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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激战之前 ...

  •   此时已是戌时末刻,天黑得象墨染一般,凉飒飒的风横扫而过,卷起地下的浮尘直扑人面,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更增加了暗夜的神秘惑。出了重阳的院子,黄琼竟是轻车熟路一般,穿街过巷,转进一道黢黑的小巷前。远远地便见有人打着灯笼迎上来,来人在暗处,也看不出是什么容貌,只听得他压着嗓子说道:“黄姑娘,请跟我走。我家主人一直在等您呢。”黄琼点了点头,来人便打着灯在前面带路,二人在迷魂阵一样的巷道里穿来穿去,终于在一个看似平常的门户前停了下来。

      “我家主人就在里面,黄姑娘请进,小人就在门口给您二位招呼着。”

      “有劳大哥了。”黄琼微微一笑,冲那人点了点头,径直的推开了院门。这是一个一进一出的小院,只有两间平房,看见一个屋子似乎亮着灯,黄琼没有犹豫的走了过去。一脚踏进门内,黄琼却不禁愣住了: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清雅简朴的书房,室无纤尘,几净窗明,罢设也仅古琴一张、洞箫一支、一对绘着八仙庆寿的粉底五彩瓷大花瓶里,插着初放的金边瑞香。正中墙上一轴横幅,上书十六个小篆:“座中佳士,左右修竹,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与门口满是污水的道路相比,这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琼儿,你让我好等呀,宋营中还住的惯吗?” 一个声音响起,慵懒而温和。

      “韩昌?”黄琼猛然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紫红江绸面袄的公子哥,正斜倚在门口,嘴角挂笑地看着自己。

      “‘琼儿’这个名字,你还是去喊你的大公主吧!叫我黄姑娘!”黄琼冷冷的说道。

      “琼儿,你又何必总是拒人与千里之外呢?”韩昌仿佛早就料到黄琼会如此反应,淡淡一笑,指着屋中的陈设说道;“你看,为了今晚我们相见,我特地叫人收拾了这件屋子,这支金边瑞香你喜欢吗?这可是我专门从皇城为你带来的。”韩昌说着,便随手掐了一朵,插在了黄琼鬓边。

      “今天你来青州,是专门来和我叙旧送花的?我告诉你,我只能出来一个时辰,再晚一点重阳公主的院门就要落锁了,我若是回不去,就漏了馅,你的计划和苦心就要付之东流了。”黄琼的语气依然是冷冷的,神色却缓和了许多。

      “好好好,说正事。” 韩昌随意在一个椅子上坐了,又示意让黄琼也坐,说道:“你是怎么混到他们公主身边的?宋国派往西夏和亲的使团被杀,他们又准备如何应对?这几天在宋营,你都打听到了什么?他们有没有怀疑到你?”

      黄琼端在在椅子上,把自己如何设计被六郎救下,又如何到了青州,并且讨得重阳的信任说了一遍,最后她说道:“听说宋皇已经派人去定州调查此事,不过我想就算他们派人去查看,也发现不了什么。这次出征,八王为监军,柴郡主和重阳公主都会随军出行,让我侍奉左右。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现在还以为我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呢!”

      “妙极,妙极。”韩昌拊掌笑道:“这个圈套本来是为潘龙设下的,却没有想到钓上了杨六郎。对了,你既然在重阳公主身边,那么想来让他们生个丢了命的小病,也是容易的很了?”

      “没有那么容易!”黄琼微微蹙眉道:“杨继业为人治军心细如发,凡是供八王和二位金枝玉叶的饮食用水,都是需要银针试毒之后,方能使用。我到重阳公主身边以前,原先的衣物,鞋袜,甚至连头面首饰都被换了去,所以这条路行不通的。而且重阳公主和柴郡主都是精明细致之人,在她们身边,我还需要十二万分的小心。”

      “嗯,”韩昌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随即眉头一展,笑着说:“不过我们的黄姑娘也是聪颖过人,心思灵巧,这些事情是不用我担心的,对吧!”韩昌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壶,给自己和黄琼各到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站起身,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宋皇欺我老主新丧,新主年幼,妄图侵我国土,犯我国威,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庆王已命长公主的驸马萧多罗为帅,带十万铁骑准备与宋国一决胜负。另外,据探子来报,你们西夏国有两方势力一直争吵不休,一方主张与宋国修好,另一方却主张与我大辽合兵。因为西夏王目光短浅,胆小如鼠不敢公然与宋为敌,所以已经将公主送到了汴梁,可是宋国的和亲队伍却迟迟没有出关。黄姑娘,如果宋国背信弃义,拒派宗室女和亲,或者他们根本无人可派,惹恼了西夏朝廷上上下下,那又会怎么样?”

      黄琼一直没有插话,只静静地听,双眉拧紧了,至此韩昌说完,方缓缓站起身,说道:“我知道该怎么作了。韩将军,时辰不早了,为了不让他们生疑,我也该回去了。“

      “先不要着急,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你?”韩昌顿了一下,忽然表情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小声说道:“那天杨六郎在你房中住了一晚,你们有没有。。。”

      一听这话,黄琼一下子变了脸色,猛然转过身,直盯着韩昌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本来不就是你放在宋国的诱饵吗?鱼儿能吃了饵,你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

      韩昌被她说的一怔,随即笑道:“其实就算有什么,也没有关系。你是西夏人,我是契丹人,我们又不在乎这个。我也是随便问问。对了,以后你不要再冒险出营,有什么事情,我自会让人去找你的。”

      “我知道了。韩将军,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这就回去了。”黄琼一边说,一边摘下了鬓边的金边瑞香,扔在了地上,抬脚便走,头也不回。韩昌看了看黄琼的背景,慢慢拾起地上的花,放在唇边轻轻嗅了嗅,若有所思地笑笑,自言自语道:“好歹这花也是别国的贡品,就这么扔了,不太可惜了吗?”

      青州城的小巷依然象来时一样寂静,出了院门,黄琼逃似的一路狂奔,直到自己累的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她踉跄走到一堵墙前,倚在石坊柱上,呆滞的目光好像要穿透对面墙壁似地向远处望着,喃喃自语:“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真的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从小敬慕汉学,读了那么多的书,能歌善舞,琴棋书画诸般皆会,一心想见识中原的俊秀山川。那一年,我缠着当使臣的爹爹,让他带我一起出师汴梁,就当我们一家高高兴兴的带着宋皇回赐的礼品回乡之时,爹爹却被驿站中那群见财起意的黑心馆驿们所害。因为我被急中生智的爹爹临时藏到了夹柜中,这才躲过了一劫。”黄琼惨笑了一下,黄黄的月光照着她苍白的脸,“夏王只会偏安一隅,根本无心为他的臣民报仇,我不甘心,历尽万苦到了辽国,遇到了他。他年轻,豁达,他文武兼备。他说他喜欢我,他要为我和我的全家报仇。可是到头来,我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他们的公主。他除了利用我,还有什么?恩爱绸缪本来就是杀人的毒药,我可以用这句话来劝别人,为什么我自己却看不开。” 两行泪水沿着黄琼面颊缓缓流下,她摇头苦笑了一声,勉强自己挪动着蹒跚的脚步,向重阳的住所走去。
      夜色更浓了,偶然有几只黑老鸹在营房上空呱呱的叫着,草间小虫也在此呼彼应。直到亥时二刻,奔走了一天的六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帐中。纵然六郎身健体壮,毕竟打熬了这几天,此时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要零碎了似的。当他全身无力地倒在床铺上时,才发觉自己双手和两腿象被火烧一样灼痛,举手一看,双手的关节已经肿的老高,有的地方的皮肤开始变得发亮,隐隐渗出血丝。
      六郎想起父亲让他找随军太医寻些药来,于是勉强起身,却冷不防被怀中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这才想起是重阳为自己配置的芒硝黄柏膏。他慢慢地从怀中掏了那个精致的赤金瓶,小心的放在手中,轻轻的拧开盖子,向手心中到了一点,一股苦咸之味扑鼻而来。把如此坚硬的芒硝研磨成细细的粉状,再配上黄柏,不用想,六郎也能猜得出重阳为了配这副药费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头。
      六郎盯着手中的药膏出了一会神,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起身寻了一张纸,将药膏到在了这一张纸上,包好了,朝外喊了一声;“来人。”一个小校应声而入。六郎将手中的药包递给那个小校,不胜疲惫的说道:“重阳公主知道有些兄弟们修桥的时候冻坏了身子,这个是公主千岁亲手磨制的药膏,为的是昭显皇恩浩荡。你去把药送过去吧。”
      “重阳她何时变得这么懂事?”随着话音,只见身着便装的八王缓步走了过来。六郎吃了一惊,没想到八王会在这个时辰来找自己,忙躬身行礼道:“末将不知八王千岁驾到有失远迎,请八王千岁恕罪!”
      八王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是我不请自来,你何罪之有?六将军,我们进来说话。” 说着便进了六郎的军帐。六郎怔了一下,对早已跪在一旁的小校做了一个下去的手势,也跟着走了进来。
      “八王千岁,您请坐!”六郎说完,四周环顾了一下,却有些尴尬的发现,除了自己的床铺,八王竟是无处可坐。八王倒是满不在乎,一撩袍子坐在了六郎的床上,却一时没有说话。
      八王不开口,六郎也不知道他的来意,更不好出声,二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出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八王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他低垂着头,背着手,慢慢的在大账中踱着步子,不时地看一眼六郎,又瞅瞅六郎那已经被泥水泡透的不成样的靴子,不自然的一笑,说:“六将军,为了珺儿事情,这些日子,本王有些慢待了你,你不会怨恨本王吧?”
      “珺儿?”六郎本能的抬起头,听八王说的如此直白,他似乎颤了一下,但又很快又镇静下来,说道:“八王千岁,论起名分,您是君,末将是臣。末将奉命行事,岂敢说怨恨二字。”
      八王叹了一气,仿佛欲言又止的样子,片刻才道:“其实本王今天来,是有一样东西本王想给你看看。”八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双布鞋递到了六郎面前。
      “这双鞋不是郡主为八王千岁做得吗?”六郎一眼便认出的眼前的这双鞋正是前几天去看望郡主的时候,八妹拿给自己看的,于是不解的问道。
      “你试试。”八王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将鞋子递的更近了一些。
      “什么?”六郎怀疑自己听错了,“八王,这是郡主给您做得。。。?”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八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叫你试试,你就试,啰嗦什么?”
      “末将遵令。”六郎迟疑了一下,脱下了自己的旧靴子,接过八王手中的鞋,犹豫地往脚上套去。
      “唉,果然还是为你做得。”看着六郎穿着这只仿佛本身就像是为他做的鞋子,八王长叹一声,说道:“这双鞋子,正是珺儿给我做得。先前在八王府的时候,珺儿也给我作过两双。俗话说量体裁衣,可我这个御妹从小心灵手巧,无论是制衣还是做鞋袜,只要稍稍目测,大小尺寸决不会出错。可是这双鞋,我回去一试居然大了一些。当时我就想到了你,叫你一穿,果然合适。六郎呀,”八王拍了拍六郎的肩膀,“只怕我的这个御妹在做这双鞋子的时候,心里眼里想的全都是你。”
      “八王。。。”六郎听出来了,八王说这话时,已不是一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王爷,只是一个怀着深深的无奈,疼爱着妹妹的哥哥。六郎只觉得心如钻刺,万箭攒射般难过。他看着手中的另一只鞋子,喃喃地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珺儿。若是我们今生无缘,那么来世。。。?”
      “这辈子你害我妹妹不浅,难道还想害她下辈子?”八王徒然间提高了嗓门,指着六郎说道:“如果不是你,她能铁了心的要去西夏和亲?”
      这句话象一根极细的针,深深的刺进了六郎的心中,他身上一震,猛然别过了脸,嘴角微微抽搐着。瞬间,八王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于是放缓了口气说:“我理解你们杨家是北汉降将,万事都需小心,但是我不理解的是凡事总有解决的方法,为什么你不敢去想,不敢去做?解铃还须系铃人,六将军,你自己看着办吧。”
      八王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六郎一眼,转身离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八王将那双布鞋留在了六郎的营中,待八王走到了帐门口时,他又象想起了似的,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依然木然站在原地的六郎,说道:“我还有一句话,六郎,我知道你不喜欢重阳,但是重阳也是我的妹妹,纵然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希望你伤害她。这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莫要伤了她的心。”
      第二天一早,晨雾散去时分,一队官兵约五六余骑,自西向东驰来,腿上都是泥浆的马,在四尺余宽的“驿道”上狂奔,浆水四溅,迸得道旁牛皮帐上都是,就连远处正在吃早饭的兵士手中捧着的饭碗里都有。人马过去,立即招来兵士们一片责骂。
      “这帮孙子赶着去投胎呀!老子今天早上就拿了这个一个馒头!”一个矮个正在驿道旁蹲着吃早饭,不但军服上溅了麻麻花花一片泥汁子,连嘴里也迸进去一滴,他“呸”地唾了一口,骂道:“弄了老子满嘴是泥,这饭还怎么吃?”
      一个麻子脸仰着脸,嚷着鼻子龇牙咧嘴笑道:“矮脚猫昨天晚上还念着汴梁的酒呢?今天倒是喝上尿泥汁儿了,滋味怎么样啊?”
      矮子将手中的馒头上的泥点子慢慢剥了下来,恨恨地仍在地上,说道:“他娘的,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在这个破地方待了一个多月,又连着下雨。老子身上都长毛了。要说我们是先锋大军,老憋在这个地方,叫什么先锋。”他的话音一落,立即引起一阵共鸣:
      “矮脚猫这话说的不错,不过说到底杨元帅也不过是副元帅,上边还有潘大帅和八王,他也不能随意做主呀!”
      “可不是吗,他们家是北汉降将,正是小心做人的时候。”
      “照我说杨元帅也不定会怕了谁,不是说他的六公子要娶公主吗?有皇上这个丈人做靠山,谁敢动他们杨家。”
      “说起公主,我听说二位金枝都要随大军出行了,你说我们会不会有机会能看上一眼。”
      “就你那一脸麻子相,还想见公主,你别做美梦了。这辈子你能娶个窑姐就不错了。”
      已经换上了宋军军服,默默的坐在一个石头上的杜金儿,听着这个丘八们越说越不想活,满口污言秽语开始议论着女人,怎么样都觉得恶心,又低头看着手上被泥浆糟蹋的不成样子的馒头,皱了皱眉,他刚准备硬着头皮吃下去,就觉得周围忽然安静了,杜金儿抬头看了看,只见七郎大步走了过来,方才还在说笑打浑的士兵们都讪讪的站了起来,低着头,垂着手站在一旁。
      七郎也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的走到金儿身边,关切地问道:“杜老弟,有几日没有见你了,你还住的习惯吗?”
      说实话,杜金儿还是真的不习惯。军营中这些士兵们白天操练兵马,晚上睡觉前只会谈论女人,什么媚香楼的姑娘只认银子不认人,什么兰荭坊的婆娘年纪那么大了,还扑的满脸是粉,甚至有人说起自己以前如何偷寡妇,找尼姑的,听得杜金儿只想找棉花塞住耳朵。
      不过见七郎发问,杜金儿却一刻也没有犹豫,当即回道:“有劳七将军挂念了,您给了一条出路,让我吃粮当兵我怎么会不习惯呢?”
      “你习惯就好,”七郎笑笑:“我本想着你瘦瘦弱弱,又文文气气象个女孩子一样,还不一定怎样的难受呢?”忽然又一眼发现了杜金儿手中脏兮兮的馒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杜金儿掩饰着,手向后缩了一下,“刚才过去了一队人马,所以。。。”

      “这还能吃么?”七郎皱了皱眉,“你等着,我去给你那些干净的来。”

      “不用了,七将军。这就很好。”杜金儿说着,竟是把手中的馒头几口便塞进了口中,强硬着咽下去,笑着说:“这比我在汴梁时作乞丐好多了。”

      七郎没想到,这个看似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瘦弱男孩,性格却是如此要强,一时不知该些什么。

      二人正无语间,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喊:“七弟,原来你在这里啊。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大账了。”

      七郎回头一看,却是哥哥六郎。六郎几步走到七郎近前,略带埋怨的说道:“一早上我就找不到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扭头,却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杜金儿,转脸问七郎道:“这是谁?”

      “六哥,这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杜金儿。”

      “杜金儿?”六郎这才用心打量,只见眼前的这个孩子身着比自己大一号的军服,瘦瘦身材,长脸高鼻大眼睛,怎么看上去也不到十六岁。如果不是他脸上青一道乌一道的,竟有几分象个女孩子。六郎此刻自然无心去辨识杜金儿的身份,扭头对七郎说道:“七弟,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一边走,一边却又回头多看了他几眼。

      “哎,小老弟,杨家的少将军怎么认识你的?”
      眼见六郎和七郎走远了,刚才几个远远站过去的军卒又围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刚才那个长的白一点的是不是就是要当驸马的那位?”

      “我不知道。”杜金儿含糊的说道:“我和杨府的少将军也不熟知的。”

      “要说人家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还是那个矮个军卒,目光盯着六郎的背影,仿佛不胜感叹,说道:“我们熬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熬上一个副卫,看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六品了。哎,人比人气死人。”

      六郎和七郎自然听不到兵士们这番议论,此刻他们已经走到大账前,远远便见中军门官迎上来禀道:“杨元帅正在和八王千岁,延平将军商议事情,请六将军,七将军到候见厅暂息听令,其他诸位将军也在那里等着呢!”
      “是!”六郎答应了一声,却不举步,回身对七郎笑道:“七弟,这会候见厅准坐满了二三十人,我不爱闻那股子汗臭脚臭味。要不你先进去?这几天我一直泡在水里,身上都快发霉了,这会子外面干爽,让我太阳底下晾晾,衣服干透了我再进去。”
      七郎道:“你怕那汗臭味,我也怕。你自己不愿的事叫我去干!那我也在外头晾晾!”二人说罢相视一笑。

      杨家几个兄弟中,六郎和七郎年纪相差不大,二人又经常一起练功比武,虽然性格不同,兄弟二人也经常耍嘴皮子斗嘴,其实却最为交好。此刻二人站在大账的石阶前,由着融融的阳光晒着,看着七郎一会踹踹脚,一会又脱下袍子又抖又搓,片刻不得安宁,六郎无可奈何的说道:“老七,你就不能安静一会,蹦来蹦去弄得我头痛。”
      一听哥哥这么说,七郎笑嘻嘻凑到六郎面前,讨好似的说:“六哥,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什么事儿?”

      “就是那个杜金儿,你也知道他是我在路上和八弟一起救下带来的。我看他很有点功夫,不比一般的军卒,能不能让他跟着你呀。”

      “不行。”六郎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他的来历不明,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而且我总觉得这个杜金儿有点不对劲。“

      “这人也不对劲,那人也不对劲,”七郎不满的嘟囔道:“六哥,我现在发现你和爹一样,觉得世上都没有好人。”

      六郎没有答七郎的话,只是怔怔的望着远处出神,像似想什么心思一样,七郎见哥哥半天不理自己,凑近了,用手指捅了他胁下一下:“六哥,想什么呢?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我也没有说什么。”他龇牙咧嘴,唏溜着鼻子,一笑又道:“你怎么那么重的心事?这面旗什么鸟看头,老盯着作么?上面有你媳妇?”

      “你胡说什么呢。”六郎白了七郎一眼,深深透了一口气:“我是在担心辽军的动向。我们在青州呆的时间太久了,俗话说兵贵神速,这一个月的时候,辽军还不知道如何统筹调动呢,如果我们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听皇上的安排,这个仗恐怕不好打呀。”也许是一向镇定自若的六郎此刻的不安震动了七郎,他敛起嘻笑,低着头想了想,抿着嘴沉吟片刻,说道:“六哥,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爹和几位哥哥都在这里,不用我们操这个心。”

      六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脸说道:“哥哥们不能护我们一辈子,小七,这里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加上辽人也确实是骁勇善战,如果只听皇上在千里之外发号命令,怎能打赢?”

      “我才不怕呢。”七郎一哂,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会怕了那帮孙子。”

      正说着,大账里飞也似跑出一个中军,边跑边喊:“元帅已经升座议事,两位将军快些进去。”不到面前便踅身返回。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边答应“是!”,一边快步向大账走去。走了不到一箭之地,已见大账前两队亲兵雁阵般站列门前两侧,个个手按腰刀目不斜视,钉子一样直立不动,一派肃杀景象。

      二人报名而入后,只见大账的东西两侧都设有座椅,大郎等杨家兄弟连同一些偏将副将个个双手柱剑端然肃坐,木雕泥塑般纹丝不动,沙盘前身穿九蟒五爪袍子八王赵德芳居左而坐,右首处端坐着父亲杨继业。

      六郎七郎二人行罢礼,径自走到左侧旁两个空座跟前,六郎不言声恬然自若入座,七郎却发现自己座位紧捱着一个瘦高精瘦,麻脸上一双椒豆眼的将军,看上去面生的很。正当七郎正思量着,“这个家伙就是六哥说过的那个黄应思?”只听见杨继业轻咳一声,不疾不徐说道,“自辽人占我幽云十六州到今已有近五十年。至今为止,辽人与我仍旧是对峙局面。皇上高居九重,却从未放弃收复幽云。自定下收复大计之后,几乎每日一诏的命我和潘元帅入宫垂询进军情形。自出征一月有余,业未有寸功建树,中夜推枕、扪心徘徊,真是愧惶不能自已!近日圣上有旨,命我部从雄州进驻雁门关。”

      杨继业说着,朝八王点点头,道:“八王千岁,昨晚我们商议了一夜,您说说您的高见?”八王只一笑,说道:“杨元帅,说好了的嘛!还是你主持军务。我以下诸将唯命是从!”

      “那好。”杨继业转脸过来,稍稍提高了嗓门,说道:“欲取雄州,先要拿下遂、朔二州,”他说到这里,提高的声音:“延平。”

      “末将在!”

      “此次出击,你和延定,延光,延辉延顺及所部四万人马攻打隧州,刘超,张济,”

      “末将在。”

      “你二人带八千人马护营,护粮,其余人等和我攻打朔州。”

      “是!”

      几十名军将齐应一声纷纷起身,顿时马刺佩剑碰得叮当作响。待杨继业又与众将商议了如何运粮,运饷,运药物被服锅灶杂什物件等其他事宜后,将军们一起躬身退出。

      此后四天,大郎调集了自己的两万人马,在六塔河岸集结。由延光率其中五千人向西北运动,堵住通往朔州的道路,延辉,延顺率五千人,截断应州和莫州的联系,迎击来援之敌。延平亲率万余名中军正面攻击。

      临行前,杨继业严词至嘱至托,大郎等半点不敢怠懈。一路上即要提防着辽人偷袭,又要还要防范有山贼抢粮抢饷,足足用了小半个月,才到应州城外。待大郎命人摆开阵势,用三门七稍炮对着城门不住地轰击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城门坍出了两丈来宽的大豁口后,延平方才举红旗命兵士冲击。

      偏将陈琳,柴敢等将掣剑在手,齐声大叫“冲进应州城,后退者斩——杀呀”!兵士们“嗷’声怪叫,持刀挺矛,出窝黄蜂一般冲上去,来到城门口,见城门上方一点动静都没有,士兵们反而倒莫名其妙地站住了脚步,小心翼翼提刀蹑脚儿东张西望,弄得后边的人也惊疑不定。气得赶上来的陈柴二人大骂:“操你们祖宗的,为什么不杀进去?”说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城门,睁圆了眼看时,只见应州城内寂无一人,微风下只见通道边的枯草,不胜寂寞地瑟瑟抖动。城门里一排排土房草屋,被拆得七零八落,一条条巷弄满地都是碎木条、破门板、和马粪。除了几声狗吠,连半个人影儿也不见,生生的是一座死城。

      陈柴二将在发愣之时,只见延平赶来,劈头问道:“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兄弟们不攻进去?”

      “回杨将军,辽兵撤了,这是一座空城!”

      “空城?”延平喃喃说道,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来,竟不自禁打了个激凌寒战,“朔州是空城,那么遂州,辽军把主力都调到了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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