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诗痕

37、突如其来

　　我几乎要忘掉它啦。
　　知道它是老人家的狗之后，我就强迫自己把它忘掉。
　　可是，没有想到，在画家离开不到一个小时，我也堪堪把饭吃完正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瘦夜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它看起来并不怎么瘦，可是，它的眼睛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它站在门口，抬起头望着我。透过它墨黑的眼睛，我看到一种来自亘古的凄凉。
　　那种凄凉，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一条狗的身上。
　　一时之间，我也搞不懂这一切是什么原因。
　　突如其来的画家又突如其来地离去，现在，却是突如其来的瘦夜，会不会也突如其来的离去呢？
　　我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同一条狗对视着。它看起来害怕，惊恐，凄凉，还有，悲伤。一条狗，也会悲伤。
　　终于，我摇摇头。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我怎么会觉得一条狗，有人的感情？或许，它是饿了。老人家看起来并不富裕，偶尔给不了瘦夜吃的，也是很有可能。我步入厨房，热了一些剩菜剩饭，混在一起。
　　端出来的时候，瘦夜依旧仿佛石雕一般地站在门口。看到我手中端着的碗，它的尾巴摇了摇。我微微一笑，果然，它是饿了。
　　我把碗放在门边，没有想到，瘦夜并不像之前一样扑倒碗前，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准确地说，它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虽然是剩菜，里面却有不少的肉。腾腾的蒸汽里，还透着香喷喷的肉味。不会不合它的胃口的。
　　我真的，这一刻，我真的懵了。
　　就在这时，瘦夜朝我“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我搞不懂一条狗的叫声所要传达的意思。但我能听得出，其间没有恶意。所以，我放心大胆地朝瘦夜走去。
　　看我走来，瘦夜竟然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它跑得很快，根本没有考虑到人能否跟上它的节奏。我追了出去，发现它把我已经甩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我顿时想到了画家。那个男人，也是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的饭店，然后又突如其来的消失。
　　换作以前，我一定会追出去。这一次，我却有点生气。我的右眼皮依旧跳得厉害。所以，我的心情仍然很是糟糕。我望着不远处入夜奔跑的身影，咬着牙骂了一句：“臭狗。\"其时，我在心里面还补充了一句：“没想到，连你也来欺负我。\"
　　或许是感觉到我没有跟上，瘦夜竟然停了下来，它停下来之后立刻转过身望向入夜。我也刚好在望着它。
　　于是，一人一狗，就这么静静地，遥遥相对。中间路过的人，车，会片刻间挡住我们的视线，不过，很快，我们的眼神又再次交汇。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五分钟，也许，一刻钟。瘦夜竟然再次朝入夜走来。它走到门边，便停了下来。
　　它根本还是没有去看一眼放在门边的饭菜。它只是望着我，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透着恳切。它再次朝我“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它叫了几声之后便转过身，这一次，它没有跑，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
　　我已经被瘦夜搞得心烦意乱了。就是朝我汪汪汪了几声，然后转身离开。什么意思？我怎么能够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赌气地坐在了椅子上。
　　瘦夜再次停了下来。它很迅速地转过身，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我。
　　“汪汪汪……\"一声声的吠叫，听得我的心酸酸的。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狗吠，这一声声里，有着诠释不清的悲凉。
　　我陡然地站了起来。那一刻，我已然决定。我必须要跟着瘦夜走一趟。其实，当时的我，根本不是出于好奇，或者什么其他的目的。我只是受不了瘦夜这一声声凄凉的吠叫。
　　我陡然地站起来的时候，瘦夜也陡然地站了起来，并且停止了吠叫。我这才隐隐约约地觉得，瘦夜此来，是有意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的。可是，它要带我去哪里呢？带我过去干什么呢？
　　我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多想。瘦夜这次没有转身就走，它一直望着我，我只好踱步出门，顺手将门锁好，拉下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走到瘦夜的身边，朝它招了招手：“瘦夜，走，你要带我去哪？\"
　　瘦夜果然走了起来，它很快就走到了我的前面。不过，这一次，它却是一走三回头，发现我仍然跟着它，它这才迈着步子朝前走去。
　　说句实话，直到这一刻，我才真的好奇起来。看来，瘦夜是真的要带我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会出现什么呢？
　　我开始有了一些期待。
　　跟着瘦夜，我们在十字路口右拐，走了约摸两个路口，左手边有一条细长的胡同。阳光已经偏西，胡同又是南北朝向，两边高高的楼房，挡住了斜斜的日光，使得整条胡同看起来更加的冗长，而且幽暗。
　　站在胡同口的时候，我顿了顿。
　　瘦夜却转过身望着我，这一次，它没有叫，而是朝我摇了摇尾巴。我淡淡一笑，便跟着瘦夜走了起来。
　　走到胡同的尽头，右手处又有个巷子。巷子的一侧是林立的高楼，一侧也是类似于四合院的建筑，看起来好大一片。
　　瘦夜刚走到巷子口，便有一条黄毛狗朝它冲了过来。黄毛狗龇牙咧嘴，我看到瘦夜身上的毛突然都竖了起来。
　　我轻声地唤了句：“瘦夜！\"
　　瘦夜回头看了我一眼，身上的毛便顺了下去。黄毛狗却已经冲到了瘦夜的身边，它的大嘴，尖利的牙齿，正咬向瘦夜的肚子。
　　我尖叫一声，眼看着已经来不及阻止，四合院门口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少女，她怒气地唤了句：“阿黄，过来！\"
　　黄毛狗瞬间闭上了嘴巴，夹着尾巴朝少女跑去。我朝少女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少女鼻子哼哼地走进了四合院，然后是“啪\"地一声合上门的声音。
　　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我只好紧紧地跟着瘦夜。路过四合院的门的时候，我看到瘦夜双眼放光地望了一眼。我怕它生事，便又唤了它一句：“瘦夜。\"
　　走过巷子，便是一个烂尾楼，开发商显然是觉得不赚钱，把楼修了一半便不修了。拐过一段路，进了圈着烂尾楼的铁皮，就看到杂草丛生的地方有一排已经脱漆的活动板房。显然，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跟着瘦夜，没有想到，杂草丛生的地方，竟有一条一米宽的路，路上有纵横交错的车轮印。路两旁的杂草有被什么东西压过的痕迹。
　　瘦夜似乎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它沿着土路一直走，我也只好跟上。走过这段杂草丛生的地方，然后，一大堆一大堆的垃圾，或者是破烂，像是一座座小山般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身体突然之间，仿佛定住了一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捡破烂的老人。瘦夜带我来这里，要干什么？
　　我转过头，往后看去，茫茫一片杂草地。若是在这里出了事，想必是没人知道的吧？想到这儿，我突然再也没有办法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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