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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回首东风 ...

  •   八王万万没有想到郡主的眼睛会忽然失明,眼见不对,忙近前几步伸手去扶郡主,却不料自己的袍角被凳角挂得一个踉跄,正想大叫:“传太医。”却见杨继业一把扶住了他,低声说道:“八王此事不宜声张―――延琪,快把郡主扶到这边来坐下,六郎,你悄悄的去把太医请来。现在离辽人只有二十余里,军中各色人等复杂,传到外人耳朵里不是小事!”

      一语提醒了八王:是呀,俗话说防不胜防。郡主失明的原因尚且不明,如果有人心怀不轨,再借此机会作出不利于她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随点头说道:“还是杨元帅想的周到,六郎你去吧。”

      太医很快就来了,待他放下了药箱,望闻问切之后,皱着眉,须臾片刻,方缓缓说道;“我看郡主千岁是是急火攻心,云翳障目,而致短时失明。我先给郡主开一服药,静心歇息几日,也许自会好转。”

      “什么叫也许?” 八王勃然大怒,指着太医骂道:“养你们这些人,就是让你们这样搪塞本王的么?”

      “八王千岁。”太医从来没有见过八王发这么大的火,吓慌了神,脸也黄了,手也哆嗦了,大滴大滴的汗珠立刻顺着脖子滚了下来,他扑通跪地,战战兢兢地说:“回八王千岁,郡主金玉之质,用药须格外谨慎,学生不敢冒昧从事,所以。。。”

      “好了,好了。”八王眉头紧锁,烦躁不安挥挥手,“起来吧,起来吧。还不快去给郡主配药?”帐中八王等人都只在关心郡主的病情,谁也没有注意一个人已经悄悄的将郡主所绘的图纸尽数拿走。

      清晨的凉风徐徐拂动着粉红色的纱帐,透过薄纱的垂掩,大账内静静躺着的人犹如一张薛涛纸一样苍白轻薄,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她吹走。已经整整七天了,忙的团团转的太医们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连煮药熬汤都不敢假他人之手,可是纵然他们想尽了办法,郡主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一丝的光芒。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八王,太医们都有一副如临大敌一般的惊慌。

      军中的将军中只能见太医们走马灯一般的来来回回,却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六郎虽然知道缘由,但是他又不便进账去一探郡主,好不容易等到八姐从郡主的帐中出来,六郎一把拉住了她,将八姐扯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急急地问道:“延琪,郡主她现在好点了吗?”

      “没有。”八姐摇摇头,“郡主姐姐一点好转都没有,那些又苦又涩的药吃了无数,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八姐的眼圈红了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早在一个月前,黄姑娘就提醒了郡主姐姐要当心眼睛,可是她为了画那些图,硬是强逞了几个晚上。”

      六郎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粗使丫头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八姑娘,元帅叫您过去呢,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了。”

      “走,你们要去哪里?”六郎疑惑的问道。

      “我忘了告诉你了。”八姐一拍脑门:“六哥,爹说了,郡主现在在军中实在太不便于太医们医治,离大营十里,有一个小村子。爹爹已经派人去收拾了一座小院子,又派了上千军卒把守,让郡主好好修养。”

      “小村子?”六郎想了想,看似随意的问道“哪个村子?”

      “你要干什么?去看郡主姐姐?”八姐警觉的看着六郎,“六哥,没有爹的将令,私自出营那是死罪,我劝你想都不要想。”

      “八妹!”六郎一开口便碰了这么一个硬钉子,又见八姐猜出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涨红了脸,急急的说道:“八妹,珺儿她现在一定想见我,我也想见她,好妹妹。。。”

      “六哥,你怎么知道郡主姐姐现在想见你,说不定她现在恨死你了。”八妹不客气的打断了六郎的话:“没准郡主姐姐现在心里正想着,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再说了,你若是真想见郡主姐姐,就光明正大的去求爹,别来找我。”八妹说完,竟是不等六郎再说一句,便转身离去。

      “找爹,爹会同意吗?”六郎苦笑了一声,无奈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八姐扬长而去。正当他兀自站着发怔之时,只见一个小校前来通报,说元帅有请,六郎这才从愣怔中醒过神来,跟着来人匆匆而去。

      此时日当正午,微风吹拂,杨继业面南临窗,微微锁起的眉头凝望外头大账外高高竖起的旗杆,像似在想着什么心事,目光睨见六郎进来行礼,杨继业摆手示意让他坐下,犹豫了半天,方才下定了决心说道:“六郎,想必你也知道了,这几天来,方子换了几副,可郡主的眼睛不知为何,丝毫一直不见好转。八王有意从民间另选名医来为郡主治病。但是白衣便服出入我大营多有不便。正好离营南五里之处有一个叫云雾沟的村子。此村庄沿河依山而建,原先零零散散的住着几户人家。因为大军要在此扎营,所以那几户人家就迁了出去。我已经派人收拾了一个小宅子给郡主养病之用。现在还有一些柴米油盐之类零散的东西,你,唉,你就帮着送过去吧。”

      六郎大概从来没有想到父亲叫自己来竟是这件事情,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说道:“爹,您让我去送郡主?”

      “是呀。”杨继业暗中叹了一口气,“延琪毕竟是个孩子,我怕她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让你顺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杨继业说着,转过脸来,口气忽然变得异常严厉,“不过延昭,你要记住,我让你去送郡主,不是让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郡主是君,你是臣。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如果你若是敢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莫怪为父的军法无情。”

      “是。”六郎大声应道:“孩儿遵命。”接着规规矩矩的向父亲行了礼后,兴奋的领命而出,奔了出去。

      想着六郎那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郡主身边样子,杨继业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他像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半晌才莫名其妙地叹息了一声,心中暗想:“延昭,纵然为父不让你去,依你的脾气,你会听吗?潘家兄弟就在营中,与其让为父左右为难的惩罚你,不如成全了你这次。不过自古姻缘天定,不繇人力谋求。一切随缘吧!”

      天已黄昏,半个太阳已衔在远远的西山顶,山间薄薄的翠微抹去了它的金色光芒,暮霭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六郎不喜黄昏,因为每到黄昏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几个宛如世外桃园一般的日子。眼见落日一点一点被地平线峦蚕食,悲哀和空虚便又会一丝一丝地占据了他的内心,使他更加思念心爱的人,但越是思念,越感到绝望,绝望更带来深深的、无可奈何的凄凉。

      可是眼前,六郎却觉得黄昏是这么的美好,路傍的杨柳在微风中婆娑舞动,山色云影都笼罩在一层玫瑰紫的广袤天穹之下。借着夕阳的余辉,六郎眺望见远远的山窝里横着一个小村庄,只可有□□户人家的样子,大都是柴扉茅舍,沿山一溜排开。房后是层层梯田,房前一条径尺小道蜿蜒委蛇通向山上。整个村子地势不高,东边靠山,西边南北两峰间山梁平缓,山坳中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整个村庄静静地卧在薄霭之中,显得甚是安谧恬祥。

      六郎不禁督促着军卒们加快了脚步,朝村庄的方向走了过去。还未进村,六郎一行便被一队巡逻士兵拦下,领头的军卒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没有杨元帅的令牌,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六郎一愣,随后便往袖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檀木令牌递向巡逻的小校。待军卒验看过后,这才继续向前走去。郡主居住的小院子就坐落在村口不远河岸的上,院子的周围东西南北已被杨继业派人护得严严实实,沿道两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是持戈执戟悬弓带刀的禁军卫士。待守门的军卒再次验看了令牌后,六郎这才进得院中。

      这座院子的主人看来原来也是殷实之家,房屋修缮得很仔细,青堂瓦舍,半截墙都换了新砖,柱子也换了落叶松木的,只是没有油漆,比起前头郡主在青州居住的别院更显得小巧实用。进了大门,由廊后甬道向东不到一箭之地,便见郡主居住的东厢房掩在一片湘妃竹中,凤尾森森,龙吟萧萧,极为清幽。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郡主了,六郎忽然兴奋得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促,他强按捺着激动得要跳出腔子的心缓缓走到房前,轻轻地将门推开,只见孤灯之下,一个身穿杏黄色长裙的女子正手托着香腮,斜倚在窗前长几前。她没有绾髻,浓密柔细乌黑的秀发如黑色瀑布一样,直垂腰间。

      此时郡主也发现了门口有些动静,她略略的转了转身,疲惫的说道:“延琪,我不是说了吗,你今天也累了,先去歇会儿,不着急来陪我。”见来人没有回话,郡主有些奇怪的问道:“延琪,是你么?你怎么不说话。”

      “珺儿,是我,我是六郎。” 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中略透着点迟疑。

      “是六郎?”郡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直了身子,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又是几天未见,郡主那修长的双眉依然是那么秀美,玲珑的身段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只是那双曾经含情留意,水汪汪的双眸此刻已全无精神,眼神空洞,一脸茫然,好象是被什么可怕的梦魇所惊吓一般。看着郡主那美丽脸庞上惊惶的神情,六郎心里如刀割一般的难受。他快走几步来到郡主近前,一把将她紧紧的搂住,仿佛要将她柔软的娇躯嵌在自己强壮的怀里一样,喃喃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珺儿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怀中的人试着挣扎了一下,但随即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似乎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一样,郡主颤声说道:“六郎,真的是你,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忽然,郡主的身躯不可抑制了颤抖的起来,她抬起了头,急急的说:“六郎,你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又是偷跑了出来?没有元帅的将令私自出营,你真的不要命了?”

      “不是的,是爹爹让我来的。”六郎轻轻松开了郡主,扶着她坐稳了,就像挽一棵纤弱的灯芯草似的,把她揽坐在自己怀中,一手扳着她的肩头不放,一手撩开她额前的秀发,说道:“珺儿,你不用担心,是爹爹让我来看你的。看你这儿,被禁军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如果没有爹爹的令牌,就是我想来也来不了。”

      郡主娇小的身体仿佛不胜其寒地瑟缩着,她将头靠在六郎胸前,眼中的泪扑籁籁滚落出来,轻声说道:“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六郎你说我会永远都看不见吗?”

      “傻丫头,太医都说了,你这是短时失明,过几日就会好起来。没事儿别自己吓自己。” 六郎一边拿起了一方丝巾帮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慰她道。

      “可是如果太医们都没有办法呢?我听说那日一阵混乱,图纸丢失。这几天我试着给大军重画兵车的图纸,可是怎样画都画不成型。还有,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那几日我一直想去看你,可是听延琪妹妹说,重阳妹妹也一直。。。”郡主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似乎更低垂了一下。

      六郎心里一阵难过,却又寻不出更好的话抚慰,只得说道:“珺儿,我的伤早就好了,至于攻城的事情,自有我们这些将军们,你现在就好好养身体。”说完又怜爱地抚着她额头的秀发:“珺儿,看看你的头发都乱了,我来帮你梳头好不好?”

      “你?”郡主一下子破涕而笑了:“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你会梳头?”

      “你不让我试试,怎么能知道我梳的不好?”六郎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致,笑道:“怎么?郡主千岁怕末将拙手钝脚的唐突了您这花容月貌?”

      “我现在真的还美吗?”郡主迅速抬了一下头,却又低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还在轻轻的颤动着。

      “珺儿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六郎伏在郡主的耳边轻轻的说着,然后缓缓起身,将郡主扶到梳妆台前坐稳后,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把玉质小梳,一手轻掬着她那柔软的秀发,一手小心的梳理起来。郡主的秀发柔顺光滑,如丝如缎,散发着淡淡的发香。看着莹莹铜镜中所映之人冰肌玉肤、滑腻似酥,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含着满满的幸福,闻着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香气,六郎竟感觉从未有过的陶醉,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奢望:要是能这样一辈子,那就好了。

      “六将军,你梳好了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六郎的遐思。

      “噢,就快好了。”六郎回过神来,他从小舞枪弄棒,哪里会梳弄什么发髻?正在为难之际,六郎左右看了看,顺手拿起梳妆台前的一个鹅黄色发带将郡主的秀发束好,笑着说:“梳好了。”

      “你这就叫梳头呀?”郡主嗤笑了一声:“平日里你见我,我就是这样随意的散着头发吗?”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看。”六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时一阵阵带着花香的夜风不凉不热扑帘而入,摇得烛台上灯苗儿不住跳跃生姿,六郎扭头看了看在瓦烛台上堆了老高的蜡泪,走向窗边的桌子,拿起烛台,一手擎着剔灯棒儿挑那蜡烛,一边笑着说:“别的姑娘求我,我还不见得会为她们梳妆呢,珺儿,你若是真嫌我梳的不好。。。。” 六郎的话说了一半,目光忽然被烛台内黑黑几点象是烧糊了的东西吸引住了,他小心的凑近了看了看,一时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于是想了想,寻了一张纸,小心将它们剔了出来,又包好放在了怀中。

      郡主正笑着听着六郎调侃,突然见他就没了声音,忙问道:“六郎,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儿,”六郎掩饰着一笑,走到郡主近前,道:“珺儿,这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你的眼睛究竟怎么会忽然失明吗,这些日子都有谁去看过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郡主摇了摇头,答道;“前些日子就是觉得眼睛很累,有些酸痛,黄姑娘还劝我留心来着。至于谁去看望过我。。。”郡主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住的大账,哪个敢擅入?这些日子也就延琪,重阳妹妹和黄姑娘来过。”

      “原来是这样。”六郎望着悠悠跳动的烛火,出神的想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轻轻的放在郡主手上说:“珺儿,我给你一样东西。”

      “你要给我什么?“郡主一愣之下,只觉得手中被塞了一个冰凉的物什,郡主小心地摸了摸,竟然是一把匕首,不由脱口而出:“六郎,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不会舞刀弄枪的。”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才要给你这个。珺儿,八妹她还是个孩子,我怕她遇事考虑不周,这个村子虽然兵禁森严,可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凡事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总不是一件坏事。珺儿,来我教你一招。”六郎说着,轻轻的握住郡主右手,说道;“你就这样拿好匕首,记住刀尖冲外,如果有人妄图对你不轨,你就一切一横。你虽然娇弱无力,但是这匕首却锋利异常,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你没有缚鸡之力,必定不会对你有什么防备,所以这个东西或许有用。”六郎说完,又手把手的教了郡主几遍,方才问道:“珺儿,这一招你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郡主点了点头,小心的将匕首放在身旁,犹豫的再三,终于鼓足的勇气说道;“六郎我能再问你你件事情吗?那日在御花园中,你把发簪送给的重阳妹妹。其实你是不喜欢她的,你是为了搪塞皇叔才这样做得,是吗?”

      六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看着郡主那满是期望的神情,他愣了半日才低声道:“珺儿,今天我们不提这个好吗?现在你也该饿了,要不我去找延琪为你作些吃的。”

      “我不饿。”郡主的心猛地一沉,嗓音已经变得暗哑,“六将军,你这次来看我是因为可怜我吧?我累了,想休息了,何况时辰也不早了,六将军,你请回吧。” 郡主一边说,一边摸索着,用微微发抖的手摘下了头上六郎为她束上的发带,不知怎的手一松,发带轻轻飘落在地。

      “珺儿,你又生我的气了。”六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发带,叹了一口气,说道:“珺儿,我知道你想听我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如何能让你高兴,但是,我现在作不到的事情,我不想说出来。难道你愿意我骗你么?再说,即使将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仍然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幸福。”

      “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认为我会过得开心幸福么?” 郡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哽咽,她默默地转过身,死死地咬着下唇,嘴唇痛得发白,满眼是泪。
      至此,二人语塞。郡主的话,象化成了一丝丝的情缕一般,轻柔地缠绕在六郎的心头,带了细微的痛意,又缓缓地沁入血肉。静穆的沉寂中,六郎许久才道:“我也确实该走了,珺儿,我不能每天来看你,你自己多保重。”说完,六郎不敢再看郡主那凄酸和痛楚的神情,抽身离去。

      站在东厢房外,六郎抬眼看了看,此刻天色已经黑透。为了安全起见,小村子里那几户没人居住的人家门前都悬挂了气死风灯,映得一街两巷通明彻亮,倒还不觉得暗,待他牵马出了村子后,一片空寥中只有夜风飕飕掠衣而过,便立刻觉得黯黑寒凉旷野寂寥。六郎不敢再回想郡主那孤寂的身影,他使劲摇了摇头,翻身上马,直奔大营。待他回到了营中之后,六郎没有去杨继业的大营中交令,而是径直的前往军中太医处。值夜的太医一见是六郎来了,忙起身迎接,还未及开口,六郎就已将那方丝帕掏出,递给了过去,问道:“太医,您看看,您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值夜太医狐疑的接了过来,凑近了看了看,又小心的捻了一颗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说道:“六将军,我看这个象是大叶合欢花的种子。”

      “大叶合欢花的种子?那它有毒吗?”六郎身子微微前倾,急切的问道。

      那太医几乎不假思索的立即回说:“合欢花能合心志,利眠安定,但是其种子却有毒,不可食用。”

      “原来是这样,难道是她?”六郎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将剩余的烧焦的种子重新包好,放入怀中说道:“太医,对于郡主的眼疾你们有什么新方子吗?”

      “恕再下无能,没有什么新方子。”见六郎面带失望之色,那个太医又忙说道:“不过八王今晨请了一位来自民间的名医,晌午十分已经给郡主看过病了,他有什么新的主张也不一定?”

      “噢,他人在什么地方?”

      “现在估计在八王的大账。”

      “好,我这就就去找八王千岁。”六郎说罢转身便走,等他来到八王的大账门口,心里想着该不该把合欢花的事情告诉八王和父亲时,只见八王的亲兵出来招手,便趋步上阶。来人小声道:“八王正在和元帅,请来的郎中先生谈话,六将军不必报名,说话小声点……”六郎点点头,已有另有一名亲兵挑帘,遂小心趋步而入。

      刚进了大账,便听到八王那稍带着嘶哑声音:“是六郎回来了?进来吧!”六郎忙闪身进去,躬身行礼:“末将杨景参加八王千岁。”一抬眼发现重阳公主居然也在,忙又补充道:“末将杨景参见公主千岁。”

      “免礼!”八王的声音闷闷的,象在头顶说话那么近,“六郎你先坐下。。。”接着又对一旁一个五十开外,长着山羊胡须的人说道:“符郎中,你方才说郡主的失明不是肝肾亏虚所致,和太医的说法正好相反,那是怎么回事儿?”

      “回八王千岁!”那个符郎中恭恭敬敬地双手一拱说道:“太医们所言也不错,内经上说肝脏注于目,目为肝窃,又谓眼通五脏,但是只要饮食不周,失眠焦虑,衣寒暖不正,都会导致肝肾亏虚,只是肝肾亏虚却不一定会使人失明。”符郎中依旧叩头,嗓门儿却是又高又尖。还微微带着嘶嘎,“依学生所见郡主的脉象急促,倒像是邪风侵入。先前太医们的方子只是一味的补气补血,学生不能说太医的方子有错,但是就郡主的眼疾,实在没有什么功效。”说罢还是磕头。

      六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符郎中,想必此人便是八王从民间请来了名医了。这人估计也从来没有见过没有大人物,磕得不计其数,说话口气却全无君臣分际那份温良恭俭让。八王却一点也不计较他言语冒撞,只一边听一边沉吟,霁颜问道:“本王对于医理是一窍不通,符郎中,你也不用给本王背医书,你就直说郡主的眼疾能治好?如何医治就行了。”

      符郎中又磕了一个头道:“回本王,郡主的眼疾可治,但是需要一个药引?”

      “什么药引?”

      “熊胆。”

      “熊胆?”八王听后一愣,随即笑道:“我还以为要什么龙肝凤髓呢?不就是熊胆么?太医院里有的是,你要多少,本王就可以给你多少。”

      “八王,学生要的熊胆可不是一般的熊胆。郡主是心血燥竭,所以要用鲜熊胆,而且一定要发怒后的公熊胆。不知道八王能否为郡主寻来。”

      “符郎中,你这你是难为人么?这里地处中原,哪里有什么熊,怕是你自己也治不好皇姐的病,所以故意这样搪塞人吧。”坐在一旁半晌没有说话的重阳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的说道。

      “八王千岁,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杨继业抬眼看了重阳一眼,没有理会,只是沉思着对八王说道。

      “什么地方?”八王和六郎几乎同时问道,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重阳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离此处百里之外有一个查剌山,那是辽国皇室狩猎的地方。每年辽人都会在此比赛猎熊。只是那里是辽人的地界,而且照符郎中说的,一定要被激怒的公熊胆,所以此去之行一定凶险莫测,派谁去呢?”

      “我去。”六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完全不顾重阳那已经渐渐涨红的脸和愤怒得直冒火双眸,毫不迟疑的说道:“让我去吧。”

      “六郎,你。。。”八王和杨继业对视了一眼,虽然在暗中,目中的波光却都看得清楚。八王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居然还有一丝心酸,他怅然一叹,说道:“六将军,去辽人腹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们或许还有认识你的。你真的要去么?”

      “八王千岁,六郎何时惧过辽人。只要符郎中的方子有用,又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愿意一试。”

      “是呀,皇姐的眼睛看不见,如何给大军画兵车的图纸?”重阳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霍地站了起来,冷冷说道:“杨元帅,皇兄,我既不懂什么军事不会出谋献策,也不懂什么医理药法,就不在这里打扰大家了,告辞。”说完不顾帐中其他几人,竟是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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