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阙》耐岁寒

3、遇见

　　周日班会上，果真老赵声色俱厉地点名批评班上魏乐与言子霖，并要求二人立马分开，一坐左前第一排，一坐右后最后一排。考虑到教室后几排几乎都是学习不算优秀的艺术生，左前几乎都是年级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他便将言子霖安排在左前，魏乐安排在右后，以求同学间互帮互助。
　　魏乐的新同桌是一位即便还未成年，便隐约可见美人胚子的女孩儿覃忻，魏乐此前也多次帮助覃忻答疑解惑，两人的关系不需刻意也算融洽，很快两人便熟悉起来，覃忻与言子霖的性格有相似之处，便是有话直说，若是自己亲近的人，不光护短，也很爱牵着对方的手，揽着手臂软软地撒娇。魏乐多次开玩笑逗言子霖，自己要成负心汉，成为覃忻身边不二臣，把言子霖气得嗷嗷叫。
　　班会开到一半，魏乐收拾好自己桌上的书籍，拿着一叠打印好的资料，向老赵告假，便走向了沈文所在的班级，出门时言子霖偷偷朝魏乐挤了个大拇指，魏乐笑着眨了眨眼。
　　在沈文在班会上介绍自己时，魏乐为了掩盖心中轻微的忐忑和紧张，刻意摆出了毫无表情的一张脸，手心还是不自觉地沁出汗来。时不时有好奇的学生打量魏乐一眼，又正如魏乐所料，极快地忽略她，无精打采做些小动作，打发班会时间的乏味刻板。
　　这个班级并非是同桌制，而是每个人都是单独坐，也正因如此，过道分外狭窄，魏乐在经过倒数第二排的一张桌子时，被随意摆放在桌角的一支笔被魏乐碰在地上。那落地之势，以魏乐对这款笔芯的了解，笔芯怕是不能用了。
　　蹲下身，魏乐将笔捡起来，想着自己多少代表了沈老师的脸面，慌张无措反倒失礼，将笔捡起来放回桌上，就这样半蹲在桌旁，仰头看向座位上的女生，极快道歉。
　　“对不起，碰掉你的笔。”
　　这句话反倒使女孩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只是一句话不说，面色也不像是愠怒。应该是个文静的女孩，魏乐心想着，感激她的宽容，再次笑着道歉，“真的很抱歉，谢谢你的体谅。”
　　魏乐不觉得自己再次道歉有哪里奇怪，甚至她说完这句话时，还看到沈老师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偏偏这一句补充的道歉引起不少女生的骚动，她们交头接耳地讨论一些听不清楚的话，魏乐听不真切也只当她们是讨论着自己的鲁莽。既来之，则安之，魏乐走上讲台，摈除杂念，将全身心投入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讲座上。
　　正如魏乐所想的，历史题材的讲座，更夹杂沈文的私心，台下并没有多少人，或者说几乎没人听讲，仍旧做着自己手边的事。倒是刚刚那位文静的女孩，认真地看着她，虽很明显她也没有专心听内容，然而她的行为却是真正的尊重。魏乐对这女孩萌生出好感，感激她释放的善意。
　　有了女孩这样的听众，无论她是否在听，魏乐只觉自己更应尽力，尽可能地让这枯燥乏味的内容中能穿插一些绯闻轶事，讲述的方法也能因此更生动些。女孩的神情倒没有明显改变，显然只是望着她发呆，偶尔会鼓励地看魏乐一眼，果真还是没有认真听内容。只有沈文，得意与欣赏，不加掩饰。
　　即便如此，魏乐仍旧感激她女孩的善意，更因沈文在听，魏乐便延续这种方式，心中那轻微的紧张忐忑，竟意外地消失，不觉这番时间有多难捱了。
　　下课铃响，魏乐恰好说完所有内容，与沈老师寒暄几句，刚准备踏出教室门，无意间回头。那个女孩肩膀微缩，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手中还摆弄着那支被摔坏的笔。“也许她很喜欢那支笔吧？”魏乐越发愧疚。
　　盯着四周陌生而灼人的视线，魏乐还是重新走到女孩身边蹲下，与她平视，以免她站起身，女孩疑惑地看向魏乐，魏乐尴尬伸手，将自己昨天刚换过笔芯，外形毫无情趣的商务中性笔放在女孩桌上，窘迫地解释道：“那支笔也许不能用了，我只有这种，虽然一定不如那一支，但请你将就用着，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就去买一支一样的赔你。还有，真的谢谢你的体谅。”
　　魏乐自己也明白，在言子霖与陈灿这些亲近的人面前，她是不会这样有礼的。只是无论是出于沈老师的颜面，还是这个女孩适才或许无意的善良，抑或是自己为了好学生的形象而刻意为之的外在表现，她都出自习惯地这样自然地说出口。
　　见女孩点头，魏乐才放心地出门，想着明天还是得买好那支笔拜托沈文还她。看着魏乐离去的身影，女生讶异地稍稍张开嘴，好半晌才拿起那支笔，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闪烁着掩饰地极好的狡黠。
　　是魏乐若是见到，定不会评价她“文静”的灵动。
　　第二天，魏乐便去校外的文具店，几乎将整个店的笔都翻了过来，才从花花绿绿的众多中性笔中找到记忆中被摔坏的那一支，大课间匆匆忙忙地走到沈文的办公室。
　　沈文见魏乐，欣慰地夸奖说：“魏乐，昨天的讲座你说得非常好，看得出你对历史的热情还没减，历史的学习也没荒废，如果以后你能研究历史，一定能有所成就的。”魏乐惶恐，不愿让沈文看见自己的愧疚。
　　若是沈文了解到自己早失去了对历史的热衷，不过是为了试卷上亮眼的成绩和沈文的颜面，心高气傲的沈文想必从此也要与自己疏远。魏乐不敢承诺，不愿欺瞒，只得沉默，等待沈文说得兴致没了再开口。
　　不久，沈文就意识到魏乐来找自己该是有事，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魏乐。魏乐谢了一句，喝一口水后魏乐将笔递给沈文，“沈老师，昨天上台前我碰掉了您学生的一支笔，就重新买了一支，想拜托您帮我把笔还给她可以吗？”
　　“行，她告诉你她的名字了吗？”沈文笑，满足于她的礼数周全。
　　魏乐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问她的名字，只能含糊地说：“坐在倒数第二排，哪一列我有些忘了，不过记得是个齐刘海的女孩子，瘦瘦的，旁边坐着一个胖胖的男孩子。”
　　回忆着班级学生的座位安排，沈文脑海中迅速找出了符合魏乐描述的女孩，接过魏乐手中的笔，笑着说：“啊，我想起来这件事了，你昨晚做得很好。给我，我帮你还给她。魏乐，你真的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
　　“谢谢沈老师的夸奖，那就麻烦沈老师了。”魏乐微微鞠躬。
　　将手中捧着的水喝完，魏乐将一次性水杯扔到垃圾桶，又折回沈文的办公桌，将沈文半空的茶杯拿起，也未倒掉尚且还能泡一开的茶叶，重新走到饮水机接了一杯用心注意着热水与开水比例，微微烫嘴的茶水小心放回沈文面前。
　　尊师重道，是沈文最看重的品质，更何况，教历史的沈文心中更多是羡慕古礼仪。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但师长与弟子之间，如父子，不说尊卑，礼仪不可费。眼见魏乐效法古代弟子侍奉师傅的行为，连连点头。
　　“魏乐，去吧。”沈文温和地嘱咐着。
　　魏乐点头，再不多话，仍旧是微微躬身，算作离开的礼仪，快步离开。回教室的路上，魏乐偶尔会想自己是否过于虚伪，在言子霖面前肆无忌惮，在陈灿面前乖巧撒娇，在父母与亲戚面前懂事稳重，在沈文的面前又礼仪周全。
　　太多面，偏又连自己都分不清这是真诚还是虚伪，这是否是一种失败？魏乐不明白。真正的自己，是否品性就是个善于钻营讨好的小人呢
　　在言子霖面前无话不说的魏乐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困惑告知她。言子霖却并不当回事，“哪一个都是你，哪有什么这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
　　“你会觉得我虚伪吗？或者在想，我对你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魏乐开口时有几分难以启齿，不禁害怕最容不得龌龊的的言子霖从此与自己生分。
　　言子霖古怪地看魏乐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人，直白道：“至少你愿意对我装出这个样子呀，这不就是你喜欢这个人的表现吗？我为了向我爸多要点零花钱还会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呢，你这算什么事儿呀！”
　　魏乐呆呆地看着言子霖，良久冲动地抱住她。
　　“子霖，我很高兴没有因为流言疏远过你，你真的很好。”
　　“爱上姐姐了吧？以后我要是再得一抄笔记就死的病···”
　　“那可不能累着大小姐，都让小的代劳。”魏乐笑了，心中似是放下了重负。
　　原以为，赔了一支笔，是这件事的终结，魏乐与言子霖嬉闹玩乐，每日沉浸在学习中，向各科老师请教学问的日常不会改变，谁知魏乐平稳了十七年的人生中，还是出现了变数，从此平稳中掀起澎湃汹涌，时而轻柔如歌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