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长安》方酌酒

27、第 27 章

　　顾南倾将沈系道扶起褪去上衣，看到肩胛处的那一道伤痕时，顾南卿原本墨黑的瞳孔更加幽暗，像是一瞬间蓄满了九幽沉寂的业火。
　　悄无声息地喷薄出浓浓的杀意，旋即又被那人强行镇压了下去，爆裂转为喑哑，却还是令人蓦地觉得冷冷害怕。
　　商陆拍了拍他的肩，示意顾南卿站一边去。
　　商陆顺着沈系道的背部经络仔细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直到在沈系道左手手弯处看见三个及其细小的红点时，商陆脸色大变，原本老神在在的轻松脩地一滞。
　　一直注视着沈系道的顾南卿眼明心细，看到商陆变了脸色，心下一沉，立即问道：“怎么了？”
　　商陆抬起沈系道的手臂，示意顾南倾看过来：“看到这些红色的血点了么？”
　　顾南卿：“这是......？”
　　红点及其细小，乍一看，就是三个细小的普通红点，如果不是将衣衫褪尽，商陆又观察得仔细，旁人根本发现不了异样。
　　商陆道：“这些红点，是被人用软针刺穿过皮肤，直插骨血后没有拔出，反而将它滞留在了手臂处形成的，只是那些软针已经被人用不知道的特殊法子化解掉了，只留下不足一指节的针尖还扣在他的体内。”
　　商陆看着那三个红点，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又道“这么多年来，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呢？难道他都没有痛感么？奇怪......”
　　按理说，一般人觉得自己衣服里有东西的时候，都会觉得膈得很难受，可是沈系道的情况却是相当奇怪了些。这可是有针尖插在自己的身体里，照常理来说，这么尖锐的东西插在手臂里，他应该会感受到异物的存在才对，可是他仿佛完全没有感觉，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为什么？
　　商陆自言自语的同时，却没有发现旁边有人的脸色已经随着他的疑问越发黑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重重乌云，摧城毁荒，来势汹汹。
　　顾南卿知道沈系道身份不简单，更知道现在再如何愤怒也是无济于事。
　　他看着沈系道紧闭的双眼，脸上却蔓延出无法抑制的心疼。
　　顾南卿缓缓道，“我想过他身份不简单也不普通，或是因着什么特殊原因不能表明身份，特意改变，隐姓埋名成了中州荒山上的那籍籍无名之人...
　　可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是把他当做试毒养蛊的一个活体容器！甚至是他们清除宿敌的宏图霸业路上，开路的一把尖刀！”
　　商陆叹了口气，拍了拍顾南卿的肩膀以示安慰，“不知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存在。”
　　两人对着沈系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下眼彼此沉默。顾南卿沉默是因为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么解决它才是最好的根除方式。
　　商陆沉默则是因为这样的情况确实难得一见，他一时间不知要如何才能清除掉沈系道体内的余针。
　　短暂的平静过后，商陆继而又道：“总之，想来当初下蛊之人，应该就是用此方法，将蛊虫囚禁在了他的体内，再经转四肢百骸，将蛊毒传至全身，以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
　　“有什么法子可解？”顾南卿轻拂着沈系道的睡脸，温柔而凝视，将手弯处的红点在手心来回轻柔摩挲。
　　似乎这样做，就能将那些虫子从沈系道的身体里清除出去。
　　商陆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素净的折扇，“你知道的，自打我知道这个事情开始，我倒是一直在想解这个蛊，可是当初我也一直没机会亲眼看到，人家医馆药师望闻问切，虽说隔着个帘子锦帛什么的，可好歹病人在他对面正经八百地坐着不是？可你家沈系道这个症状，我也是今儿个头一回见着。一时之间，着实有些无从下手。”
　　商陆顿了顿，“再者，姐姐一直坚持着不肯将那蛊书交予我，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他还好，暂无性命之虞，若想清除他体内的蛊毒，咱就得回一趟西蜀，找我姐要......”
　　商陆话还没说完，手中银针已脱手而出，待追至门外，早已不见来人影子。
　　窗台牖枢处，五根寸长的银针直直地钉立在漆红的木头窗柩上，印灼出泛着寒光的一朵梅花。
　　听墙角的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商陆拔下银针正要收起，却见顾亭从院子外头拿着盏灯笼走了过来。
　　顾亭本来是守在屋檐外头的，按理说不应该是从外头进来。
　　商陆忙问，“你去哪儿了？”
　　顾亭走近了些，熄灭手中的烛火，“适才沈伯说今日府中人多，家中可能缺少菜食，他去新买了些食材大米回来，在板车上放着，大米沉了些，沈伯年纪大了，搬不动，要我帮忙搬到厨房去，因此耽搁了一会儿。”
　　商陆点点头，身后一个声音问道，“你回来的路上，可曾见着什么人？”
　　商陆正因着顾亭的话若有所思，不觉便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阴沉语气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顾南卿已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背后了。
　　他和顾南卿对视一眼，适才顾亭的话印证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法，对各自的心下猜疑已然了然。
　　“我刚从厨房回来，倒是没见着什么奇怪的人，公子问这个，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亭自小便跟在顾南卿身边，刺杀跟踪的事情见多了，适才顾南卿一问，他便察觉不对劲，当即手握佩剑，警惕地环顾起四周来。
　　商陆拿起折扇，对着顾亭的脑门子清脆一拍，慢悠悠道，“放松放松，没什么事，你回来了，那沈伯呢？”
　　顾亭听到商陆说没事，又见商陆确实一幅休闲自在的样子，便觉得真是没什么事，但心里还是惴惴，手握着剑柄不放，紧绷的神弦稍微松动了些，只默默松了一口气。
　　“沈伯说厨房里没什么薪柴了，他去库房拿一些，一会烧水用，不过我走的时候，他倒是还没回来......”
　　商陆哼然一笑，言语不明，“是么，看来沈伯倒是满尽心尽力地，是个好仆从嘛。哦，小卿卿。”
　　顾南卿白了商陆一眼，显然是对商陆的小卿卿三字很是不满意。
　　商陆咧嘴一笑，我都叫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
　　顾南卿皱了皱眉，商陆意有所指地扬了扬下巴，示意顾南卿，如此看来，在府中的日子，倒是得小心些了。
　　顾南卿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却听到房中传来些微人语，忙回身进了屋。
　　商陆看着回屋的影子沉默，只道顾南卿原本活泼皎善，聪颖朗动，翩翩少年郎皎皎云间月，说的就是这么个人。
　　可变成如今不苟言笑眉目冷淡，沉稳睿重心性凉薄的，也是他顾南卿。
　　商陆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从三年前开始，一点一点变成而今就算泰山蹦于前，也是淡然一抬首的顾南卿，现在又开始因着某人一点点的些微响动，便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坐立不平......
　　能乱他心曲至此，也是世间难得了不是？
　　只是......不知是好还是坏罢了。
　　商陆赫然一笑，笑自己想的那么多干什么。
　　最终无奈摇了摇头，心道，管他呢，既然遇见了，他要死心塌地便死心塌地吧，人生在世这一辈子，能遇上要交付性命去爱的时候，能有几个？
　　尔尔万千众生岁月，人流洪荒往复载载，朝去暮迭脩忽至略，能遇见一个，已是大幸。
　　商陆默默道：希望这沈系道，能是你顾南卿的大幸事。
　　离开前商陆提醒顾亭，近来事项有异，务必好生警惕着些，又将沈系道的情况叮嘱了几句，便回了自己房间。
　　商陆只是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个自己带回来的小叫花子，万不能冷落了才是。
　　至于为什么那么在乎一个小叫花子....
　　其实画本里戏腔寥寥，吴侬软语里说道的一见钟情这种事.
　　他商陆是信的。
　　要知道怼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这对他商家小公子来说，万万要不得，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