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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激战遂州 ...

  •   大郎所料不错,此刻遂州城的激战异常惨烈。这遂州古城,北连寰州,南扼宁武,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高大的城墙,全用一色的大条石砌成,易守难攻。城北的墩台,更是十分险要,远看,它不过是一个城墙突出的一角,近看,才知它与宽宽的城墙隔河相对,四周俱是刀削一般的陡壁,中间一个平台,守兵在上边放箭,下边就无法靠近。
      天方黎明,五郎延德,六郎延昭和七郎延嗣各带着所部,呼啸着,呐喊着,冲向遂州城。无数辽兵站在城墙,手持弓箭机驽,射得飞蝗激雨一般。一些带着鸣镝的火箭,流星般地射向宋军,烈火熊熊,狼烟滚滚,烧着了地上的蒿草,烧着了宋军的战车,发出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火焰,映红了神秘的黎明。燃烧后的飞灰,随着清晨的寒风四散飘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不到一个时辰,满地都是尸体和伤号,刀伤火疮惨不忍睹,□□呼号如临鬼域,血污和沙砾凝固在一起,糊得人脸五官难辨。眼前周围的士兵面带了怯色,五郎睁大了血红的眼睛,一把甩掉了身上的甲胄,一手举盾,一手提枪,大呼:“兄弟们,七尺男儿,建功立业,冲啊!”

      几千人斗志愈昂,大发一声喊“杀呀”!领头的二百多人抱着大大的滚木,奋力撞向城门,城周的一千多人冒着箭雨,人力架起木梯,挥刀登梯而上。眼见就要得手,突然城上站起了两队辽兵,一人在前支架,一人在后转动箭筒,已经攻上城的几十个士兵猝不及防,被连珠一样的利箭穿心而过。

      “五雷神机!”站在遂州城下的六郎一眼便认出城墙内辽兵所用的,正是前不久兵部派人秘密打造,尚未使用的新式弓箭。“辽人怎么会有五雷神机?”还未等六郎细想,就听见城墙上一声呼啸,“日”地一技响箭冲着五郎飞了下来。眼见五郎被气得发怔,一点不防暗箭,六郎不由急得大喊一声:“五哥小心。”抢上几步,一把推开了五郎,顿时那枝四尺利箭如流星般,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六郎的左臂。

      五郎一见弟弟受伤,急得面色煞白,他一边用枪拨打飞蝗似的箭雨,一边大叫着扑了过去,将六郎拉倒了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凑近一看才发现,六郎所中之箭的镞头上竟是装满了倒刺,五郎一时煞着手无计可施。六郎虽说中了箭,却丝毫没有慌乱,他一手扶着自己的左臂,一边忍着剧烈的疼痛,对五郎说:“五哥,你快叫七弟回来,我们要换个打法,这样不行,兄弟们伤亡太大。”

      “六弟,你的胳膊。。。”

      “没事儿。”六郎咬着牙,反手抽出了自己佩剑,“咔”一声把箭头削去,闭目一拔,将那枝血乎乎的长箭生生地拔了出来,接着将袍服撕去一块,胡乱将伤口扎住,一抬头见五郎还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六郎不禁焦急的说道:“五哥,你老盯着我看干嘛。我说了,我没事儿。我们这样打不成,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我们的人先聚拢起来,再这样没有章法的攻城,用不了一个时辰,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怎么聚集?我们的人被打乱了,这样喊根本听不到。”五郎一时没有了主张。
      “五哥,你周围现在有多少人?”
      “大概几百人吧。”
      六郎略一沉吟:“五哥,下令你周围的人一起高喊:‘杨五郎在此,宋军靠拢过来——往后传’,这样或许有用。”

      果然,几百人扯嗓子齐声高呼,立时压倒了杂乱鼎沸的战场喧闹,正在辽军阵阵箭雨中拼死挣扎的宋军三十一群,五十一伙,从南北两路边杀边冲,向这边渐渐靠拢。不一会,只见七郎也一身是血的带人杀了过来,一杆枪舞得密不透风,断箭残羽噼里啪啦打得满天乱飞。

      眼看着剩余的宋军差不多都聚集好了,五郎六郎重新提枪上马,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巍然耸立的遂州城,又看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带着血污的号令旗,咬着牙,心有不甘的道:“撤兵!”

      宋军的大营内,杨继业和八王正在焦急地等着攻城的消息,一听探马来报说五郎他们回来了,八王和杨继业同时“唿”地站了起来,快步迎出大账。果然顺着探马手指方向看,一大队兵士逶迤蜿蜒近来。五郎他们也已看见八王和父亲在瞭自己,于是远远地便下了马。

      待几人走到近前,分别给杨继业和八王行过礼后,八王忽然发现六郎的胳膊上扎着绷带,刚问了句,“六将军,你的胳膊——”便被匆匆从粮仓处赶来了潘龙打断了,他一头是汗边走边说:“遂州城那边怎么样?还好还好,辽军有没有趁乱出城抢粮。”

      “潘将军,”五郎板下了脸,强忍着肚里的无名火,说道:“这么多兄弟都负了伤,你不先关心一下军士的伤情?他们可是打了一天的仗。”

      潘龙腾地红了脸,这才发现六郎也带着伤,大概是失血多,六郎的脸色白里泛青,胳膊上裹着布,肿起起老高,于是汕讪地咽着唾沫道:“我这也是着急大局,六将军你是不是也。。。”说着便要过来查看六郎的伤势,六郎却一伸手护住了,苦笑一声对八王说道:“看来辽兵把主力全放到了遂州。遂州城城坚墙厚,护城河有百步之宽,我们的七稍炮排不上用场;不但如此,我还发现他们居然也有五雷神机。别说攻城了,兄弟们连靠近遂州城都十分困难。”

      “可不是嘛。”一旁的七郎也插嘴道:“我的马都被射伤了,害的我差点徒步去攻城,呸,”七郎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想我老七什么吃过这个亏!”

      听六郎说辽军也有了五雷神机,八王和杨继业不禁对视了一眼,这“五雷神机”是兵部为了配合此次北伐专门研制的一种新式弓箭,每张机分别可设三管到五管,管身用生铁锻造,各长一尺五,围柄而排,管内可装弓箭或者火药,枪管可旋转,使用五雷神机的军卒一人瞄准,一人三弓或五弓连发,威力无比。只是这种弓箭连宋兵尚未配备,兵部也不过是前些日子派人送了几件样品前来,辽人如何能知?难道军中真的有奸细?杨继业心中陡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低头想了想,说道:“你们也累了,延德,延昭,延嗣先清点一下你们的人马,再各自回营休息。明天我们再商议军情!”

      “是!”五郎他们带去攻城的军卒都是顶尖儿的精壮汉子,此刻一口气松下来,都觉得身疲腿木,再想起今日一场恶战,如在梦寐之中。待六郎好不容易安排好了医治伤兵诸事,才觉得自己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猛然想起自己的伤处也是需要好好包扎一下的。等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大账时,一抬眼,才暮然发现自己帐内正有两人在焦急的等待着。

      “重阳公主?黄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一见屋内之人,六郎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你还说呢?我一听说你受伤,马上就赶来看你。你的伤要不要紧,让我看看。”重阳见六郎进了大账,立刻起身来迎,眉头微蹙几分担心,几分埋怨地说:“你这个人就是好逞强,攻城夺池的事情交给手下的人去作就好,用的着你事事都冲在前头吗?你看看你,伤口到现在都没有包扎好,快坐下。”

      六郎刚要张口说什么,重阳却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进大账,按在椅子上,自己则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着六郎左臂的伤处,心疼的说:“痛吗?”接着一扭脸吩咐黄琼道:“黄琼,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快皂角水和白药拿来。”

      看着重阳俨然女主人一般的命令着黄琼,到把六郎弄了一个大红脸。他抬头看了一眼黄琼,轻轻的抽回自己的胳膊,有些尴尬地小声说:“公主,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自己敷些药,用不了多少时日就好了,时辰不早了,您在我这里不方便,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自己怎么敷药?”重阳睁大了眼睛,撅着嘴嗔怪道:“你还在怪我那天对你发脾气呀?我都不生你得气了,你还生我的气?这些天你光忙着你得军务,也没空看看我,我还没怪你呢。”重阳的声音越说越小,忽然她仿佛又想起了似的,朝外面看了一眼,提高了声音,有些不满的说:“你的这些哥哥弟弟们也真是的,你受了重伤,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看你。”

      “公主莫要怪他们,” 六郎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这根本不算什么重伤,更何况我五哥和七弟其实也带了些彩,而且他们自己还有一些部下需要安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人是小心眼,总行了吧。” 重阳白了六郎一眼,轻轻一笑,有些笨手笨脚的拿起了一把小剪刀,说:“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吧。”

      “真的不用了,公主。”还没有等六郎再次推脱,重阳已经半蹲在六郎的身前,轻轻的解开了六郎左臂上的绷带。因为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伤处的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疤,并且和衣服粘在了一起,重阳稍稍掀动了一下,就见伤口又重新撕裂开来,纵然六郎铁打一样的将军,也忍不住痛得“诶呀“一声,一把按住了伤处,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渗流出来。

      重阳从小养在深宫中,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她吓得手一缩,剪刀也掉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嘴里不住地念叨:“我不是故意的,六郎,你没事儿吧,你别吓我。”

      六郎此刻虽然痛得拧眉攒目,但是依然勉强挤出了笑脸,安慰重阳道:“没事儿,没事儿。”纵然六郎口中说没事儿,重阳却无论如何不敢再去动那绷带一下。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重阳一扭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黄琼,顿时将一肚子的气撒到了她身上,不满地说道:“平日见你这丫头也算是伶俐,怎么现在象个木头一样站在哪里,还不快过来帮忙?”

      还未等黄琼答话,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禀报:“公主千岁,八王千岁有请,让您过去一趟。”

      “现在?皇兄这个时候找我?”重阳愣了楞,她看了看六郎指缝间依然泅泊不断的鲜血,无可奈何暗咽了一口气,吩咐道:“黄琼,你就留在这儿,快帮六将军包扎一下伤口,我去去就来。”说完,跟着来人匆匆而去。

      此时,大账内只剩了六郎和黄琼二人,一时静得没了声音。黄琼看了一眼六郎,默默的走到近前,蹲下身子,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剪刀,擦拭干净后,又轻轻拿起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白布,柔声说道:“六将军,你忍着点痛,把手松开,让我来试试。”

      六郎本觉的有些尴尬,但是不知怎得听着黄琼轻声细语,忽然觉得她那一头浓密得乌云一样的秀发,侧身时那纤弱的腰肢,微斜的肩头,白玉一样的娇腮,乌黑的眸子,甚至阵阵传过来的幽香都像极了郡主,六郎不知不觉中顺从的松开了自己的右手。

      “六将军,你忍着点。”黄琼俯下身子,一边说道,一边小心翼翼的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想来伤口已经裂开许久了,鲜血早已将皮肉和衣服紧紧的粘连在了一起,即使黄琼的动作已经十分轻柔了,但六郎依旧疼的浑身轻颤,一滴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却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一阵风吹来,红烛闪烁。已经清洗好了伤口,正准备给六郎上药的黄琼,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一年前的一天,也是这么一个晚上,韩昌攻打回鹄负了伤,自己也是这样悉心的为他包扎。那个晚上,他不再是平日里神采飞扬,锐利精明的少年将军,而象一个孩子一样无力的靠在自己身旁,喃喃地说了很多。他说连年风沙征战之苦,他真的很累,但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他不得不如此。只有在自己身边,他才能有片刻的宁静。但是他为什么在第二天就把昨夜的温柔忘了脑后,看着他殷勤的围在大公主的身边,自己的心被嫉恨咬啮着,浑身犹如火烧。但却不能流露一点真实感情,只得无可奈何地拚命低头,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自己觉出舌尖上的咸味、下唇的疼痛……

      “算了,过去的事情,现在再想它还有什么意思。”黄琼心里苦笑了一声,回过了神,拭了拭头上的密密的细汗,小心将药膏均匀的涂在伤处,又轻轻地扎好了绷带,下意识地抬头说道:“六将军,这就快好了。。。。”刚张口,却发现六郎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黄琼不禁脸一红,不自然的抿了一下鬓角,起身说道:“六将军,您的伤已经包好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明天再来给您换药。黄琼就此告辞。”说着,黄琼蹲了一个福,转身要走,却没想到被六郎一把拉住。

      “你先别走,黄姑娘。”

      六郎的这个举动把黄琼吓了一大跳,她满面惊惶,急忙转过身,连连说:“六将军,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就直说好了,您先松手行吗?。”

      六郎没用松手,却也没有过分的举动,他仿佛陷入了迷茫混暗一般,隔帘望着帐外,怅怅地说道:“黄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日对我说过的,‘恩爱绸缪本来就是杀人的毒药’,自从那日听了黄姑娘的这句话后,我一直试着放下一件事情,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放不下呢?”

      “恩爱绸缪,旷劫相缠,无有了期。”黄琼想了想,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缓缓的说道:“六将军放不下的事情,不是您真的放不下,而是您根本不想放下。”

      “难道黄姑娘就没有放不下的事情吗?” 六郎低下了头,但似乎又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黄琼转过身,凄楚一笑,说道:“黄琼没有,六将军,我告辞了。” 望着黄琼离去的背影,听着飒然吹过的一阵风,将沙土卷起,沙沙的打得账上的细碎声,六郎忽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又似恍若隔世。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两臂间,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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