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那帮子人和事》默默春寒

18、第十三章

　　谢安和桓温进入了最后的较量时刻。
　　新年过后，他病势略见起色，便带着黑甲军入了城，城门大开，百官夹道相迎。天下人皆知，晋军敢不听令于皇帝，但必忠于大司马。
　　二月的京城，春寒料峭，四下里氤氲着一片苍白的雾气，街道上行进着黑色的军队，纪律严正，只听得刷刷的脚步声，望之不似人间，倒像是来自地府的冥军，那领头的将军，身着沉沉黑甲，脸颊苍白瘦削，无一丝血色，倒像是来取人性命的阎王。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更是增添了一派肃杀气象。
　　文武百官纷纷跪拜在道路两旁，俯首在地。在这惶恐的一群人中，桓温只看到一人，那人一身白衣，眉宇间皆是淡漠和从容，眼神如静水深流。
　　在习习拂面的寒风中，谢安步上台阶，既轻且缓，白衣广袖，尽得风流。他仿佛看不到四周的黑甲军，对桓温一拱手，平静从容地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就会命守卫之士在四方防御邻国的入侵。而明公入朝，会见诸位大臣，哪用得着如此阵仗呢？”
　　四周一片寂静，桓温盯着谢安，咄咄逼人，谢安昂首回视，不躲不避。谢安好友王坦之站在他旁边，汗流浃背，要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东晋王朝最后的两根主心骨，他们如果撑不住了，朝廷的颠覆，对于大司马恒温来说，只是一道命令那样简单。
　　两人对视良久，桓温突然一笑，拍手道：“安石果然不改旷达风度，仍是如此自若本色。众位又何须如此惶恐，请起吧。”他传令撤走兵士，众人都偷偷擦了一把汗。桓温又下令摆酒设馔，宴飨众人，并与谢安两人把酒言欢。
　　不久，桓温回姑孰养病，暗示朝廷授他“九锡。”“九锡”可以说是通往帝位的最后一级台阶。他让袁宏按他的意思起草加授九锡的诏令，袁宏把诏令拿给谢安看，谢安一看，只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不好”，便亲自动手进行修改，这一改，就是十几天。
　　在这段时间里，桓温的身体急剧的衰落下去，药石不进，每日呕血不止，一口一口，仿佛要把心血都呕出来。
　　最后，他没有等到传位诏书，等到了谢安的一封信，上书：公欲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桓温缓缓的念了一遍，笑了几声，甚是古怪。突然从床上起来，披衣走进了院子。侍从极力劝阻，被他一把推开。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一棵五色碧桃前，白色与粉红色各半，粉白洁腴，看着满树繁花，他伸手轻轻折下一枝。那一年，是谁与桃花相映笑成春风？
　　“拿一个瓦罐来。”他低声说，“最普通的那种。”
　　侍从赶忙跑去找寻，很费了一番功夫，要在大司马府上找一个普通的瓦罐还真不容易。
　　等他抱着一个从厨房角落里寻来的瓦罐，匆匆赶回来时，看见桓温在已在桃树下睡去，几瓣桃花落在他面颊衣襟之上，衬得颜色如生。
　　桓温死时，心中是否有不甘？我们不得而知，史书对他的评价是“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在乱世里，他作为一个枭雄，一个传奇，被人们所铭记。
　　在春日快要过去时，王猛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纸张颇有些折皱的痕迹，字迹熟悉入骨。
　　“景略吾弟，见信如晤。汝持信之时，吾恐已不在人世。为兄一生，命途多舛，数遭变故。如今，气息奄奄，行将就木，虽未登帝位，但纵横三十载，平生壮志已酬，吾名亦闻达于天下，可无憾矣。心下念之，惟景略与冲二人也。汝等当互以兄弟相待，不得妄起干戈。虽各为其主，不得手足相残。苻坚乱世良主，当悉心辅佐，必成大业，然汝虽无二心，却须防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待大业成时，可归隐华山，切记切记。待殁后，可葬于华山，此事需汝亲为，不得托付他人。为兄不违誓言，可于地下面见先师也。弟之心意，吾知其一二，然吾之心事，虽有万语千言，临纸涕零，终不得成言，望弟恕之，恕之，恕之……”
　　王猛把信看了几遍，然后一点一点揉碎，任它在风中化为白色蝴蝶。
　　身既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君其来兮,来且止耶
　　魂归来兮!

作者有话说

　　第一部分完 对不起，因为这半年比较忙，真的会很久不来，偶尔会更新，也必定是很少的，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