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贤狼的恩典》琚光

9、第九章

　　茉丹修女笑盈盈地坐在弥赛菈公主身边，对着她的针线活儿连声赞美，阿黛拉万没想到平日看着清高的修女居然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明明公主那歪七扭八的针脚还不如她呢。

　　珊莎被那群和她一样满脑子骑士公主情情爱爱的小伙伴簇拥着轻声谈论某个王子，说他怎么怎么英俊啊，勇敢啊，天上有啊，地上无哇。

　　阿黛拉知道两家已经开始商量联姻的事，珊莎果然要和乔佛里订婚了。国王此来临冬城主要是为邀请奈德接任空缺的首相一职，其次就是联姻。届时国王一行人回宫，珊莎、艾莉亚、布兰和她会随奈德一道离家南下远走君临，阿黛拉想及此就不痛快，奈德已经态度强硬地表示她不能带着蕾佳娜，因为她实在是太大了，王后害怕她，弥赛菈公主更是怕得要死，她们连几个月大的小冰原狼都怕呢。但即便不能带上蕾佳娜，阿黛拉认为自己还是必须跟去君临，史塔克家族属于北境，就像雪花，她怕奈德一去南方就和他兄长父亲一样融化了。

　　她更不痛快的还是珊莎与乔佛里的联姻。

　　珊莎注意到了阿黛拉纠结的眼神：“阿黛拉，你想和我说什么吗？”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个吻。

　　“乔佛里不会数数呀。“阿黛拉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大，弥赛菈公主惊讶地看了过来，当着她面说她哥哥似乎不大好。

　　珊莎脸庞微红：“其实，我觉得不会数数算不了什么，我自己也对数字一窍不通……但小乔王子在其他方面真的很棒，他勇敢，英俊……“珊莎双眼冒出粉红泡泡，而她的女伴们配合地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她们都属于那种不会数数的人。

　　“哦，那太糟糕了。“艾莉亚遗憾地摇头，“希望你们结婚后能请个好管家，不然真够呛的。“

　　阿黛拉再接再厉：“不止如此……“她搬起小板凳，珍妮·普尔不情不愿地给她让开位置，“乔佛里……“她在珊莎耳边嘶声道，“他在小动物方面有特殊的癖好……“

　　“什么癖好？“珊莎不明白。

　　“唉，就是……”阿黛拉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11岁的小女孩解释这种黄暴的事，茉丹修女已经虎视眈眈了，“反正他对小动物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

　　“提利昂告诉我的。“

　　提及那个侏儒，女孩儿们低低地倒抽一口冷气。

　　“我觉得他长得好可怕。“珍妮娇滴滴地掩着嘴巴，贝丝·凯索用力点头。

　　“你怎么能信他的话呢，小乔说他经常……唉，反正就是到处干坏事。”珊莎不好意思说出“青楼“、“ji女”这类字眼，她光想想就觉得羞愧。

　　“我觉得他不错。”阿黛拉严肃地教训女孩们，“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珍妮窃笑：“所以你才成天和马脸艾莉亚混在一起吗？”

　　艾莉亚用力把织品扔进篓子，发出很大的响声。

　　“艾莉亚，你去哪儿？”

　　阿黛拉霍然起身：“茉丹修女，别管艾莉亚去哪儿了，好好管教下这个没教养的丫头吧！“她俯视珍妮·普尔，“如果容貌和脑子只能选一样，我宁可选择脑子，很遗憾，我两者都有，而你都没有。“

　　珍妮被她吓哭了：“可是，很多人都说我很可爱呀。“她哭哭啼啼地说。

　　“阿黛拉，你真过分。”珊莎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转去安慰珍妮。

　　“阿黛拉，你怎么能当着公主的面发这么大的脾气？我……我要告诉你母亲。“茉丹修女呼吸急促，眼睛瞪得溜圆。

　　弥赛菈公主和她的侍女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是珍妮先说艾莉亚的。“阿黛拉抱怨，她向弥赛菈行了个尽善尽美的屈膝礼，“公主殿下，请恕我先行告退。“

　　“……好的。”公主胆怯地看着她。

　　“阿黛拉！”

　　她赶在修女碰到她的衣服之前夺门而出。

　　蕾佳娜和娜梅莉亚都等在守卫室底部，艾莉亚正抱着她的小狼抹眼泪，蕾佳娜用一种慈母般的眼神望着她们。

　　“别管那白痴说了什么，成天就晓得打扮漂亮取悦男生，这种活法也太可悲了。”阿黛拉把艾莉亚拉起来。

　　艾莉亚拿手背揩着湿乎乎的脸颊：“她们说我不好看，样样不如珊莎。“

　　阿黛拉满不在乎：“你只是不符合世俗眼里的'美人‘标准罢了，珍妮·普尔还嫌我是大马牙，将来结婚了准会磕着丈夫的嘴。”她微微呲牙，露出两颗小兔子般的门齿，她的两颗门牙确实有点大，虎牙又比一般人尖锐，但喜欢的人只会觉得这点微瑕让她更加可爱。

　　艾莉亚露出嫌弃的神情：“她准是嫉妒。”

　　“我还觉得乔佛里丑来着，他的嘴唇太厚了，而且我不喜欢浅色头发，黑头发比较好看，当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他那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实在太讨厌了。”

　　艾莉亚露出笑容：“没错，我也觉得黑头发好看。”

　　两个自信心爆棚的小黑毛带着冰原狼不约而同地直往连接主堡和武器库的密闭桥梁，那里有扇窗子可以将整个校场尽收眼底。

　　“今天早上乔佛里让我把这畜生关起来，天呐，他管蕾佳娜叫畜生，太过分了！“阿黛拉想到这个就冒火。

　　“没错，没错。”艾莉亚附和，“阿黛拉，刚才你说的乔佛里对小动物不好是什么意思？”

　　阿黛拉脸色大变：“这个，这个……就是，“她努力寻找适当的措辞，“他会对小动物做，爸爸妈妈经常做的那种事情，很变态吧？“

　　艾莉亚呆了足足半分钟才领会她的意思。

　　“难以置信。“她脸色青白地说。

　　“王宫这种地方，其中的龌龊你想都想不到。“阿黛拉老气横秋地说。

　　有时艾莉亚觉得阿黛拉很像大人，她确实聪明，学东西很快，年仅十岁就能看懂很多大部头的书，明明她才接触知识没多久，十岁以前一直是个冷冰冰的“小傻瓜“。除此之外，她的思考方式总和别人不一样，比如她认为女孩子的人生价值不该囿于家庭和孩子，女孩子也可以和男孩一样追求——用她的话叫，“星辰大海“，艾莉亚喜欢这个词。阿黛拉一直很看不惯守夜人、学士和骑士只收男孩的狗屁制度，他们说女人的战场在于鲜血淋漓的产床，这是男人的世界，男人定下规矩，女孩的梦想又该何处安放？

　　两个小黑毛找到了另一个黑毛，琼恩靠坐在窗棂上，一只脚无精打采地翘起顶着下巴，他聚精会神地注意着下方的打斗。刚出生时最瘦弱的白灵如今已经长得比他的兄弟姐妹都高大，当然还远远不如他的母亲。冰原狼们簇拥在一起，互相温柔地咬着耳朵。

　　“你们这会儿不是该上缝纫课么？” 琼恩注意到她们，灵巧地从窗棂上翻下来立身站定，他现年14，生得优雅修长，和奈德长得很像，但要俊秀得多。

　　艾莉亚扮了个鬼脸：“我们更想看罗柏把乔佛里打得鼻青脸肿。”

　　“他们两个早就打完咯，乔佛里没有鼻青脸肿，但也确实一败涂地。”

　　阿黛拉凭栏俯瞰，在场子上比划的是几个较小的男孩子，布兰全身上下穿着护具，看起来活像被绑在一张羽毛床上，而托曼王子本来就胖，这一模样更是浑圆无比。他们挥舞木剑互相攻击，十几个围观的人正为两个小男孩加油打气，其中罗柏的喊声最响。

　　阿黛拉忍不住加入他们：“布兰最棒！”

　　布兰听到她的声音，忙里偷闲冲她挥了挥手。

　　“布兰，要专心呐。”留着气派大白胡须的罗德利克爵士提醒他。

　　“你干嘛不和他们一起去啊？”艾莉亚问。

　　琼恩浅浅一笑，揉了揉艾莉亚的头发：“私生子没资格和王子过招，就算练习，也只有正室的孩子可以伤他们。“

　　阿黛拉忍不住插嘴：“我连私生子都不是呢。“

　　“是啊。”琼恩故意苦起脸，“大概你长得实在太可爱，所以就格外受偏爱吧，这世界真不公平。”

　　阿黛拉能冠予“史塔克”这个姓氏，是经过劳勃国王盖章认可的，将私生子的身份是合法化是独属君王的传统权力，雷妮拉·坦格利安女王将出身于潮头岛船壳镇的兄弟亚当和埃林合法化，成为科利斯·瓦列利安伯爵的继承人；伊耿·坦格利安四世在临终前，将他众多贵族出身的私生子划归正统。但把她这样什么都不是的养女归入一个古老高贵的家族，在维斯特洛的历史上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意味着她也有北境与临冬城的继承权，尽管她的继承顺位很靠后。也许奈德和国王的关系真的非常非常好吧，以至他能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

　　“唉，这个……“阿黛拉想找些安慰的说辞，“你也很可爱嘛，比那个什么王子强多啦。”

　　“是啊。“艾莉亚天真地附和，“总有一天母亲会发现你的可爱之处的。“

　　不知凯特琳夫人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饶了我吧。”琼恩揉着艾莉亚的头发，苦笑。

　　阿黛拉转移话题：“琼恩，你真的要加入黑衫军吗？”

　　这句话抹去了琼恩脸上的笑容：“是的，我和班扬叔叔说了，父亲也同意了，国王陛下南下之日，就是我北上之时。”父亲听闻他的请求，居然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他内心苦涩，但凯特琳夫人定会欢呼雀跃，因为她不必再担心他和他的子孙与她的亲生孩子争夺临冬城的继承权。

　　艾莉亚笃定地许诺：“我有空一定去长城看你。”

　　阿黛拉问：“长城会允许你们写信吧？要不是他们不收女孩子，我也想加入守夜人。“

　　他们正说着，下方广场传来一声大喊，阿黛拉一看失笑，只见托曼王子倒在翻飞的尘土里打滚，由于绑了太多皮垫护甲而站不起来，整个人就像一只翻过身的乌龟在那儿挣扎，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而布兰高举木剑站在一旁，准备等他一站起来就立刻补上一剑。

　　罗德利克爵士喝止了他：“布兰，到此为止！”他把托曼拉起来，叫来两个临冬城侍卫帮他们脱掉护甲，“你们打得很好。“老爵士称赞他们。

　　托曼虽然输了，但脸上毫不忧愁，也不动气，依然乐呵呵的。

　　罗德里克爵士建议罗柏和乔佛里再来一场，王子从阴影处走出，身边站着那个面上有恐怖烧伤、其存在本身已比阴影更黑暗的桑铎·克里冈，他的绰号是猎狗，王子殿下的一条狗。

　　乔佛里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嘲弄地向众人一笑：“罗德利克爵士，这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在一旁观战许久的席恩·葛雷乔伊放声笑道：“你们俩是小孩子没错呀。”

　　乔佛里眉毛上挑，神情愈加傲慢： “罗柏是不是小孩子我不知道，但我可是堂堂王太子，我不想再跟姓史塔克的家伙拿木头玩具挥来挥去了。” 罗柏反唇相讥：“小乔，你中剑的次数可比你挥的次数要多，你怕了么？”

　　乔佛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噢哟，好恐怖，咱们的老战士发话哩。”

　　兰尼斯特家的侍从闻言配合他们的主子哄然大笑。

　　琼恩咒骂：“乔佛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阿黛拉则抱怨：“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王子？同样长在宫廷，弥赛菈和托曼就和他完全不一样。”

　　琼恩注视下方的争端：“一个林子里的树，还有高有低嘞。“

　　乔佛里想真刀真枪地打，但罗德利克爵士不会允许这个年龄的孩子使用真剑，猎狗将他嘲弄一番，说他一介骑士没资格对当今王太子指手画脚，并恐吓罗柏他12岁就开始杀人，要不是席恩紧紧抱住了罗柏，他早就对着乔佛里那只高挺的鼻子揍下去了。

　　整场闹剧下来，布兰被侍卫队长乔里·凯索护在身后，小脸涨得通红，托曼垂着两只手，眼睛却看着别的地方。

　　末了，乔佛里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走罢，托曼，游戏时间结束了，让孩子们留下来继续玩吧。”

　　兰尼斯特的狗腿子们又是配合地大笑。

　　阿黛拉摇头：“这一点都不好看，太难看了，为什么珊莎会喜欢这种人？”

　　“因为她蠢啊！”艾莉亚气愤地说。

　　“好戏收场了。”琼恩弯腰搔搔白灵的耳后根，小狼温柔地咬了他一口，“我说你们两个呀，快回去吧，功课可不是想翘就翘的，茉丹修女一定等着修理你们呢。”

　　被琼恩说中了，但情形不算太糟，当天奈德邀请了管家维扬·普尔和他的女儿珍妮与史塔克一家共进晚餐，缝纫课室里的事经由几个目击证人还算客观的描述后，奈德命阿黛拉向珍妮道歉，维扬则让女儿向艾莉亚道歉，此事就此揭过。

　　几天后，阿黛拉例行带蕾佳娜去神木林散步玩耍时，在温泉边遇到了托曼，王子用小手掬起泉水浇到一只黑灰花纹的小猫身上，给它洗澡。小猫出乎意料的乖巧。

　　托曼看到她，腼腆地笑了笑：“我喂过她好几次了。”

　　阿黛拉看了看足能把小王子一口吞下的冰原狼，托曼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她好漂亮啊。”

　　蕾佳娜懒洋洋地看着他，可怜的小猫蜷在托曼怀里，瑟瑟发抖。

　　阿黛拉突发奇想：“你想摸一摸她吗？“她牵着蕾佳娜缓步靠近，“搔她耳朵，冰原狼喜欢这样。”

　　托曼壮起胆子，摸了摸蕾佳娜耳朵后的细绒毛，后者耳朵抖了抖。

　　“太棒了！”托曼高兴地满脸放光，又摸了摸冰原狼的脑袋和背上的厚实皮毛，“我摸到冰原狼了！“

　　很神奇，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类人天生得受动物亲近。

　　托曼把小猫抱在怀里：“乖猫猫，不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红堡没有猫吗？你喜欢就把她带走吧。”临冬城的猫猫狗狗近乎泛滥，但打冰原狼入驻后老实了许多，他们知道谁是老大了。

　　托曼摇摇头：“我喜欢小猫咪，但我不敢。”

　　阿黛拉好奇：“为什么？王后不许你养宠物？“

　　“不……“托曼低下头，“是乔佛里。“

　　叮铃铃铃铃……阿黛拉脑中警铃大作：“乔佛里怎么了？“

　　“乔佛里会杀了她的。”托曼回忆起往事，小身体因为恐惧抖了一下，“我养过一只小鹿，但乔佛里剥了它的皮做背心。他还杀过一只怀孕的母猫，把里面的小猫取出来看，父亲生气地揍掉了他两颗牙齿。”

　　如果是我，我会把他肚子切开，让他欣赏自己的肠子。

　　原来提利昂的话是这个意思。

　　阿黛拉静静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托曼低下头：“没有原因，他说他喜欢这样。”

　　“……“

　　“有时他会当着我的面做坏事，我阻止不了他，只能不看，进入……进入我的内心。”他哆哆嗦嗦地说，眼里有泪珠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