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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刺客(1) ...

  •   我的意识游离在如梦初醒间,嗅到气流中有腥甜的味道,艰难睁开厚重的眼皮,却只看到满室的幽暗。孤寒的星光透过高处的通风窗射进屋内,光源渺茫宛若碧波倾泻至地面。

      天与地的罅隙,雾霭沉沉,横空万里。唯有家,是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视网膜适应了夜盲的黑,我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况,好像是关押叛徒的石室。准确来说是石牢,因为我正被铁链狼狈吊在牢房的刑架上。努力试着动了动,发现四肢冰凉僵硬,肌腱丧失触觉,血液积聚成河,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依稀记得当我长途跋涉抵达德雷斯罗萨的时候,刚停靠港湾便立刻有人循规蹈矩迎接我往王宫的方向走,看来我的动态行踪都在多弗朗明哥的监视中。没有犹豫地跟随其后,我倒想知道杀伐果断的他要和我玩怎样精彩绝伦的把戏。经过各种蜿蜒繁琐的密道,最终稳如泰山驻足于会议室的门前。按捺把手的指腹却稍微停顿了片刻,仿佛前面是人间炼狱,是噩梦深渊,一旦迈入就会挫骨扬灰,尸骸无存。

      脑海浮光掠影闪过马尔科静谧安详的睡颜,展露的淋巴下侧有条蓝色的血管,称作颈动脉,一刀划到底便能当场毙命,但我并未舍得动手。我果然是名不够合格的刺客,倘若他酒醒站在我旁边,肯定要笑我蠢,说我愚钝,骂我自不量力。可是,遵从自己的意愿就是他教我的,逍遥自在地活着也是他教我的。如此桀骜不驯的男人,理所当然闯进在我的生命中,飓风一般,席卷了一切。

      上帝造人还真是神奇,令他拥有坚毅俊朗的面容、慵懒锐利的眉眼、挺拔如松的身姿、显赫傲人的背景、超凡卓越的实力。邂逅天道酬勤集无数优点于一身的他,饶是处变不惊的我也逐渐沦陷他魅力的旋窝里。像蛛网,越挣扎,越无法自拔;越抵抗,越无药可救。休生养息的期间我竟淡忘自己原本的身份,割舍自己紧握的信条,包括自己难堪的过往。无可厚非是他改变了我,拯救了我,给予我涅槃重生的机会,同甘共苦总是用高深莫测的力量莫名奇妙熏陶着我。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欲壑难填的我多希望时间能滞留于此。只要能与他独处,我就格外的享受,诲人不倦听着他轻柔的声线对我耳语连绵。有种小鹿乱撞的错觉,我感到自己满目疮痍的肮脏灵魂被逆转乾坤的他所治愈,他难道名副其实为我的救世主?抑或为我的幸运神?

      神不知鬼不觉,说不清亦道不明,更不想追究其中的缘由。

      事后我才醍醐灌顶的明白,我在自欺欺人逃避真相而已——不可置否的,倾慕着他的真相。

      他是有责任有担当有目标有牵挂的海贼团队长,而我也是有血肉有感情有寄托有依赖的小女人。年近三十还尚未谈婚论嫁的我,可谓是初次切身体会到情愫的萌种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悸动旋律。心存侥幸的我妄想退隐江湖金盆洗手陪他共度后半生,我愿意追随他直至天涯海角,矢志不渝,我坚信他能使我参透生的意义,让我实现脱胎换骨的梦想。自从有了他的相伴,阴霾烟消云散,痛苦销声匿迹,我的世界破釜沉舟像是有了斑斓的色彩。然而,归根究底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雪夜的苍穹像件铅灰色的棉衣,戳破了洞眼,漫天的棉絮在风中飞舞。淡漠的雪粒点缀着狂风的大氅,尖锥似的刮着我的脸。父亲疾言厉色的怒斥犹如结霜的冷水,彻底浇灭了我的热情;凝住了我的期盼;唤醒了我的美梦。

      我分明对他落花无情的心意了若指掌,还非要像只黏人的苍蝇围着他转,矛盾的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想接近他的欲念。估计在旁观者的眼里,我不检点的行为就等同自讨苦吃的活该,可当局者仍甘之如饴。

      幸福驾临的瞬间,人们总认为不珍惜也来得及,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焉知幸福是调皮的飞鸟,长出翅膀就迫不及待要翱翔,不可能留在原地等谁。于是,我学会了追悔莫及。

      凡夫俗子活在人世间,左边是璀璨的韶华,右边是记忆的废墟,中间是奔腾逝去的青葱岁月和流连忘返的滔滔流年。然面对昭然若揭的变故,我压根猝不及防,只能束手无策伫立时空的彼岸。寂寞领悟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滋味。回首眺望玻璃窗外的月色,世间所有酸甜苦辣它都饱览无遗却不露言语,不知在它的眼底,自己是何等沉静的神情,是否带有满足的笑意?

      反正横竖都是死,确认好袖内摩拳擦掌的武器,暗自斟酌着如何跟敌人周旋,苦思冥想的须臾鼓足勇气推开厅门。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场景,竟是元老们完好无损躺在贵宾的沙发席,瞥见我即刻调整至尊卑有别的高姿态,大同小异的唇边却为阴谋得逞的弧度。唇亡齿寒再定睛,恭候多时的堂吉诃德家族稳坐中央的谈判桌,目光千篇一律紧跟我着我,居心叵测地警惕着我,生怕我有丝毫的异动。尤其是主座的多弗朗明哥,就算我的见闻色霸气略稚嫩,也绝对能够察觉到他隐匿于墨镜后的晦涩嘲讽。

      智商再堪忧的人也该心知肚明自己被他耍了,我如他所愿成为他手中的棋子,脚踏的国度就是他游戏的棋盘,他掌控的领域。任他肆意妄为,兴风作浪,我依然面不改色保持着原有的镇定。他精心布局只是想利用我的暗杀技助他铲除异己,运筹帷幄的他恐怕还不知晓,我早就不是当初恪尽职守按部就班的杀戮机器,难免要让他大失所望。

      瞧他不吱声,我也懒得主动打开话匣,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毕竟不是能容我撒野的地盘,明显不适宜轻举妄动。奈何就有些不识时务的人,见我踌躇半晌还没动静,就擅自把我当成温顺的病猫。

      “听说刺客家族九代继承者是不输海贼女帝的美女,我瞅着不过平凡无奇,要不用我的艺术帮你化个妆?”率先作死惹我的为身材臃肿的中年欧巴桑,貌似是梅花军的干部乔拉,艺术果实的能力者。爱表现的人都是肤浅的小角色,无关年龄,不论男女。

      “聒噪。”我随意抬臂挥袖,耀武扬威的银镖像脱弦的箭精确到毫米擦过乔拉的耳廓,快至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恰如其分钉进众人身后的砖墙。电石火花带雷鸣,许是触及死亡的险境边缘,她连忙捂住负伤渗血的表皮,惊恐万状地盯着罪魁祸首的我,憋屈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气呵成投镖的动作太过熟稔,就像人每日都要吃饭睡觉般,它已铭刻我的体内,是我苟且生存的必需技能,即便很久不出手也不至于生疏。其余的同伙毫无遮拦散发着磅礴的杀意,我昂首挺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僵持的气氛崩裂出浓烈的火葯味,剑拔弩张的房间突地响起国王清脆的掌声,“快,准,狠,不愧是我的未婚妻啊,我的眼光果真没看错人,咈咈咈咈咈……”

      阳奉阴违忽略他连令我也头皮发麻的魔性笑声,余光瞄了眼待遇不错却插不上话的人质,接着斗胆向前挪动步伐,视线扫过长相怪异的跟屁虫干部,靠近他的位置装作为难的模样,扭捏矫情地回敬他的抬举:“谬赞了,小女子承受不起,实不相瞒,我有要事想和您商量。”

      我暂时摒弃杂念,抛弃尊严,勉强用尊称博得对方的好感。他的城府何其深,何其老道,理应懂得我话里有话。虽然狡猾的他呈现出些许狐疑,还是选择尊重我的立场挥手支开了碍事的属下。偌大的会客室只剩我与他面面相觑,还有如坐针毡的元老们,窃窃私语好像在揣摩我意欲何为。

      “多谢,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畅快。”我朝他投以微不足道的感激,他绝非是单纯的顺着我,不过是对自己的实力异常自信。纵使反咬他一口,也能转眼间就将我制服的自信。轻敌是刺客的大忌,我岂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说,你的请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不久你也会嫁入堂吉诃德家族。凭借多年来明里暗里对嘉贺的照顾,我跟你的长辈们达成共识签订媒妁婚约,所以……”他漫不经心站起身走到我的跟前,过多的身高差导致我总觉得他是别有用意地俯视着我。压倒性的汹涌气势像巨峰沉淀在心尖,我的鬓角居然被几滴没出息的汗珠淋湿,他嘴角阴鸷的笑容倒愈发得意,“别紧张,我亲爱的刺客小姐,你想与我单独谈的秘密,我相当乐意洗耳恭听。”

      霸王色霸气的威严确实名不虚传,通常轻松愉快的谈笑风生,字里行间都充满着蓄势待发的胁迫,稍有不慎便会臣服于他的气场下。原以为编理由遣走十几位能力者还能搏一线生机,他却见微知著像看穿我的意图旁敲侧击警告着我。我还没天真到要和深藏不露的他拼命,况且也不值得,非生即死的局面,输赢已然无所谓。

      说的比唱的好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没理他的言语调侃及霸气挑衅,自顾自移步到七大长老的面前,半蹲着膝盖幸灾乐祸道:“辛苦了,你们真会给我找姻缘,不,你们真会给我找麻烦。得不偿失,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为首的老人怒不可遏举起拐杖瞄准我的眉心,暴风怒号的吼声犹如沧桑的洪钟,“放肆!九世的继承者,注意你无礼的言行,身为初出茅庐的晚辈实属大逆不道!还不马上给我们跪下认错?”

      “行了。”事已至此我也不怕撕破脸皮,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鼻梁见异思迁呼出明珠暗投的沉息,“我不是继承者,不是青雨女神,更不是杀戮机器。我离家都快半年了,请你们把我从家族的名单剔除。我对名利不感兴趣,对倍受束缚的主位不感兴趣,对你们的死活更不感兴趣。”

      埋藏已久的心里话如释重负终喷薄而出,看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顿觉全身像打通任督二脉般畅快淋漓。然后,我左右手的指缝间共夹七根细针,炉火纯青地掷向昏庸无道的长老们。功到自然成,说时迟那时快,正是杀人于无形的金针埋穴,他们还没眨眼就全体轰然倒塌。

      “你们养尊处优的小日子不错呢,年轻时引以为傲的身手难免大打折扣,原来是忘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死有余辜,得而诛之,早死早超生。”清偿完毕后,我转身望向喜怒不明的观戏者,尽为指桑骂槐的含意。

      多弗朗明哥不再释放着放长线钓大鱼的笑颜,显然没想到我会阴沟翻船,因此他可以威胁我的筹码不复存在。他黔驴技穷的额头布满了黑线,脑袋里盘踞的神经都变为高压管道,险恶的形势宛如跌宕起伏的飞虹急流,“癫狂至极的作风,简直和我当年手刃亲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哼,装模作样的男人,咱俩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话语交接的隔隙,好像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他欲盖弥彰的修饰根本是班门弄斧,“不妨告诉你,我就没打算为你卖命,我们的婚约也只是纸上谈兵。现在嘉贺族名存实亡,拜其所赐我也成了过路人。你休想用那些老不死的牵制我,能牵制我的人还没出生。要忠诚没有,要命有一条!”

      “咈咈咈咈咈咈,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竟敢明目张胆和我作对。要知道,我掐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简单,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怒极反笑,迅雷不及掩耳势抬臂钳住我的脖子,拿捏分寸的力度让我难以呼吸,又不致丧命。

      “咳咳咳。”过度缺氧的感觉极其不好受,我未对他的示威做任何形同虚设的反抗,喉咙发出近似燥热的电子杂音,结巴磕绊地直言不讳,道:“你做梦,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非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差别。常年行走刀尖的我,岂会贪生怕死?就是死我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本该对家族命令言听计从的你为何会出此言?”他当即若有所思地松懈指节的力道,氧气畅通无阻纷涌漫入我的肺呛,“反叛自己不可抗的命运,莫非是潜移默化受到白胡子的影响了?你前面说你不是刺客,莫非是改行当海贼的看门狗了?怪不得敢在我的领土嚣张跋扈,有四皇作靠山的底气就不同以往了,是吧?”

      是的,跟他们打交道,随他们同舟共济,久而久之造就了很不像我平常说话处事的风格。耍赖还能沾沾自喜,乱来还能嬉皮笑脸,但随心所欲带来的充实感,名至实归是我梦寐以求的自由。

      独木不成林的我不会撒谎,也不会骗自己。突如其来被对方戳中心事,只好转移话锋掩盖波动的情绪,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道:“伪装得再漂亮,你也是海贼,没资格对同行指手画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不,确切点说,你还不配与他们称为同行。”趁他思忖的顷刻间,我后腿绷直挣脱了他的禁锢,扯远双方间距的同时躯体如拉弓的姿势磨砺以须,因期待一场厚积薄发的杀戮而兴奋不已。一旦开战,就不是打架,而是血腥的厮杀。我深谙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某种角度上,他我同归于尽也算惩恶除奸,也算为民除害。

      只是,有点遗憾不能再见我所珍视的人最后一面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难过的,悲伤的,抑郁的,心酸的,应该的,不应该的。我习惯孤军奋战,是非成败一肩扛。我从未怨天尤人,从未自暴自弃,可我精疲力竭。你就犹如驱散黑暗的曙光,照映着我脆弱的心灵,我终于能看到亮了。

      我经常梦见你在很高的阶梯向我招手,仿佛是告别,一转眼就消失在人潮中。我想跑去抓住你,可耗尽浑身解数也纹丝不动。后来,我被装进棺材里,推进焚尸炉,香消玉殒,灰飞烟灭。噩梦惊醒的时刻,你总是微笑搂着我,抚摸我的肩背,像哄哭泣的婴儿般细致入微,还用温柔得滴出水的声线问我怎么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当时却怕坦言梦境的内容,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我说梦见依偎在你的怀里,跟你一起仰望蓝天白云,静赏彩霞漫天。草丛有蝴蝶翩然而至,向往太阳的光芒,渐渐地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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