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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真情? ...

  •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霞光斜照着翠竹遮掩的的庭院,翠云草贴地而伏,一碧无隙。郡主一动不动地斜靠着窗旁的美人榻上,听着一群鸽子从屋顶飞过,那清脆的呼哨声开始响彻云霄,然后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郡主叹了口气,抬头向那屋顶那装饰着梅兰竹菊花纹的华丽顶棚望去,但眼前一片黑蒙蒙,什么也看不见。自晌午起来,重阳几次三番的派人来请八姑娘,说是有件女孩子的事情要烦劳她。延琪本不想去,但是郡主却劝道,‘我这里的丫头好十几人,自从重阳公主来到大营后,你连个照面都没有打,于理也说不过去。这次她既然有事烦你,你还是去一下好,莫拂了她的面子’。等延琪走后,郡主却觉得身边的女伴虽多,却没有一个像延琪那样知心着意的,索性将她们都通通打发了出去,回头想想,心下更加空空荡荡。

      这时一阵轻风从窗外沁进来,随着阵阵凉气,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馥郁的暗香,郡主不由的坐直了身子,本能的张望了一下,心想:“哪里来的花香?”冷不防,一个柔和的声音飘到了郡主耳边:“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杨元帅给郡主找了如此雅致的地方,屋内怎能没有香石竹作陪?末将潘龙求见郡主。”

      “启禀郡主千岁,潘龙潘将军来了,您是见他还是不见他?”站在门口伺立的一个侍女轻脚轻手的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跪禀。

      “潘龙,他来做什么?延琪刚被叫走,他就来求见?”郡主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侍女不见郡主示下,不敢起身,又不敢抬头,只好再禀一遍,略略提高声音。潘龙也在窗外笑着说道:“郡主若是不便见我,末将就在窗外站着,陪郡主聊天解闷如何?”

      ‘这个人今天怎么这样难缠?’郡主见潘龙的话中透着几丝无赖,颇觉有些意外,心想:‘潘龙是潘府的大少爷,平日多大的权势,何等的面子,几时这样当着下人,低三下四的哄过谁?不过真的让他就这么在窗外站着,传了出去,好像也有些不妥。也罢,不如这次将话说明,让他断了这个念头。’想到这儿,郡主从沉思中醒过来,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那就请潘将军进来吧。”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侍女:“小蕊,你扶我起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天下之事通常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显得宝贵。重阳如此,潘龙亦如此,当他掀开竹帘走进正屋,只见郡主端坐在窗前长几之旁,粉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把她的衣裳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一阵轻风拂过,衣襟轻拂如柳,裙裾闪动似波,不正是是一尊娴雅高贵的玉雕仙女吗?

      潘龙不由的有些看痴了,嗓子也一阵发干,心想,‘如是那个杨六郎在此,说不定能编出一句两句好诗妙词来搏美人一笑,只可惜我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小蕊姑娘,你给潘将军倒茶了吗?”郡主见潘龙没有开口说话,于是倾了顷身子,问道。

      “噢,不用了。”潘龙随手将手中的花递给小蕊,笑着说道:“这香石竹是我专门派人从京城800里快马送来的,郡主若是喜欢,我就让人每天给郡主送一束。说起来到郡主这里还真是不易,这军营上下,何人不认识我潘龙?居然连我也被盘查了多次,就差点验明正身了,杨元帅还真是一个细心人。”

      郡主微微一笑,却没有应声。

      潘龙说话间,只见小蕊已经小心的将这一捧香石竹插在一个粉底五彩雕凤瓷大花瓶里,于是顺口说道:“你叫小蕊吧?郡主的侍女?你先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事情我再吩咐你。”

      那个小蕊原先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临时被借来照顾郡主的起居,并不熟悉宫中的礼节。听这么一个‘大官’随口吩咐自己,一点也不敢违拗。有心退出,但是又想起八姐延琪走的时候提着耳朵叮嘱不能离开郡主一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傻傻的看着郡主。

      郡主偏着脸想了想,低声说道:“小蕊姑娘,你先退下去吧。照潘将军说的,就在门口伺候着,有什么事情,我会吩咐你。去吧。”

      听郡主发了话,小蕊这才如释重负,暗地透了一口气,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后,躬身退出。

      此刻屋里静悄悄地,一只金丝熏炉散发出阵阵淡淡的沉香,传送着温暖,令人神安心静。潘龙左右环顾一下,目光定在了珍宝几上那一双嵌珠玉如意,想来必是西夏王送给郡主的定礼之一,不知怎的,心中居然有一丝酸楚,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强笑着说:“郡主,这几天你还好吗?”见郡主只是低着头不做声,隧轻声说道:“俗话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郡主千岁这次失了明,末将倒是觉得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潘将军的意思,我不懂。”

      “郡主。”潘龙上前一步,半跪在郡主身旁,诚挚的说:“郡主患了眼疾就不用和亲西夏了。皇上素来疼爱郡主,等八王上书皇上,说郡主的眼疾需要静养,这样皇上自然会派人接郡主回京,然后另派他人,这难道不是好事?”

      “西夏王派的是亲妹子和亲,如果我国送去的是宫人,西夏王定会觉得自己受辱与人前。气愤之下,如果撕毁同盟,与辽人兵合一处,潘将军还说不说这是好事一件呢?潘将军也算是将门虎子,怎么就不懂得这苍生大义?” 郡主的语气淡淡的,面色象个刚睡醒的孩子那样平静。

      潘龙偏脸一晒说道:“我才不管西夏人是怎么想的,对我潘龙而言只要郡主你回心转意请旨回京,就是好事一件。”

      郡主浅笑了一声,没有答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想那潘龙自打出娘胎,除了郡主,何人给过他脸色,自尊心被这一刺,已是流出血来,于是他忍不住说道:“郡主,我问你一件事情,如果现在是杨六郎这么跪在你面前,求你留下来,你也会说什么‘苍生大义’吗?”

      一听这话,郡主象被人打了一棍子,摇晃了一下,有些坐立不住,脸色也刹那间变得雪白。

      看着郡主那掩饰不住的悲哀神色,潘龙的心里忽然异常痛楚。他以前从来不懂什么是爱,家中姿色出众的丫头也不少,明里暗里的无不想得到他的垂青,虽然他和其他女人也温存过,但是事过即了,并不挂怀;此刻,他忽然明白,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总是对自己冰冷如霜的女子,只要能在她身边,看着她轻轻的一笑一颦,潘龙也觉得是一种满足和享受。可是现在眼看着她为了别人善病工愁,潘龙的心头不由得泛起阵阵醋意。忽然,他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郡主,你究竟讨厌我什么?我承认我潘龙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娶妻纳妾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郡主为什么总觉得我有两房小妾就是一个登徒子呢?那个杨六郎若是真是对你,为什么不退了王家的亲事,为什么不敢对皇上直说他喜欢的是你,不是重阳公主?说到底他不过更在乎是他们杨家的名声,他们兄弟的前程。郡主,你别做梦了,醒醒吧。”

      潘龙的这番话想一根极细的针,毫不留情的扎在郡主的心中,使得郡主感到一阵阵刺疼,她的嗓子象是被什么堵了一下,变得有些喑哑,因觉得潘龙在自己的身边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激动的,呼吸有些急促,隧仰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潘将军,这话我已经说的够多了,我和亲西夏与任何人都无关,我。。。”

      “郡主,你就不要再骗自己了。”潘龙第一次打断了郡主的话,重新单膝半跪在郡主身旁,看着她那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潘龙的眼中里忽地燃起一团火,明亮灼人,他壮着胆子拉起郡主一个衣袖,说道:“这个世上不是只有杨六郎一个人喜欢你,还有我。前日,我父亲派人送书给我,说已经着人在全国遍寻神医灵药,定会将您的眼睛痊愈。就算是事有万一,那也不要紧。我喜欢你,我不在乎你和杨六郎的往事,更不在乎你是不是会永远失了明。郡主回京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潘将军。”郡主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的拂开了潘龙的手,说;“既然你知道我的心事,就应该知道今生今世我心中再已容不下别人。潘将军,就算是你能娶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又有什么乐趣呢?将军送的这香石竹很香,我很喜欢,不过,对不起,潘将军。。。”忽然,郡主想到了六郎,为什么那个冤家从来不说要娶自己呢?郡主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哀怨,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最后那字几乎低不可闻。

      潘龙摇了摇头,自失一笑,解嘲似的说:“郡主不用说什么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今天我来找你,是为了让郡主您明明白白的知道,我喜欢你,我能为郡主作任何事情。我潘龙不是好人,但是也不是小人。平心而言,如果我想凭着郡主的往事来要挟您,只怕郡主早就是我的人了,不过我潘龙不屑这么做。所谓日久方能见人心,他杨六郎不见得会回绝了公主,放下这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我潘龙也不见得没心没肺,早将真情实意葬到坟墓里去。郡主,我这就回营了。一会儿会有人给您送上新摘的甘瓜,那是皇上赏赐的西域贡品。我怕失了味道,专门叫人用蜜封好,这个时节吃,是最能除烦热,生津止渴。郡主,您多保重,末将告辞“

      待潘龙从郡主处出来,准备回营的时候,已是酉牌末时。此刻,天气晴朗得一丝云也没有,黯得藏青色的天空显得格外寂寥空阔,一弯淡淡的月牙高高地悬在中天。潘龙只顾满腹心事的牵着马低头走路,却冷不防的和一个人差点撞了一个满怀。

      “二弟,你怎么来了。”潘龙抬头定神一看,来人却是自己的弟弟潘豹。

      “大哥能来,我就不能来?”潘豹嬉皮笑脸的说道,“若是将来郡主回了京后,嫁给了哥哥,那就是我的嫂子,小叔子来看望看望嫂子,有什么不对吗?”

      “你少和我耍贫嘴。”潘龙瞪了潘豹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大哥生什么气呀?”潘豹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不是叫人给郡主送甘瓜吗?正好重阳公主说今天要留八姑娘一晚,所以派黄姑娘来伺候,我就顺路送送她也正好帮大哥你把甘瓜带来。大哥,”潘豹看着潘龙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于是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道:“怎么,大哥在郡主那又碰了一个钉子?我说大哥你也是傻,一个瞎了眼睛的郡主至于让你这样吗?更何况爹爹会让我们潘家娶一个瞎子进门?照我说呀。。。”

      还没等潘豹唾沫四溅的说完,“啪”地一声,脸颊上早着了潘龙一记清脆的耳光:“你住嘴。你要再敢瞎子,瞎子的乱叫,我先让你变成瞎子。”

      这一巴掌把潘豹打懵了,他捂着发烧的半边脸,伶丁后退一步,象不认识潘龙一样,死盯着他,却只听见潘龙犹自怒气冲冲地说道:“郡主是金枝玉叶,你以后说话方尊重些。我先回营了,你放了东西,也赶快回去。”

      潘豹怔怔地看着潘龙离去的背影,忽然恨恨的“呸”地唾地一口,眼中闪出一道恶毒的目光。
      黄琼当晚果然代替八姐住进了郡主的内室,眼见到了戌时中刻,黄琼服侍了郡主梳洗完毕后,搀扶她坐在了床沿,斜靠在一个大迎枕上。她一边从丫头小蕊双手托着的莲瓣贴金圆盘上取下了一个了带耳的青瓷小碗,一边轻声说道;“郡主千岁,这个是今天潘将军送的甘瓜,您尝尝。”

      “我不饿,不想吃,” 郡主皱了皱眉,随即微微一笑,略带歉意的说道:“黄姑娘,今天八姑娘不在,就有劳你了。这些甘瓜,你去帮我分给小蕊她们几个吧。”

      “郡主,看您说的。”黄琼将手中的小瓷碗放回在小蕊的托盘上,笑着说:“能来伺候郡主,那是我黄琼的福气。我看公主千岁今天一定是想询问八姑娘有关六将军的喜好。昨天晚上六将军来看望公主,等六将军走后,公主她就一直一个人红着脸出神的笑,奴婢问公主有什么喜事,公主却不告诉我,只说过两个月就是六将军的生日,公主千岁要送六将军一件特别的礼物。。。郡主,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黄琼发现郡主神色异样,脸上淡淡的红晕渐渐消失,只是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不说话,不禁诧异的问道。

      “我没事,就是想休息了。”郡主勉强笑笑,仿佛在抑制自己极为复杂的感情,调匀了呼吸又道:“黄姑娘,扶我躺下吧。”

      郡主嘴上说要休息,却开始来回的颠倒身子,辗转折腾了很久都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耳边不是传来潘龙那略带几分嘲弄的话:‘那个杨六郎若是真是对你,为什么不退了王家的亲事,为什么不敢对皇上直说他喜欢的是你,不是重阳公主’,就是响起黄琼所说的六郎昨夜去看望重阳,二人仿佛情意绵绵。这两个人的话,仿佛交替着在空中震颤,引起一阵阵的嗡嗡回声一直响在郡主的耳畔。直到小半个时辰后,郡主听着黄琼轻脚轻手的进了屋子,又铺好了地铺,又过了一会儿功夫,听着黄琼那细细而又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郡主依然困意全无。

      忽然,郡主仿佛听到了屋里有一个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若是在白天,这声音根本不可能被听见。但在这安静得能听到呼吸的山中仲春之夜,这轻轻的脚步声不由得让郡主寒毛直竖。

      郡主本能的朝床里缩了缩,还未等她明白过来,就觉得黑暗中有一个人重重的压在自己身上。郡主大惊一下想张口喊人,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样也发不住声音。她挣扎着想伸出手来推开身上的人,却发现双手被压得死死的,丝毫也动弹不得。

      “为什么黄姑娘没有一点动静,难道是我在做梦?不,不是。”郡主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可以清晰的感到身上那人的呼吸声渐渐的急促了起来,一只手也在颤颤的拉扯她的衣襟。郡主无计可施,只能拼命挣脱出了一只手,在枕畔胡乱摸索着。忽然,郡主的手触到了一个冰冷的事物,猛然想起,那正是六郎送给自己防身用的小匕首,她来不及多想,握紧了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身上那人划去。

      那人显然没有防备,象是什么地方中了一刀,黑暗中,只听低低的一声‘呀’后,起身仓皇而逃。这时,郡主的手足才渐渐的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的前心后背冰凉,内衣汗湿了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她缩在了一处,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来人,快来人。”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一阵衣裳窸窣响过,就听见黄琼走到床边,急切的问道:“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黄姑娘,你刚才可听到了什么动静,看到了什么人。”郡主惊魂未定,连牙关都在发抖。

      “没有呀。”黄琼摇了摇头,一边伸手轻轻的扶着郡主的肩膀,一边拿起一方丝帕拭去郡主额头的汗;“奴婢一直在您的屋内,大概是我睡的太死了,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也没有看到什么人,你们呢?”黄琼扭头问向几个刚刚忙不迭跑进来的小丫头。

      “没有呀,我们也什么都没有看到。”几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茫然。

      “你们先退下吧。如果郡主有什么吩咐,我会叫你们的。”

      “是。”

      几个小丫头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齐声退了出去。打发走了这几个丫头后,黄琼起身给郡主到了一杯桂花茶,然后斜坐在床沿,看着郡主依然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小匕首,黄琼安慰道:“郡主,我看您这是梦魇了,喝点桂花茶吧。这桂花茶最能安神定气,您喝了茶后,再好好睡一觉。您想想,这院子四周都是守卫,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闯进来呢?再说了,我不是一直在您身边吗?您就放心的好好休息了。”

      “是我做了一个噩梦?”郡主觉得黄琼将一小勺桂花茶送到了自己的唇边,于是小口的喝了,慢慢定了定神,回想了一下,“如果是梦,为什么会那么真实。”郡主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依黄琼所说,随便喝了几口茶后,又重新躺下睡去。

      郡主失了明无法注意到,匆匆被打发出去的小丫头们也没有注意,黄琼早已趁人不备,悄悄的用衣袖将床沿一处淡淡的血迹轻轻的拭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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