说道:“陛下放心,哪怕谢安死了,也要保全陛下的江山。”简文帝仿佛松了口气,眼睛亮了亮,说话也利索多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为自己活过,现在,我就快要死了……我,安石,我一直…”说着,就是一阵大喘。谢安以为他仍在担心江山改姓,连忙温言安慰道:“陛下不必多虑,桓温看似狠戾,其实心里还不够狠,杀人而不致死,斩草而不除根,所以单就打仗来说,他常常先胜后败,转胜为败,也是其性格所致。桓温只想兵不血刃的得到帝位,所以虽然握有兵权,却未发动兵变。臣猜想,他想要的只是名声,也许,”他顿了顿,“他只想争一口气,想证明给世人看些什么吧。”
      他握紧了简文帝的手:“陛下放心,臣派去的人探听到桓温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他注定要功亏一篑。”
      简文帝看着谢安一张一翕的嘴唇,觉得眼前的光明在渐渐消失,什么也不必说了,安石,这躯体,不久便要捐给不息的大化,汇入草下的冻土,只有这手上的温暖,我会永远记得。
      简文帝死于那个冬天,最后一场雪,天下缟素。
      桓温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时,正卧在床上,静静书写一封信。突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他皱皱眉,半掩书信。
      门口大大方方立着个美人,雍容华贵,眉宇间却有一抹怨色。是桓温的结发妻子南康长公主。她踏进房门,傲然看着桓温,冷笑道:“你还没死么?”
      桓温已经很久不到公主房里去了。他于儿女之情并不热衷,虽然他身边从来就不乏娇妻美妾,南康公主更是晋朝数一数二的美人,而桓温对她相敬如宾,却甚少亲近。
      桓温的朋友谢奕,官拜安西司马。谢奕为人狂放不羁,经常跑到桓温府上来喝酒,喝醉了就把头巾推到一边,衣衫不整,追着桓温拼酒,又抱又扯,痴缠得桓温无法,只有躲到南康公主的房里,谢奕才罢休。以后,凡是谢奕上门,桓温就躲到公主房里,公主满怀幽怨地说:“若非狂司马,我怎么能见得到郎君!”
      开始公主以为桓温是宠爱妾室,后来却发现虽然桓温也纳了妾,却从来不加辞色,并没有专宠一人。
      他率军灭掉蜀地的成汉国之后,将皇帝李势的妹妹纳为妾。传说李氏貌美无双,一时殊宠无二。公主脾性刚烈,又是金枝玉叶,怎能容忍冷落疏忽,以为是李氏所致,便前去问罪。
      当时,李氏正在窗前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见到一位高贵主妇昂然而来,知是主母,明知面向公主,李氏仍然神色闲正,词甚凄婉:“妾身国破家亡,流落于此,早已是万念俱灰。今日若能一死,也算合了心意。”说着凄然一笑,果然有倾城之色。
      南康公主虽脾气暴烈,却不乏忍让慈悲,公主上前捧住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说道:“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家夫!”
      李氏摇首道:“夫人只听人说我恃宠而骄,可将军从未踏进奴家房门一步,何来专宠之说。”
      公主一惊,也是将信将疑,如此美色尚且入不得他的眼,那人心中,原是只有大好河山,还是,另有其人?

      桓温微笑道:“原是夫人来了,夫人请坐。”
      公主缓缓走到他跟前,咬着牙,狠狠盯着他,突然伸手抽出信来,公主待字闺中时,也曾习过武,桓温病弱,阻挡不及,信已落入她手,她展信看去,上面是桓温一字一字,端正的楷书。其实桓温写得一手优雅流畅的行书,不知为何这信写得有些稚拙。“景略吾弟,见信如晤。汝持信之时,吾恐已不在人世……”
      公主把信丢在他脸上,泪眼盈盈:“你还想瞒我到何时!你这个狠心短命的……”说着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桓温伸手牵着她的袖子,把她抱在怀里,公主开始还挣动一下,后来便伏在他胸口嘤嘤哭泣。桓温笑道:“兴南,我平日对你辜负良多,如今虽然时日不多,我们却能日日相伴在一起,不知多么快活,为何伤心呢?”他顿了顿,“夫人虽是巾帼,却从来不让须眉,待我死后,可托付良人,兴南,是我误了你。”公主狠狠捶他,拳落到身上却甚是轻柔,“夫君,妾这一生,惟有君一人。”她抬起泪眼,“夫君,收手吧,我不能看着你毁了我们的国家,毁了你自己。”
      桓温笑道:“桓温此生,别无他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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