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诗痕

5、真的有料

　　今天，繁星满天，皓月当空。
　　一切都好。
　　昨日的悲伤，如落叶，似落花，被深深地埋在了泥土中。
　　却无法代表消失。
　　就像我每每看到那张我身体撞上的桌子，我的心仍然激烈地抽搐。脑海里闪过的片段，仍让我心有余悸。
　　门外挂着歇业的牌子。
　　招待大人物，总不能还顾着客人吧。
　　或许，也不会来。那就当作修整吧。
　　昨日的经历，确实让我有点身心俱疲的感觉。
　　颓累的感觉，在心头形成漩涡。
　　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喜欢一个人。
　　人，在只有自己的时候，才能够真真正正地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去思考。
　　人，需要思考。
　　此时，我就在思考。
　　思考为什么昨天的一幕会在入夜上演，思考为什么昨天的一幕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我向来不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人，但至少也不应该遭受那样的经历。
　　并没有听到那三个混混被抓起来的消息。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钟。
　　我不知道该是说幸运，还是霉运。
　　没抓住，他就会不报复？
　　没抓住，至少会来捣蛋吧？
　　突然间想到了红发混混对我做出来的举动，还有贴着我的耳朵说出来的那段话。
　　我的心口，突然间就激烈地搅动。
　　三年了，也许四年，我都没有过夫妻生活。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虎狼之年的女人，四年，多么恐怖的忍耐啊。
　　那一抓，现在想起来，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胸口。
　　还有那下流的话语。
　　现在的孩子怎么回事？年纪那么小，胆子可是够大。尤其是那些龌蹉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突然觉得，身体深层，一股被压抑的，难以忍耐的热潮，正在苏醒，蓄力喷发。
　　男人！
　　“今天不用营业？”浑厚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炸响。
　　我从旖旎沉思中惊醒，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男人正微笑地望着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深沉。
　　他坐在了我的对面，胳膊撑在桌子上，微笑着问：“薛老板想什么呢？”
　　耳朵，发烫，脸，发烫，脖子，发烫，身体，发烫。
　　不需要镜子的确认，我也百分百的肯定，我的身体正如血般红艳。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个男人，选择了沉默。
　　果然是个聪明的男人。
　　看破，而不说破。
　　是个当官的人。
　　他在等待着我的回话。我知道。所以，我在默默地酝酿着。
　　事实上，我这段话挺长，实际上这所有的动作与心理变动的发生，都是一眨眼的时间。一年做生意的经历，必定让我成熟了不少。我很快调整好状态，抬起头，镇定地说：“沈局长来了，想吃啥？”
　　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哟，还可以点菜？”沈局长动作夸张地笑了笑：“那我可不客气了……”
　　一口气点了六个菜，真的很不客气啊。
　　我笑了笑，故作轻松：“沈局长吃的了吗？”
　　沈局长一本正经地说：“吃不了可以打包回去慢慢地吃，好不容易可以吃到薛老板用心做的菜，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那我之前做的都没用心吗？沈局长，你可是大人物，你这么说，还要不要我这个小店开下去了？”
　　“要的，要的。”沈局长陪笑着说：“你看，我这人真不会说话，净惹女孩子生气。”
　　我笑了出来：“沈局长您还不会说话？我这个老女人都被你叫女孩子了，那真的女孩子在你面前，还不要被你的话甜死啊。”
　　沈局长再次一本正经：“薛老板看起来就像个女大学生。”
　　之前同沈局长也就是以顾客的方式聊过几次，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人。我不想同他有深入的交流，随便迎合了几句，就告辞去做饭。
　　没想到沈局长主动请缨，要给我打下手，洗菜，刷碗。
　　这样的活我怎么能让一个堂堂的教育局副局长去做呢？万分推辞不下，只好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几个小菜交给沈局长打理。
　　沈局长一边择菜，一边说：“真怀念这样的日子，我呀，就是家里空得太久了。”
　　没话找话地问：“贵夫人……”
　　局长突然面有悲色：“命苦啊，离婚已快十年了。”
　　十年。
　　多么漫长的日子啊。
　　“沈局长也信命啊。”
　　“不是信命，是信因果。种因得果，以果寻因。”
　　“沈局长说的话可真深奥……”
　　“深奥谈不上，只是人生阅历比你多一些而已。”
　　“那沈局长没有再……”
　　“婚姻嘛，错了一次，人就难免谨慎。谨慎多了，就难免会害怕。人一旦害怕，就很难再做出决定了。”
　　这句话，我倒是感同身受。
　　想起刚刚身体里涌出来的热潮。我又何曾不想拥有一个丈夫？可以依偎在他的怀抱，可以和他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走过漫漫长路，可以同他拥吻在天台上，也可以和他在双人床上抵死缠绵。
　　只是，如沈局长说的，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就不敢再开始下一段。
　　况且，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日夫妻也有百日的恩情，何况那么久？
　　“薛老板怎么不说话了？”
　　我身子一震，人清醒过来。
　　“沈局长的话很有道理，一时间听入神了。”
　　沈局长将洗好的菜递给我，说：“那我可要少说点话，我可是迫不及待想尝尝薛老板的手艺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六个菜，上桌了。
　　孜然牛肉，西红柿炖牛腩，农家小炒肉，清炒时蔬，地三鲜，清炒藕片。
　　简简单单的六个菜，却一齐腾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站在桌边。
　　“沈局长，要喝点什么？”
　　“二锅头。”
　　“好。”
　　我坐在沈局长的对面，酒已经给沈局长倒好。
　　沈局长端端正正地坐着，没有动筷。
　　我劝道：“沈局长，尝尝我的拙技。”
　　沈局长猛然地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薛老板，你什么意思。”
　　我吓一跳，是真的吓一跳。
　　我搁下手中的筷子，问：“沈局长，我做错了什么吗？”
　　“再去拿一个杯子。”这话说得非常有领导范。
　　我明白了，也搞懂了。
　　可是，问题是，真的是，我，不会喝酒啊？
　　我的嘴唇动了动。
　　终于，我还是咬紧牙站了起来。
　　“沈局长，我是真的不能喝酒。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请允许我喝一点。”
　　沈局长这才露出笑容：“喝多喝少没事，要的就是这份心意。”
　　我是真的不能喝酒。才一小口下肚，我就心跳加速，头晕眼花，胃里面翻江倒海，心脏几乎要破膛而出。
　　沈局长在我喝第二口的时候按住了我的手，说：“好了，不喝了，心意到了就行。”
　　我感激地看着沈局长，默默地放下杯子。
　　是的，第二口，我是真的没办法喝下去的。
　　沈局长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顿饭真的有料……味道，我很久没有吃得这么开心了。”
　　我感觉到沈局长的眼光变得灼热。灼热的眼光正动也不动地盯着我的胸前。
　　那一刻，我察觉到沈局长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怎么说呢？
　　有点……有点像曾经企图占我便宜的大汉。
　　我的心头一震，赶紧叫了一声“沈局长”。
　　沈局长这才收回目光，双手却不经意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赶忙将手收回，颤声道：“沈局长，你喝多了。”
　　沈局长将手收回，笑了笑：“薛老板，真不好意思。人年纪大了，酒量也不行了。还剩这么多菜，我可以打包吗？”
　　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局长打包？
　　于是，我说：“沈局长什么时候过来，入夜都欢迎之至。”
　　“薛老板之前可是没有反对我打包的，不许反悔。”
　　我尴尬地笑了笑。
　　半个小时候，小林开车来了。在沈局长执意之下，菜被打包带走了。临走之时，沈局长还不忘说：“希望下次来，也能得到薛老板的诚心款待。”
　　“一定，一定。”我脸上堆笑地说。
　　看着沈局长的车扬长而去，我的心头却压上了一层厚重的乌云。
　　先是三个混混，再是一个局长。薛夜呀薛夜，未来的日子，你要怎么生活下去。没来由的，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一身漆黑的男人。
　　讨厌的人，还有一个。他，还会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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