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津空山鸟语》顾风聆月

4、第四章

　　言豫津年幼时曾大病一场，多少郎中看过都说命不久矣。幸得当时乾门掌门陆乾辰和他已去世的爷爷言老太师颇有旧交，愿教乾门心法于他以护身，便收了言豫津为记名弟子，并未正式入门拜师，一向不对外宣扬。
　　两年前，陆乾辰退让掌门之位，做了一名闲云野鹤，归隐江湖，云游四海。
　　言豫津万万没想到，江湖之大，竟能在此地偶遇当年救自己一命的恩师。
　　“幸亏景睿基础扎实，现在已无大碍，只需休息调养几日即可，不过这几日不可过度运功。”前任掌门慈爱地看向自家干着急徒儿安慰道，见他松了口气，转而又疑惑道，“只是这伤他的剑法为何与乾门武功如此相像，却又不是？”
　　“更奇怪的是，那人对乾门武功甚是了解，我与景睿前后夹击，那人只将重点放到了景睿身上，似乎可以预判我的下一步动作，对乾门武功的一招一式都烂熟于心。”言豫津边给萧景睿掖了掖被角边说。
　　“而且那人不知为何，定要置豫津于死地。”萧景睿回想着那黑布被气流掀起的一瞬间，那闪着寒芒红了眼的眸子。
　　若是这剑气直接扫到那人身上，底子本身就弱的言豫津此刻必定性命堪忧，心里后怕的同时他越发疑虑，“这不只是临时起意，定是有什么缘由在其中。”
　　“可我也没得罪过这样的厉害人物啊……”
　　“江湖传言，有一蒙面剑客，专挑我乾门弟子下手，人称乾门杀手。”陆乾辰摸了摸下巴说道。
　　“江湖传言？门派内没有证实吗？”言豫津问道。
　　“死的都是那些有所成就出来闯荡的弟子，江湖之大，就算真是乾门杀手所为，也无处可究。”
　　“话说，为何师父会在此地？”言豫津看向久日不见竟蓄起了胡须拉起了“包治百病”郎中招牌的前任掌门，疑惑道。
　　“闲来无事，途经此地，碰巧被这儿的人拉来救急了。”陆乾辰寥寥几句解释道。
　　似乎一切都是巧合，但言豫津隐隐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在隐瞒什么。
　　彼时传来一阵敲门之声，言豫津刚要去开门，却被萧景睿一把拉住。
　　陆乾辰起身开门。
　　门外白衣公子风度翩翩，见开门之人不曾熟识，便问道，“这位大伯，不知于旌与瑾瑞可在此。”
　　“是柳兄啊。”熟悉的声音让二人暂且有些许安心，言豫津起身迎道，“快请进。”
　　“我在客栈听到大街上喧声阵阵，似是出了什么事，便出来一看，没想到竟是婉君阁出了这档子事，更没想到二位竟也牵扯其中。听闻二位似乎受了重伤，便过来探望一番，不知二位现下如何？”
　　柳雨泽道明来意，便关心起二人的伤势，眼神却频频瞟向坐在一旁的陆乾辰。
　　“我倒是没事。”言豫津苦笑道，“倒是景睿为了我受了点伤。”
　　“不过好在已无大碍，安心休养几日即可，有劳柳兄记挂了。”床上的萧景睿虽然唇色发白面色不佳，但精神气儿还是不错。
　　“若是连乾门弟子和天泉山庄之人都无法拿下，那此人武功可是了得。”柳雨泽不由得感慨道，不知怎的，总有点幽幽的讽刺意味。
　　睿津二人眼神交换，言豫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谦谦白衣君子，惊讶道，“柳兄为何知道我们所练武功门派？”
　　柳雨泽一愣，笑道，“方才二位在街上救下鸾儿姑娘与那小乞丐时，露了一招，在下也在场。二位虽未拔剑，但足以看出了。”
　　语毕起身，“既然二位已无大碍，那柳某就放心了。天色已晚，告辞。”
　　二人回礼。待柳雨泽刚出门，萧景睿那强装的好气色立马焉了，眉眼间的疲惫之色甚是明显。
　　“他身上有股血腥味。”一直在喝茶的陆乾辰说道。
　　“而且，救人时，只有豫津用了落英缤纷的一招，我却是没出手。”萧景睿闭目补充道。
　　“若凶手是他，为何要再来一次？莫非是要趁机杀了我们，却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动手？”言豫津抚上那支没了流苏的玉笛，颦眉道，“我们与柳雨泽不过因音律相识数个时辰，为何他非要置我们于死地？而且……”言豫津看向陆乾辰，“他好像一直挺在意师父的。”
　　陆乾辰呆呆地端着一盏茶，似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直到言豫津的那声“师父”在耳边炸开，他才回神，只是端着茶盏的那只常年习武的手，竟然将茶水撒了一桌。
　　“你刚刚说，那名公子，叫柳雨泽？”
　　“诶？是啊。”
　　“可是泽如时雨的雨泽？”
　　“是。”言豫津觉得自己师傅激动的莫名其妙。
　　“今日那河边的埙声可是出自他？”
　　“师父你怎么知道？”
　　“你可知他住哪儿？”陆乾辰抓住他的肩膀。
　　“不……不知道，只知道他常去紫兰轩，与紫兰轩的莫兰姑娘互为知己。”言豫津有些吃痛道。
　　陆乾辰放开言豫津，连门都不走，直接翻窗而出，余下睿津二人互瞪大小眼。
　　——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
　　“天哪！我想起来了！”言豫津忽然惊呼，而后一阵懊恼，“师父曾与我念叨过，他膝下曾有一子，取名雨泽，出自泽如时雨，七岁时不慎走丢，至今未寻到。师父擅埙，柳雨泽也擅埙；柳雨泽非乾门弟子却熟知乾门武功……柳雨泽，陆雨泽……难怪我觉得柳雨泽的埙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说起来，才惊觉柳雨泽与陆乾辰的眉目之间竟如此相似。
　　“所以刚刚柳……陆雨泽没有动手，是因为认出了陆掌门。可他为何要杀鸾儿姑娘？为何又要杀你？”萧景睿只觉得脑袋里似是有一团糊糊搅和不开。
　　适时小厮送来烧好的热水与些许药物，言豫津搀扶萧景睿到屏风后，准备帮他沐浴更衣，却被殷勤的小厮接了去。
　　兑水，撒药，宽衣，按摩……只见小厮满脸堆笑，态度之好服务之周到让二人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哎哎，这位爷，不劳您亲自动手，我来我来。”
　　这边言豫津刚想拿毛巾擦拭身上的水，小厮立马夺过来帮他擦，吓他一跳。
　　“婉君阁的服务一直都是这般周到的吗？”言豫津有些哭笑不得，就差如厕帮你扶着某个不可描述的东西了。
　　“这可是二位爷的专享待遇，老板娘说了，这次多亏了二位大侠，才使婉君阁免遭血洗。您们啊，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小厮言辞诚恳道。
　　言豫津心里暗笑，之前郎中随便找了个江湖郎中——虽然恰巧这人很厉害，现在却突然向他们示好，定是通过那些行囊物品察觉到了他们的身份非尊即贵。
　　不过既然自身有这等优势，自然要好好利用。于是言豫津就顺利无比地打听到了鸾儿的身世。
　　鸾儿十四岁时便被买到婉君阁，初来乍到时一舞霓虹惊艳满座，加之人又冰雪聪明，性情颇为直爽，很快便成了婉君阁的头牌。
　　您问入青楼之前的事情啊？别人没的说，一般青楼女子取名都不愿意与自己本名有联系，但就这鸾儿姑娘不一样，她就叫鸾儿，姓墨名鸾。
　　您问紫兰轩的莫兰小姐？她和鸾儿姑娘同时被买，凭着无人能及的琴技成了紫兰轩的头牌。她之前的事情小的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小的倒觉得，这“墨鸾”、“莫兰”两个名字倒挺相似的。
　　诶多谢爷，有事直接叫我们哈~
　　给了点小费打发走了这些献殷勤的小厮，言豫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就听耳畔萧景睿的声音在那里嘀咕着“墨鸾”、“莫兰”两个名字。
　　“别想了，好好休息吧。”言豫津轻拍那人肩侧，“师父必定是去紫兰轩守着去了，有师父在，莫兰姑娘定不会有事的。”
　　“嗯。”
　　似乎是今天太累了，没多久二人都昏昏睡去，一如儿时那般抵足而眠。
　　萧景睿是被胸口的一阵略微的刺痛给弄醒的，睁眼看去却发现胸口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大概是许久没和他一起睡觉了，忽然回归到熟悉的环境，言豫津身体本能地往他身上靠了过来。
　　萧景睿无奈地叹了口气，微调姿势将伤口边缘从言豫津的脑袋下挪开。由于刚刚药浴而残留的淡淡的药香味从发间传来，混合着言豫津本身的味道，萧景睿低下头凑过去用力嗅了嗅，眉眼中尽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眷恋与柔情。
　　似乎是太舒服，怀中人竟然如猫儿一般，脑袋又在他胸口无意识地蹭了蹭。
　　恍惚如梦境一般，夜色太晚，花香太浓，感觉你跳动的胸膛，痴痴醉于美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