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津空山鸟语》顾风聆月

6、第六章

　　门外陆雨泽小心翼翼地用剑挑开门栓。门内刚准备再次入睡的萧景睿在听到那声微响后，猛然惊醒，左手放到怀里人的肩上轻晃着，右手握上床内的佩剑。
　　“唔……景睿别闹……”言豫津睡得正香甜，无意识地嘟囔着。
　　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也能毫不意外地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地赖床，除了您言大少爷绝无第二人了！
　　萧景睿突然想再长一只手来捂脸，又不得不加大力度把他晃醒。
　　“唔……”言豫津不满地发出一个音节，转而被熟知他习性的萧景睿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拿着剑鞘的右手抵在唇边，朝还在睡意朦胧的言豫津做了个噤声手势。
　　言豫津晚上看不清东西，但今夜月色明亮堪比白昼，刚醒来就被熟悉的人捂住嘴，随即那把熟悉的剑横在他眼前，伴随着一阵微弱的气流，言豫津倒也明了地点点头。
　　待萧景睿松手后，才惊觉二人姿势竟是何等……诡异啊啊啊！！
　　天呐他是啥时候蹭到萧景睿怀里的啊啊啊虽然小时候也经常这样但那是小时候啊小时候往事不堪回首啊啊啊！
　　言豫津忽然好想捂脸，无声地翻过身抓过自己的剑。
　　似是被刚刚言豫津的嘟囔声所惊到，门外的声音再度沉寂，只余夜风阵阵。
　　就在二人疑惑是不是听错的时候，又有一阵门被推开的微响传来，随即便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清冽的月光照射到剑身之上，再反射到床上似是熟睡的二人身上，瞬间“当——”的一声，剑身轻颤着轰鸣。
　　言豫津剑未出鞘以鞘格挡，金属剑鞘竟被那人生生劈开，足见这一剑之狠。
　　同时床内萧景睿挥剑而出，陆雨泽正要闪避，言豫津却适时将剑身翻转，以碎裂的剑鞘卡住他的剑，竟使得他一时无法完全避开。
　　腰腹瞬间一痛，陆雨泽退至安全处，提剑看向乌发披散仅着中衣的二人。
　　以他的本事自是可以无视言豫津的乾门招式，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二人刚刚那一反击竟配合如此天衣无缝，这种默契似乎是早已锤炼百回一般。
　　“快去叫你师父。”萧景睿在言豫津耳畔低语道。
　　眼下能够接住陆雨泽招式的只有萧景睿，在自幼便以乾门武功存活于江湖风雨中的柳雨泽面前，言豫津这种半路出家的记名弟子多半是被吊打的份儿。
　　言豫津也深知自己此刻的累赘属性，便深深看了萧景睿一眼，后者回以一个安心的浅笑。
　　——一定不能出事。
　　——一定等你回来。
　　似是看出了言豫津要走的念头，陆雨泽的剑凛冽地刺去，被前者躲闪而过。
　　就在陆雨泽反手准备续招时，萧景睿一剑挥来。
　　二人剑身相撞，互不相让。
　　言豫津趁二人相抗胶着之际，翻身出窗，飞往紫兰轩。
　　陆雨泽眼角一凌，猛然一喝，二人即刻弹开。
　　陆雨泽被震退踉跄几步稳住身形，萧景睿却直直退到墙面撞了上去，顺着墙壁下滑，一股甜腥瞬间上涌，靠着手中长剑的支撑他才不至于倒地。
　　局势瞬间明朗。
　　“哈……哈哈哈……”见此情景，陆雨泽不由得大笑，“我就说明明被我击中，即便你是天泉山庄的二少爷，也没道理恢复的那样快。果然方才是为了试探我，这么说刚刚那个老头也应该知道了吧。”
　　“豫津的师父……陆掌门……难道……不是你父亲吗？”萧景睿手撑剑半跪着调息。
　　忽然一支飞镖直冲他门面而来，萧景睿慌忙侧头，飞镖直直扎入墙内，耳边青丝悠悠飘落。
　　对面杀气暴涨，只听那人一字一顿道，“我和姓陆的，势！不！两！立！”
　　萧景睿深知此刻有一根名为陆乾辰的刺扎在了陆雨泽心上，拔不得碰不得。
　　他本是个温润之人，也不愿去揭开别人的伤疤，只得换个话题来拖延时间。
　　“那你既然知道我们二人的身份，为何还定要杀我们？”
　　“呵呵，”陆雨泽轻蔑地笑道，“一品军侯与天泉山庄之子又如何？国舅公子又如何？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不量力还老爱去行侠仗义之人与乾门之人，言豫津自己就占全了。我本无心杀你，若你答应不再与我作对，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哼。”萧景睿被他这句气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只见他撑着剑慢慢站了起来，剑锋一抖，蜂鸣阵阵，他语气渐冷道，“这么说，万泉镇那几位侠义之士是被你所杀？”
　　“不错，在你们看来他们是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侠义之士，在我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些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心里好受而害死至亲的小人。舍弃自己的孩子先救别人，他得到了感激与赞颂，那无辜的稚子何人问津？冒死救下别人的勇者，至自己的妻儿父母于何顾？”陆雨泽愤愤挥剑，抖落一地寒光，“如此不忠不孝轻贱自己性命之人，本就该死！”
　　“那鸾儿姑娘何错之有？”
　　“区区一个青楼卖艺女子，也想安然从五个大汉手中救人？如此轻贱自己的清白，岂非不自重？”陆雨泽嗤笑道。
　　萧景睿觉得这人的逻辑思维简直有些难以理喻，“那在柳兄看来，在下舍命保护言豫津，便是轻贱了自己的性命，至父母于不顾，为何还要放我一条生路？”
　　“我身在江湖，不愿沾染太大的麻烦，杀了你与天泉山庄结仇有点麻烦。”
　　听陆雨泽的口气倒像是在说——所谓的江湖大帮天泉山庄不过就是个有点麻烦的垃圾，没有，总好过有那般。
　　“呵——”萧景睿简直要被这人给气笑了，“倘若你敢伤豫津一丝一毫……”萧景睿提剑而上，用近乎自残的方式运功提气，咬牙切齿道，“我便要让你知道，与世界为敌的滋味！”
　　江湖与朝廷，天泉山庄乾门弟子与一品军侯府，乃至跑去琅琊阁，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就算拼上他萧景睿的一切也不会放过这个人！
　　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疯了吗！？”陆雨泽慌忙挡下较之前迅猛数倍的进攻，光是抵挡便已力不从心，身上的伤口直作痛，更何况是不久前被他重伤的眼前这个发起进攻之人？
　　这种为了别人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损敌八百的做法让柳雨泽难以预料，动作之猛烈使他不得不拼出十成的功力来应对。
　　都说脾气好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就很恐怖，而言豫津，怕是这温润如玉的公子为数不多的逆鳞之一吧。
　　——我愿倾我一生所有，护你一世幸福安康！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萧景睿几乎是靠着直觉来出招，宝剑凌空翻转着擦过陆雨泽的脖颈，陆雨泽堪堪避过其锋芒，忽然萧景睿身形诡谲地出现在他身后，反手握剑直刺咽喉，却因自身体力不支勉强被前者挡住。
　　“飞鸟投石？”陆雨泽愕然于卓庄主对萧景睿的倾囊相授，更惊愕于年纪轻轻的他的武功造诣之高，此刻仅仅是抵挡便已虎口发麻，内息不稳，忽然庆幸之前重伤萧景睿，不然如今被一剑封喉的便一定是他了。
　　萧景睿此时已是面无血色，陆雨泽也好不到哪儿去。
　　终究是陆雨泽见识广法子多，只见他微侧身猛然改了力道，萧景睿的剑便毫无阻碍地扎进了他的左肩，同时陆雨泽挥剑直冲眼前人的心窝。
　　就在剑快触碰到□□时，陆雨泽忽觉下盘被袭，只见乌发飞扬间竟是晚间看不清东西的言豫津借着月光与萧景睿的白衣矮身袭来，正在与后者酣战的陆雨泽未曾料到这人突然回来，躲闪不及间，同时只听“当——”的一声，自窗口飞来的一颗石子弹跳着落地，力道之大震开了二人，剑出□□的声音异常清晰，陆雨泽面色痛苦地捂肩半跪于地。
　　哪里是自损一千，明明是互损一千啊！
　　“景睿！”
　　屋内早已被剑气划拉的七零八碎，陆乾辰从窗外跳入，言豫津接住站不稳下滑的萧景睿，沾染了一身红，胸腔内有着异常明显的钝痛弥漫开来。
　　——说好的不能有事呢？
　　一向乐观到没心的言豫津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自己的加入非但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是拖了不少后腿。
　　那人此刻一身红衣刺得他心如刀绞一般。
　　我答应你，回去之后练功再也不偷懒了。
　　所以，景睿，求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潺潺内力流水般从胸口流入，稍微恢复了点气力的萧景睿抚上胸口上的那只手，阖着眼在那人耳边轻语。
　　“我等你回来了。”
　　一滴温热顺着下巴滴落至二人之间，言豫津带着隐隐的哭腔笑骂道：
　　“你还欠我一曲《空山鸟语》，别想给我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