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那帮子人和事》默默春寒

12、第七章

　　桓伊果然如约而至。（大家还记得王徽之同学曾邀他来家里喝酒吹笛子么？）
　　王徽之匆匆迎上来，看见桓伊静静立在门口，穿一身绿色的衫子，宽袍广袖，衣带当风，飘然若仙，实在是清俊无双，雅致非常。鬓边发丝微乱，映着月色，双目光华流转。
　　一时失神，旋而取笑道：“出水蛙儿穿绿袄，美目盼兮。”
　　桓伊看他着绯色的衣裳，想起他穿着红色朝服，在桓冲大人滔滔不绝的训诫下，生不如死，不得不打躬作揖以求耳根清静的样子，失笑道：“落汤虾子着红杉，鞠躬如也。”
　　桓伊目光落在他胡乱踩踏着的鞋上，抿嘴一笑：“徽之这可算是倒履相迎了么？”王徽之也不脸红，伸手牵住他袖子就往里走，一面胡说：“谁叫我中意你，迫不及待想要见你呢？”桓伊任他牵着，跟着他慢慢走。
　　后院里早备好了香炉，糕饼美酒。桓伊从袖中掏出个纸包放在桌上，打开只见几层洁白的糕点，细若羊脂，上面晕着浅浅的红，红红白白，新鲜粉嫩甚是好看。
　　“果然好似少女的芙蓉面。”王徽之拿起一片放入嘴里，很陶醉的闭上眼睛“嗯”了一声，“入口即化。”他笑着，像小孩子似的把指头放嘴里嘬了一下。
　　桓伊只是好笑的看着他，王徽之却也捡起一片递到他嘴边，“笑什么，你也吃呀。”桓伊一愣，看了看他，只见他一派天真烂漫的看着自己，眼神明净，反觉得推辞不得，不忍拂其意，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王徽之便把手中剩下的糕点往嘴里一丢，吧唧吧唧吞了，拍拍手就调弄那琴去了。桓伊呆着原地，再次哑然失笑。这人到底是心中无垢还是任意疏狂？
　　王徽之双手抚琴，微微笑道：“那次听你吹了笛子，我很是欢喜，回来谱了曲子，希望能和你合奏一曲。”
　　桓伊也不推辞，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笛子，放在唇边试了几个音，说道：“开始吧。”
　　桓伊的笛声响起，悠然的一段笛声，圆润柔和，又似清晨竹叶上的颗颗露珠，清冽动人。此时琴音加入，琴音较为厚重，隐隐有金玉之声。
　　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冲刷河底光滑的卵石，卷起雪白的泡沫，缓缓漫过浣女洁白的掌心，岸边有青翠的竹林。听过琴声，眼底便是如此明媚纯净的景色。待到琴声转高，那景色又变作一地残雪，冷冷映着月光，墙角有落梅如雪，香气哀艳凄婉。
　　他的琴里有情意在，所以这样温柔静好。这份情意却不能吐露。桓伊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缠绵悱恻的忧伤，这样凄清冷淡的绝望。
　　一曲终，桓伊缓缓放下笛子，闭目不语。王徽之也收回双手，流下两行清泪。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怎么哭了呢？明明不是伤感的曲子啊。”
　　桓伊将笛子插回腰间，笑道：“也许是这曲子太深情。”他顿了顿，“多情则堕，相思即苦。我宁愿做一个无情之人。”
　　王徽之定定看着他，坚定的说：“你是一个深情的人，我从你的笛子里听得出来。”桓伊摇摇头笑道：“我并没有对谁用情。”
　　王徽之很认真的说：“谁说一定要对人呢？对草木有情，便不算深情么？对其他飞禽走兽有情，便不算么？对江山有情，便不算么？你与柯亭笛形影不离，君无柯亭不能成曲，柯亭无君不能发挥其精妙之万一，这便是一等一的深情。”桓伊听他一堆歪理振振有辞，再次失笑。
　　桓伊问：“你弹奏时心里想着什么呢？”
　　王徽之温柔一笑：“我想着怎么把这曲子再改改，然后送给献之。”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温柔得能让人沦陷，“献之的琴比我弹得好。他一定会喜欢这支曲子的。”
　　桓伊垂下眼睑，低声道：“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先贴上，以后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