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以聘》晚春寒

2、第 2 章

　　一时之间，全场静了下来。

　　众仙屏住呼吸，眼神从千逸与那凡人身上反复游走，最终定格在宴席中央状若没骨头似坐躺着的谷神身上，都等着看她会作何回应。

　　千逸神君淡淡一句话，对谷神来说，绝对是侮辱。

　　四海八荒万万年，与谷神相识的都知道，除了西天的佛祖外，从未有人敢这般对她说这种话。

　　更遑论将她当个替身来观赏。

　　今日这热闹，是好大一场热闹。

　　谷神目光似乎不在眼前的人身上，她自顾自地将杯中的酒饮尽，这才像是才看到台下的人一般，缓缓问道：“是吗？”

　　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抬眼不屑地看了下方的女子一眼，又定格在千逸神君身上。

　　金光在她的手中渐渐汇聚，后方鸾鸟神像缓缓升起，随着一声清雅的鸣叫声响起，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再次醒悟过来的时候，千逸神君连连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身边护着的女子神色有些挣扎，终归在千逸神君的庇护下，没受什么伤害。

　　但紧接着，众仙才看到她脸上缓缓渗出血迹，糊了满脸。

　　她掌风向着千逸去的，那女人不知死活地来挡，也是有意思。

　　众仙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中央传来懒懒的声音，她说：“你的什么夫人？也配与本君相比较。”

　　何等张狂！

　　“以前还装装，如今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啊……”

　　“敢把谷神容貌拿来议论观赏的，千逸神君是第一个.......”

　　“这千逸神君下凡一趟，变得是不一样了……”

　　众仙议论声此起彼伏，丝毫不避人。

　　“怎么？各位莫非也有与我相像的夫人要来与我讨教一番？”

　　这声音一出，宴席上瞬间又没了声音。

　　“哦对了，堂堂一天界战神，怎么就这般能力？”

　　她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众仙这才发现九重天的战神连谷神一招都没接住。

　　眼见着众仙议论声又起，谷神眼都没眨一下地盯着千逸，眼神里毫无波澜，嘴角却是带着笑意。

　　不等千逸说些什么，仙侍的声音远远传来：“天帝到，西天如来佛祖到。”

　　添堵的来了！

　　她啧啧了两声，换了个姿势坐着，丝毫没有要起来行礼的意思。

　　终归这三界，只她一只青鸾，谁又能拿她如何！

　　“谷柠往日无尊法也罢了，如今竟连凡人都伤了？”天帝的声音带着威严，看来是来替人出头的了。

　　作为天帝，他虽然法力不敌谷柠，但是权势在手，就是得用用。

　　“什么凡人？”谷柠抬眼又扫了那躲在千逸怀中的女人一眼，恍然大悟道，“我说千逸战神怎么连我一招都接不过，原来是将法力供养凡人去了呀？”

　　她像是见着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又啧啧叹了两声。

　　而后，又说道：“如今这仙界倒有意思，人不人仙不仙的，莫非都被凡尘污气感染了？若真如此，佛祖您可要早做打算，将冼池扩宽些才是呢。”

　　她看着佛祖，笑意盈盈。

　　“看来冼池八百年，还未洗去你满身的污秽。依我看，你还是再去待八百年吧。照佛祖说的，三洗三出才好。”天帝见她如此不尊佛祖，忍不住动了处罚之心。

　　毕竟三洗三出，是铁定了的，找个理由送她进去也不是不可。

　　“天帝陛下，不可。”开口的是北海若神。

　　“若有求于谷神，谷神须同若上北海，请天帝陛下网开一面。”她急得冒汗，生怕谷神又回了冼池，那她北海数万生灵就真的没救了。

　　“不到时候，”佛祖突然开口，继而对着谷神又道，“你执念又深了不少。”

　　谷神扫他一眼，不予回答。

　　“你可随若上北海，但以后不可用法力。”佛祖说着突然念起了经文，霎时之间，经文符咒迅速将谷神包围住。

　　她反应及时，挥袖去挡，却不想千逸神君突然出手。

　　一瞬间愣怔，再出手时，胸口开始剧烈疼痛。

　　他竟然偷袭她！

　　“此后，每当你动用一次法力，便承受一次万骨穿心的疼。北海回来之后，我自会替你解开。”佛祖说完，人已经消失在宴席之上。

　　“君上”玄邑第一时间冲上来，扶起谷柠。

　　谷柠越过他，看着前方神色不动的千逸，手中再次凝聚法力。

　　忍着万骨撕裂的疼，她也要报这个仇。

　　要不是冼池这八百年，再加上他突然出手，她怎么可能狼狈至此？

　　玄邑见她不死不休的样子，突然禀报道：“君上，北垣帝君有话带给您。”

　　谷柠一愣，眉间脸上冷汗涟涟。

　　在玄邑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放下手。

　　来日方长，他们来日方长。

　　“什么话？”

　　玄邑擦了擦额角的汗，才扬声道：“他说思你念你，万千保重。”

　　这是北垣原话没错，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奇怪得紧。

　　谷柠突然就笑了，笑声清清浅浅响起，她对着千逸神君缓缓道：“战神这一掌，谷柠来日必千百倍奉还。”

　　而后，不给众仙反应的时候，匆匆离席了。

　　像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

　　谷神用了五天，才到北海。

　　若跟在她身后，近乎祈求劝她：“君上，您坐我这水牛，又宽又大，还舒适的。”

　　谷神连连摆手，说道：“若啊，你也知道如今我是个废人了，躺这云上飘都难，哪能驾驭你那神兽呢。”

　　若神敢怒不敢言，也不知道怨谁，只能祈祷着云飘快点。

　　等他们到北海的时候，却发现有客不请自来。

　　千逸神君带着他那凡间的夫人早早等在门口，吓得若神险些在自己坐骑上站不稳，跌了下去。

　　反观云上懒懒躺着的谷神，却是无声无息地笑了。

　　若神尴尬离地，客气地问道：“不知战神何事来我北海？”

　　“听天医说北海冰凌花能让凡人永葆容颜，千逸特来借用。”他淡淡说着，毫无借人至宝的诚意。

　　冰凌花原是上古北海主神的心所化之物，是北海的镇海之宝，因常年居北寒之地，具有永葆青春的功效。后北海发生变动，无须冰凌花镇海，但终究是北海圣物，是不可随意出借的。

　　若神正为难之际，谷柠才缓缓从云上站起来，轻飘飘道：“不巧了战神，冰凌花若神许我了。”

　　“为何？”千逸像才看到谷神一般，看她一眼，声音清淡。

　　“为何？”谷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几声，才又说道，“自然是我救北海万万生灵的报答啊。”

　　“怎么？你这夫人也救你千逸山万万生灵了吗？”

　　言下之意，你配吗？她配吗？你千逸山要死绝了！

　　她本是随意嘲讽一句，却不想，千逸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许久。

　　而后，他说：“她为我杀过万万生灵。”

　　谷柠神色没变，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道：“那你真是好福气。”

　　她此时不可轻易用法力，便不想跟千逸有过多牵扯，随手在北海地界撒了一把种子，便吵着要去休息。

　　走之前，还叮嘱若神先把冰凌花交给她。

　　若神神色复杂，有些犹豫，但为了北海，终究还是应了。

　　她拿着冰凌花，千逸便带着那凡人也在北海住了下来。

　　谷柠暂居的是北海最好的客房，但因着北海地理位置的原因，还是阴冷潮凉。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没一会儿，玄邑就带着一群仙侍匆匆赶来。

　　她们各忙各的，有的铺床，有的插花，也有的点香。

　　不一会儿，这潮湿阴冷的小屋便跟玄牦山谷神寝殿一般。

　　谷神看着这番布置，想了想，从怀中掏了颗夜明珠出来，往头顶一扔，瞬间化作了太阳。

　　紧接着，光秃秃的土地开始长出花来。

　　独独她这屋子，勃勃生机。

　　她试着用法力将白天变成夜晚，那太阳又幻化成了月亮，皎洁明亮。

　　“君上，你现如今不可动用法力。”玄邑递上帕子，温声劝她。

　　“无妨，住原来这鬼地方和死了没甚区别。”她擦着因动用法力而浸出的冷汗，微微一笑。

　　“君上需在北海待多久？”玄邑突然问她。

　　“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谷神看着重新恢复的太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为何？”玄邑有些不解，按理来说，君上饲养五谷的法力并未被限制，最多一月就可解决北海的事情。

　　“玄邑你还太年轻啊，帮人办事，须尽心尽力，但不可尽全心尽全力。若要尽全心尽全力，那也得给自己省点时间，不要搞得自己太匆忙，失了仪态不说，别人不一定领情。”

　　她说得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给下属灌输了什么了不得的价值观。

　　玄邑似懂非懂，总之对谷神都是全心全意的，便没有多想。

　　“哦对了，你将碧莲仙君送去了吗？”谷柠不知从哪里搞了两颗莲子，一颗丢进嘴里细细嚼着，一颗抛向天上把玩。

　　“都按君上吩咐送去了。”玄邑想了想，没说接下来的话。

　　谷柠一猜就笑了，说：“他不乐意吧？”

　　“起初是不乐意的，又哭又闹，到了那小西天，不知怎么的，就愿意留了下来。”玄邑思及此事，还有些不解。

　　谷神点了点头，没给玄邑解答，很是愉悦地笑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远远地，有声音传来：“没想到在这北海，还能看到太阳和花，王爷你去替我摘一朵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