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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各怀心事 ...

  •   出了西苑宫门,重阳坐了自己的包厢驮轿,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八王府。此刻,天色已经擦黑。八王府门前除了挂着两盏御赐宫灯外,还挂着四盏白纱西瓜灯,照得内外通明雪亮。门楹上御赐的“文治光华”四个贴金大字黄灿灿明亮亮耀人眼目。
      门上值守的卫士见是重阳公主的车轿来,忙上前请安,说道:“公主殿下,八王和王妃现在不在府内,只有郡主在。等我进去通报一声。”“通报什么?我又不是来传旨的,“重阳一把掀开轿帘,眉毛一扬,不屑的说:“我和皇姐从小一起长大,没有那么见外,头前带路。”守门的卫士见重阳竟是径直的叫人抬轿进府,也只好作罢,一边命人速速进府通知郡主,一面命人提了灯笼头前照路。
      待进了二门后,重阳换了一乘二人抬的小轿,跟着王府的家丁七折八弯来到了郡主居住的绘雨堂后,停了下来。一旁早有宫女掀开了轿帘,搀着重阳下了轿。守在郡主门前的侍女们,一见公主来了,“唿”地跪下了一大片。重阳没有理会她们,摆了摆手径直的走了进去。还未走进内室,就听见里边传来郡主埋怨的声音:“重阳公主来了?为什么不早点通报?棠儿,明轩,卉儿那你们还站着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和我一起去迎接公主?”“我不用皇姐来接,我自己进来了。‘重阳一边笑着朝屋内走,一边说:“皇姐,我听说你今天身体不适,所以特意向皇后告了假来看你。你现在好些了么?我这次来,除了看你,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
      说话间,灯影里郡主已经迎了出来,身边还陪着棠儿,明轩,卉儿三个大丫头。郡主一边吩咐小丫头们倒茶,一边挽着重阳的手,笑着说:“有劳妹妹挂念了。我想定是今早天寒地冻的,我不小心着了凉,所以才觉得有些头疼。刚才太医来看过了,开了些药,说是多休息一个会儿就行了。“
      “那皇姐还起来干吗?反正也没有外人在,我们姐两个就躺着说话不好吗?“重阳孩子似的眨了眨眼,几步走到床边,大剌剌地坐下,晃着腿,格格笑道:“皇姐,我不光是看你,还要向你道喜呢。“
      “道喜?我有什么喜好道的?”郡主一边说,一边挨着重阳坐下
      “此时说来话长。前几天我给父皇和潘妃娘娘画了一幅‘梅花傲雪图‘,父皇一高兴就赐我一柄御案上西夏进贡的玉如意,当时潘妃娘娘不住口的夸这柄如意好看。前两天,我听说潘妃娘娘有喜了,于是就合计送什么贺礼好。想来想去,想起潘妃娘娘喜欢这柄如意,所以我就打算献给潘妃娘娘。结果等我到了娘娘的宫里,到处都是宫人送进来的贺礼。什么金屏风、金弥勒佛,玉观音、扇坠儿、冰片一档一档的琳琅满目。我想娘娘定然看不上我的礼物了,没有想到潘妃娘娘竟然不住口的称好,还说就我礼物最称她的心思,所以她一高兴就告诉我一件天大的喜事。皇姐,你不想知道?“
      “潘妃怀孕,你向我道什么喜?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重阳说的神采飞扬,郡主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正色说道:“妹妹,有句话本不该我说的。妹妹虽然不是皇后亲生,但是毕竟是皇后一手养大的,和潘妃走的太近,怕是有些不妥吧!再说了,你是堂堂大宋公主,用得着去讨好潘妃?”
      郡主此话一出,重阳的眼皮急速跳了一下。据说当年重阳的生母难产而死,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小重阳。因为皇后一直无出,所以就将重阳抱来亲自抚养。因见郡主的话中的语气似乎很看不上妃子,重阳顿时想起自己的生母也是妃子,脸色顿时有些不快,但随即就笑起来:“姐姐的话固然有些道理,但是不管怎么说,皇家能添丁进口也是好事一件,姐姐说不是吗?”说着,用手扶着郡主的肩头:“皇姐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喜事?”
      “什么喜事?”
      “潘妃娘娘说皇上有意要把郡主许配给潘龙呢!当初父皇早就有意将皇姐许配给一个无双的少年英雄,如今潘家攻破太原城,岂不是一个天大的功劳?皇姐,潘家现在权势通天,潘龙又是少年得志,飞黄腾达。如果潘妃再能为父皇生下皇子……那么……皇姐,你想普天之下,还有哪家能配的上皇姐呢?”重阳仿佛没有注意郡主的脸色此刻忽然变得苍白,依然自顾自的说着:“对了,刚才我在西苑还碰到了杨家的人了,就是今日归降的那家。他说他叫杨景。看上去他到有些英武之气,不过就是口无遮拦了些,不三思而后行,日后说不定要吃点苦头,皇姐,你说对么?”
      “皇叔要把我嫁给潘龙?” 郡主蓦然间觉得心血倒涌,耳边也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仿佛身在虚空缥渺之中,整个房间,椅案几榻都在轻烟似的微霭中旋转漂浮起来,心中早已是混茫一片纷纷乱麻一般,又听见重阳提到了六郎,顿时觉得更加头晕目眩,腿颤身摇要晕倒似的。这时重阳也发现了郡主的情形好似有些不对,轻轻碰了碰郡主,说道:“皇姐,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我叫人再去传太医?”
      “妹妹,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皇叔真的要把我下嫁潘龙?”郡主此刻脸上血色全无,半晌才咽了一口气,颤抖着嘴唇道。
      “当然是真的。父皇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如果不松口,潘妃娘娘会能亲口告诉我?”重阳早就猜出郡主心里未必情愿,只是没有想到郡主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不禁小声试探着问:“怎么?皇姐你不愿意?”郡主强捺下怦怦狂跳的心头,定了定神说:“看妹妹说的,我自幼无父无母,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皇叔和皇兄做主,哪里有自己愿意不愿意的?
      重阳听着郡主的话,松了一口气,释然一笑道:“是呀,我想也是。这满朝文武,除了潘家,又有谁能配上皇姐呢?不过,皇姐,我看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妹妹这就告辞了。”说完,重阳站起身来,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这才离去。
      待重阳出了门后,郡主再也坚持不住了,双腿一软跌坐回床上。这时,一直在外间的棠儿快步走了进来,虽然棠儿从来没有问过六郎的事情,但是郡主心中的情愫早就猜出了□□,见郡主仿佛不胜其寒似的在瑟瑟发抖,棠儿拿袍子披在郡主身上,心疼的说:“郡主,皇上圣旨一下,这事就不可更改了!要不等八王回来了,您去求求八王?”郡主幽幽的目光望着前方,许久才道:“求皇兄没用!皇叔他不会听皇兄的。”
      “郡主,您的心思棠儿从来没有问过,但是我早也猜出了一二。”棠儿见郡主面色悲戚,忍不住说道:“潘龙固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但是那个杨六郎就真的值得您日思夜想?如果他真是真心对您,今日又怎会看都不敢看您一眼?”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郡主呆呆地坐着,两眼向前望着,似乎要穿透前面的墙壁,眼中不知是泪光还是映着烛光,晶莹地闪着,显得疲倦和悲凄。许久许久,郡主呐呐自语道:“他不会骗我的,就算天下的人都在骗我,他也绝不会骗我,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了,我要去找一个人,她一定能帮我。”
      重阳带给郡主的这个“好”消息,六郎是一点也不知道。今天六郎本无任何观景作诗的雅兴,但是重阳临走前那几句话提醒了他:自己现在不在北汉了,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家,以后的行为举止一定小心谨慎。如果今天自己家人无诗无作,体谅的会说自己是一家重武轻文,不体谅的说不定会说自己一家骄纵狂妄目中无人,所以,当众人纷纷提交了自己的诗篇的时候,六郎略加思索,转身走向书案,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句后,双手呈上。
      坐在龙椅上的赵光义看着众臣子们花团锦簇一般的诗词文章,时而敛眉凝目,时而颔首微笑,时而俯仰沉吟,时而抚膝慨叹,未了看到一首五言小诗时,笑着递给身边的丞相赵普:“你看看!这首小诗虽不出巧,倒也别致。‘暗尘随波去,胡儿泪满缨’。有意思。这字也写的有精神,不错!“说罢,一眼瞟见宣纸底部上“昭武副尉杨景敬上”几个字的落款,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杨景?杨延昭?这个杨延昭可是当日把守南门的杨延昭?”
      杨继业和杨家兄弟一听赵光义提到六郎的名字,忙都站了起来。六郎一提袍角站出两步,跪下答道:“正是末将。末将知罪。”“朕早就说了,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赵光义笑道,“起来吧!延昭,朕看你年纪轻轻,口气还真的不小。” 他一笑之后,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我大宋收复北汉,也算完成了先帝的遗愿,可是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和北辽的一战势不可免。幽云一带地势高寡、广袤万里,北国又多是剽悍勇猛的契丹人,若说步兵我强敌弱,但是诺论骑兵,敌强我弱。加上收复幽云,我是客军,算来算去,我方也不占上风。你就能真有十足的把握让‘胡儿泪满缨?’”

      六郎躬身答应:“辽人虽然勇猛,但是行军布阵所用兵法有限。无非是三军分行,先锋探路。如果能训练骑兵,攻其不备,破契丹人,也并非难事。皇上,末将当年在北汉的时候,就饱受契丹人侵我土地,焚我庙宇,戮我边民之苦,此仇不共戴天!末将愿向皇上请缨,和父兄一起与北辽兵车相会,若做不到犁庭扫穴,末将甘受妄言之罪!”“好!朕要的就是你们这份心雄万夫的壮志!”赵光义也站起身来,目光炯炯,“自幽云十六州被辽人占去后,我军前后几次兴师征伐,结果双方都各有输赢。想我大宋耗资百余万两纹银,对辽之战竟然没有寸步之功。唉!。“
      众人早知道赵光义在西苑设宴,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见赵光义说道了军政要事,都屏声敛气鸦雀无声。赵光义起身从御座上走了下来,踱着步子,边走边说:“近传辽帝耶律贤宾天后,辽人内部争斗不断,朕想这倒是收复幽云的好机会,不过三关前方要重新安排。命将北征,大张挞伐,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预备好的。加上从兵部户部调拨各军钱粮军饷,只怕也得忙几个月。”赵光义思量着,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潘仁美,杨继业听旨。命你二人各为东路,西路经略安抚使,五个月后,分东西两路出师北伐。”
      “是!”潘仁美,杨继业等人一齐离座叩头:“臣等领旨!”。
      这年汴梁的冬天冷极了,头场雪下过不久就起了冻,堆积在街两边的雪,中午只化一会儿,过晚就又冻成深褐色的凸凹不平的冰路,上面印满了人的脚印和马驴骡蹄子印迹,雪水将凝未凝时轧过的车轮沟儿,也都在夜风中被冻得硬如坚石,走起来难极。眼见已经到了年腊月二十四,杨继业携子归宋已整整十天了,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进宫的郡主忽然收到来自宫中的皇后懿旨,说是要和自己商议来年正月上辛日行祈谷礼的事情,于是郡主急忙传了棠儿等人,穿戴整齐后,便随来人乘了车马直奔皇城。
      递了牌子,进入宫门内,郡主的车撵不徐不疾的走着,和郡主同车对面坐着棠儿,见一路上郡主都微蹙双眉,一言不发,于是轻声说道:“郡主,您说的还真不错。前两天八王千岁去找皇上,想探探皇上的口风,结果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次皇后叫您进宫,真的只是说祈谷节的事情吗?如果您说您不愿意,皇后能帮我们么?皇上又会听皇后的吗?”
      “我不知道。”郡主了摇头,仿佛要倒尽满腹郁气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见机行事吧!”郡主还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早有宫人等候在宫门前,见郡主的车撵到了,忙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说:“郡主,皇后在蕊珠殿等您呢!”
      皇后的寝宫晨晖宫旁边就是蕊珠殿,此殿座落在一个三面靠水的东岸上。因为一半在岸上,一半压在水上,坐在花厅里,金水河对面的压水台榭举目可见。夏天不必出门,隔窗可以垂钓,冬天坐在室内就可观雪景。为了赏雪方便,连花厅的柱子都是空心焊的铜板,地下周匝火龙通着熏笼,熏笼又通着“柱子”。点起火来,连花厅房顶的雪都要融掉,寒冬腊月之中,坐在灯映之下冻得镜面一样的河面上观赏霰雪如雾随风回旋流溜的景色,自有一番情致。
      “珺儿,快进来,外头冷。”皇后李氏本靠在东边大理石座屏旁的鹿皮安乐椅上,一见郡主来了,忙站起身来,笑着拉过郡主的手,说道:“珺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看看这风寰雾鬓的,真是比画上的仙女还要俊俏十分呢!” 郡主一听,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皇婶别再夸我了,珺儿若是能有皇婶的一分风采,恐怕都会半夜笑醒呢。”
      “珺儿,这次我叫你进宫,除了想和你商议一下祈谷节的事情,其实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呢.要说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也该为你定下一个郡马了。皇上和我为了这件事情可是煞费苦心呀!我们皇族的公主郡主们,大都下嫁武将,但是要为你寻一个年貌相当的懂文墨的武将谈何容易,想来想去也只有潘家的大少爷合适,你看呢?”李皇后将郡主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后,试探的问到。
      “虽说姻缘天定,但是君父有所赐,珺儿岂敢辞?这件事儿前几天重阳公主和我闲聊的时候也提了起来,我还以为她是在耍戏我呢。珺儿自幼蒙皇叔皇婶收养,婚姻大事自然是由您为我做主了。” 一听这话,郡主心中又骤起波澜,但是表面依然平静如水的说道。
      李皇后原本以为郡主会反对,还想着怎么说服郡主,没有想到郡主居然顺从地说愿意听从自己的安排。又听说郡主已经从重阳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从未向重阳提及,那么这件事儿一定是重阳听潘妃说的。李皇后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快,不知怎的,这几个月来,重阳不再象从前那样对自己一片亲情,有事没事总往其他宫里跑,明知自己不喜欢年轻妖媚的潘妃,却还和她打得火热;看来这明明是潘妃和皇上商量好的事情,却又装模做样的来要自己的懿旨,想到这儿,李皇后越发对潘妃生出一份厌憎,真是倒了五味瓶似的难受,但此这话却不能对郡主说,也只得勉强笑道:“既然珺儿没有什么意见,那么过两日我就请相国寺的住持为你挑一个良辰吉日,然后昭告天下。“
      郡主仿佛没有发现李皇后情绪的变化,孩子气撒娇般地说:“皇婶,我看这些个和尚道士的话也未必灵验。这里还有一个可笑的事情呢!前几天我听说潘妃娘娘有喜了,她的丽泽殿好生热闹,来给潘妃祈福的和尚道士来了一大堆。据说有个和尚神秘的说潘妃娘娘所怀的龙子贵不可言,您看,这不是可笑至极的话吗?生在皇家自然是贵不可言的,哪里用他们和尚道士说。”
      “哦,这话是真的?”李皇后陡然惊觉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连我这个不在宫中居住的人都知道,全宫上下早就传遍了,大家都把这个当笑话说呢!皇婶,这个玉麒麟真好看。”郡主漫不经心地回到,又顺手拿起茶几旁边的一个玉麒麟递给李皇后。
      “珺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你把这个当笑话,可是有人不把这个当笑话。”李皇后意味深长的接过郡主手中的玉麒麟,心中陡起疑云:这门亲事据说是潘妃向皇上求配郡主,其目的是不是为了拉拢八王?如果郡主下嫁潘龙,如果八王看在妹妹的面子上转而支持潘仁美,如果潘妃真的生下皇子?那么自己……李皇后不敢再想下去了,看着郡主头上带着一支凤软金翅儿珍珠宫花簪,李皇后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珺儿,我还记得前周宣懿皇后曾经留给你一件珍珠衫?”
      “是呀!”
      “先前皇上曾说,要为你选一个天下的英雄,还说谁先攻入太原城,就将你许配给谁。照本宫看来,刘继元是弃城归降,算不得是他潘龙攻入。而且你刚才说姻缘天定,此话正和本宫的心意。既然是为你选英雄,那么本宫决定昭告天下,比武选郡马。将珍珠衫置于高杆之上,凡三品以上未婚的世家子弟都能来校场比武,夺得珍珠衫者,就是我大宋昭平郡主的郡马,你看可好?”
      一听这话,郡主顿时眼前心头一亮,连身子都觉得轻了许多。但几乎一刹那间她便意识到了失态,娇羞的说:“珺儿早就说了,珺儿的婚姻大事就由皇婶为我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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