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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京 ...

  •   六郎轻轻的将郡主拥在怀中,泪水也在眼眶中滚动,“珺儿,真的是我,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郡主哽咽着,还想问话,却听见外头咳嗽一声,有人说道:“郡主千岁,下官能进来吗?”
      二人一听竟是寇准的声音,郡主脸一红,忙松开了手,六郎此时也转身回头,果见寇准站在二门口,虽然脸上眼睑下有些泛青,但是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嘴角也挂起笑意,一手抚着门柱,不胜欣慰地说道:“六郎啊,这件事真的算是你命中一劫,我只愿你‘虽在虎口,却安如泰山。’”

      “寇大人,您快请进说话。”六郎说着,忙前行几步,将寇准请进屋里,然后随手掩好的门。

      “好好。”寇准笑了笑,自坐在一把椅子上,示意六郎二人也坐下,又随手拿起桌子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喝一口,神情又变得庄重起来,“郡主想必一定想知道这次六郎是如何死里逃生的,这事儿以后六郎自会和郡主解释。其实我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二位商量。”

      六郎和郡主见寇准说的认真,也不禁悚然,仔细听了大约一刻钟,才明白事情的缘由,原来几日前,一具尸体被人在发现在城西,有人仔细辨来,竟然是乌蛮部失踪多年的大殿下。想当年老乌蛮王殡天之后,小王子夺了王位,身为长子的大殿下却兵败失踪。可是他毕竟在乌蛮部中仍有不少势力,和不少亲信,旧贵也渊源甚深。这些人和小王子乌硌面和心不和,一直在等待时机。眼看大王子死的不明不白,这些人岂能善罢甘休,据说有些乌蛮旧部已经在蠢蠢欲动、密谋叛乱。就在晌午,王若钦已经以此为由,下了钦差密令,招宜州兵马入滇,而云南王早就有不臣之心,如果这几方人马一相遇,必定会弄到两败俱伤不堪收拾的地步。

      “郡主,”寇准忽然起身,对郡主恭恭敬敬的一躬身,说道,“这战事一旦兴起,我胜之不足以称雄,败则轻启边衅,遗患无穷。眼下或许也只有郡主能解此危机。”

      寇准所言大致不差,如今的云南,形势比以前更为复杂。正如六郎先前所言,柴宗曦的云南本身便不是铁桶一个,原先被征服的云南各部早就伺机东山再起,这次乌蛮大殿下莫名被杀,正好是个起兵的借口,所以柴宗曦只觉得自己似乎被全世界都背叛了 --- 妻子不但不支持自己光复大周,反而似乎心另有所属;亲妹妹因为自己对妹夫的见死不救而和自己决裂;连心腹大将乌硌也无心王事,告了急假回滇越,安抚诸王贵胄不平之气,他只觉得这诺大的宫殿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只剩下眼前这长夜难眠的孤苦,他一杯接一杯喝着辛辣烈酒,直到殿内的景致都看的模模糊糊不甚清晰……朦胧之中,柴宗曦似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二哥,二哥,你这是何苦?”
      “啊?”柴宗曦用力的睁开眼睛,醉眼迷蒙的看着来人,原来这人竟是郡主。
      “二哥,”郡主看着柴宗曦,才四十多岁的人,眼睑已经松弛,胡须也带了杂色,挂了霜一样浓眉也是灰色,压得低低的,布满了鱼鳞纹的眼圈也有点发黯,于是心中一酸,道:“二哥,大势已去,放手吧!”

      “放手?”柴宗曦有自斟自饮了一杯,觑着眼看着郡主道:“我为什么放手,我城固若金汤,谁能是我的敌手?”
      看着冥顽不灵的柴宗曦,郡主突然发怒道,“二哥这里算什么金城汤池?不以天下百姓为干城,不顾民间疾苦,驱疲兵,离家园,拆民居,充军饷,似二哥这般心肺,即便有霸王之勇,也难脱乌江自刎的下场。”
      “你胡说!”柴宗曦的脸色不知不觉中已变得铁青,他“啪”地将杯子重重掷在案上,喑哑的嗓音带着颤声,说道:“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么?如果你不是我的亲妹妹,我早就。。。”他胸部呼呼喘气,已是胀得满脸通红血脉贲张,眼见就要勃然大怒。

      “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断然不会这样发自肺腑的劝说。”郡主盯着柴宗曦凶狠的目光毫无惧色,“二哥,你现在身边有多少投你所好的凶恶奸诈之徒,二哥你自己清楚。连年长途跋涉,劳民伤财的征战,你的苦头还没吃够吗?二哥,”郡主顿了一下,她抬起明亮的大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滚动,“我知道二哥心里还是咽不下当年那口气,不过如今已是时过境迁,大局早定,非人力可以勉强。这么多年来,二哥就没有想清楚么?当年哪怕是没有赵点检,也会有李点检,王点检黄袍加身。稚子无辜,怀璧其罪!那些个血阵里杀出来的将军,怎会心甘为了一个将来记不得他们功勋的孩子卖命?二哥,你真的要弄得我柴家断子绝孙么?”

      “盈儿,”柴宗曦思量着已泄了气,叹了一声说道:“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两个钦差都在我云南,证明赵恒那小子已经怀疑上了我。我还能全身而退么?不瞒你说,昨日还有谋士劝我不如趁了这个时机,杀了钦差,扯旗自立!”

      “让二哥自立的乱臣贼子,二哥理应将他们一并凌迟处死!眼下北辽西夏虎视眈眈,他们才是皇上的心头之患。对于云南,皇上以为不过疥癣之疾,自然以‘抚’为上,二哥你若能弃兵修和、归附朝廷,仍可保住你云南王之位,二哥切莫磋陀自误。”
      “谁可保证?”
      “寇大人!”

      云南的局势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原以为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欲,却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阵春风,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千树万树梨花开。
      第二日,柴宗曦在大安殿上大摆酒席,设宴款待两位钦差。酒席台上歌舞盈盈袅袅,台下觥筹交错笑语声欢,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酒酣耳热之时,柴宗曦表明自己便是失踪多年的柴家二皇子,原先隐藏身份,是因为自己当年被老柴王收养,他不但至诚至肯的谢罪,表示今后要年年遣使朝贡,更要替赵家天子永守南门。

      “好!”寇准一听这话,精神大振,拳掌一击眼中放光,道:“既然王爷就是先柴二皇子,下官还带来了皇上的另一道圣旨,柴宗曦接旨!”
      不但郡主没有料到,就是柴宗曦也是大大的意外,寇准带来的这另一道圣旨居然是丹书铁券,上书,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云云。
      寇准宣读完圣旨后,整个大殿先是死般的寂静,忽然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腾跃而起,
      “皇上万岁!”
      “万岁!”

      “万万岁!”
      直到这时,柴宗曦才明白,自己常常以为汴梁那个似乎无能得不堪一击黄口小儿,有着自己无法比拟的在握皇权,他心知自己光复大周的大势已去,打心里泛上一丝凄凉的同时,悲喜交加的接受着这一旷世恩典。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一片喜悦之中,自然王若钦除外。自从那个乌蛮部大殿下刺杀寇准失败,被六郎所伤后,他便认为此人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于是趁其不备,毒死了他,然后派出自己的亲信散布是云南王所为。他想搅乱了云南,自己自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却没有想到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不知何故的在风谲云诡中消失无踪了。他叹了一口气,却一眼瞟到了站立在门外的‘任堂惠’。

      他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微笑,“你说你是任堂惠?为什么我觉得你是杨六郎呢?”
      一夜秋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晴了。
      这已经是‘六郎’死后的第十五天,经过了几日前那场热热闹闹的宴席后,大家仿佛终于想起似乎当朝郡马死在了云南。去了心结的柴宗曦怀着愧疚之心,风风光光的将‘六郎’入殓,当郡主提出自己要随着寇准的钦差卫队,护送灵柩回汴梁时,柴宗曦自然也是满口应允 --- 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寇准一定要任堂惠也一路随行。
      这日早上,眼看着箱笼行李一件件的装上了马车,郡主挽了宗勉正准备出门离开之时,忽听见门外有人’砰砰‘的敲门。
      “郡主,我能进来说句话么?”
      郡主一听来人竟是王妃棣华,忙开了门。
      郡主也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棣华了,仔细打量来她竟是比先前的日子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看见郡主,还未开口,她便已经落下泪来。
      “姐姐,你怎么了?”郡主忙打发了宗勉去看茶,自己则将她让进屋中。
      “郡主。”棣华拭了拭脸上的泪,扶着桌角坐下来,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说,又怕妹妹多心。昔日杨元帅中了苗毒,只得了半粒解药。黄琼姑娘托我为他在苗疆去寻那另外的半粒。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十年间,解药总算是提炼了出来。因此药得来不易,我一直都不曾将它离身。”棣华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原本我打算将这解药给了杨元帅,可是偏偏。。。”
      棣华后来说的什么,郡主已经全然不知,只一个声音在她心头萦绕:“六郎十多年前中了毒,为什么我一直都不知道?”

      九月末天气,夜深气凉。
      自寇准和王若钦确定了回京的日期后,六郎便一连几夜都没有好睡,尤其是出发前夜,外边的雨浙浙沥沥,打得屋上的瓦片沙沙声响,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不得入睡,一时想着柴宗曦终于放弃了所谓光复大业,避免了一场一触即发的纷扰战乱;由柴宗曦又思及到王若钦那阴沉的目光,又转思到自己在一路上终于又可以相伴郡主,又念起自己的病情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回到汴梁。不想还好,一旦想起,六郎便觉得左臂的伤处又在钻心的发痛,他勉强定住神,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哆嗦着手从其中拿出一个黑黑的小树枝一般的物什,放在口中咽了下去 --- 那便是前些时日当地村民送于他的鬼手青。说来也奇怪,这鬼手青虽然不能解剧毒,但是却能缓解那令人窒息的麻痛感,而且每次服用不久,六郎都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周围的物件都有了生命一般,幻化撑成一个个小人,在他身旁唱歌跳舞。不过这次到有一些不同 --- 当他神志模糊地躺在床上,忽然觉得似乎有人推门进来,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那人的相貌,却怎样也看不清楚。恍恍惚惚中,那人似乎给他吃了一粒药丸,那药丸清凉甜香,口感竟然十分宜人。说来也怪,那药丸一下腹,六郎便觉得左臂的麻痛感慢慢的消失了。

      那人似乎轻叹了一声,又到了一碗水,扶起六郎,六郎撑起身子,就那人手中喝了一口,平平常常的水,他居然觉得香甜可口,似乎兑了砂糖一般,只稍一顿,如吸琼浆般贪婪地喝得干干净净。那人又扶着六郎躺下,帮他掩好了被角,轻轻地坐在他的身旁,用一块浸凉如冰的湿毛巾慢慢的擦拭着他的额头,随着一股凉风,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一阵阵袭来,竟使得六郎觉得丝丝清爽阵阵入心,在一阵阵倦意中,不知不觉,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卯时时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矇眬中的六郎,
      “任大郎,任大郎,走了走了!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有起床?”
      这一阵响,惊得六郎浑身一个激灵,双手一撑坐起身一看,天光已经大亮,他胡乱应了一声,擦了一把脸,跳下床,打开房门,只见影影绰绰中一切有条不紊,有人搬运行李,有人打理车马。六郎一心念记着昨夜那个绰约倩影,也顾不上吃早饭,起身便出得门来,恰好遇到寇准正准备上轿,他看六郎急匆匆的走来,停住脚步,上下打量六郎一眼,若有深意地说道,“任大郎,这一路上之上定有毕竟诸多辛苦,你要小心行事!”

      “寇大人,,,”六郎欲言又止,一回头却远远的看见郡主身穿缟素,头戴素纱帷帽,正牵着宗勉准备登上马车,六郎心中有万千句话,可是不知何时能对郡主说,他眼神中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凄,直到郡主上了马车,掩好了车帘,仍呆呆地望着。
      “咳咳。”寇准摇了摇头,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说道:“任大郎,今晚我们回投宿泰晋驿,你今夜戌时时分来我这里一趟。”

      辰时时牌,寇准王若钦一行百余人就起身了。因人多芜杂,到了泰晋驿,已经是晚上酉时。好不容易熬到辰时时牌,六郎急急地来到寇准的住所,却被衙役勒令在二门外候着。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六郎才见一个衙役大剌剌的过来,盱着眼打量了六郎一下,问道:“你就是任堂惠?我家钦差老爷传你,走吧!”

      六郎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本是当朝二品大员,掌握地方兵马十年,虽然不说是高车驷马,仆从如云,也算是堂上一呼,阶下百诺。自发配这些日子起,他最头疼的就是和这些小吏打交道,这些人,无官之责有官之权,一般官员除了捞钱,也还要顾及考成名声,这些人除了银子甚么也不想,依草附木怙势作威。可是眼下,自己不过是顶着任堂惠身份的马贩子,就算是被人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又能奈何?

      六郎一肚子心事,跟着来人七歪八拐的来到正厅前,那衙役努努嘴,示意他报名而入。六郎忙大声道:“草民任堂惠叩见钦差大人!”
      一时便听里边寇准的声气道:
      “进来吧。”
      随声便有小杂役出来挑帘子,六郎刚迈步走了进去,就见那小杂役将门掩实了。进得门后,六郎张望了一下,见这房间三楹大厅,甚是明亮轩敞,东边角设着文案卷桌,文房四宝俱全,寇准正拈须含笑的看着自己。
      “草民。。。”六郎还要行礼,却被寇准一把扶住了,笑道,“杨元帅切切不要再多礼了。刚才不过是演戏给外人看的,我和任堂惠本不熟识,关系太亲近惹人生疑;关系太疏远又多了几分刻意,也只能这要不远不近的随心随意。”

      六郎心头一松,还是躬身行了一个礼,道,“还是寇大人想的周全。”
      寇准自失一笑,拉着六郎在桌边杌子上坐了,仔细的端详了六郎的气色,又号了号六郎的脉象,如拉家常一般絮絮而道,“六郎啊,你也不必生疑,昨天是郡主去看望你了!昨天晌午,郡主派人传话,说定要见你一面,还说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也幸亏你是住在我的驿馆,我才能安排妥帖。要说你这次九死一生,真要多谢棠王妃的解药,所谓对症如对敌,用药如用兵,只有对了症。。。”
      “棠王妃。。。”六郎微微皱了皱眉,疑惑不解。
      “算了,”寇准随意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郡主日后自然会详细的告诉你,我这次请六郎你来,是为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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