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似火年华

7、地宫

　　漆黑的地下室，火盆静静的燃烧着。

　　文德上了座，如钟罩般安稳地扎在了蒲团上。微红的火光映着他黝黑的皮肤，隐隐泛出了金色，好似一尊铸铁的塑像。

　　对面，黑衣人背向而卧，只留给他一袭瀑布般的乌发。文德余光瞥见那瘦削的背影，不禁出了神。

　　所以梦里的，总算是成了真了。经上说的\"万法唯心造\"，果然不虚也。

　　过去三年，一千余个日日夜夜。那日日于他相伴的人，如今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时间文德感到无限感慨。这些年来修行吃的苦头，一时间都涌上心头。若非百千锤炼，菩提从何而成。这世间广阔，人生路，千千万万条。唯独父亲替他选择了最难的一条。

　　文德心如明镜。他并非如表面上那么乐天无忧，仿佛天塌下来有沩山寺塔顶着一般。他也怨过，也恨过。只是毕竟人生苦短，何苦来哉给自己找些不开心的事呢。于是文德尽量避免去触碰那些令自己伤痛的往事。可越是轻描淡写，那些隐痛和委屈就愈发的在他心底扎下根来疯狂地生长，远离父兄的孤独，从京城到边陲的委屈，偶尔想起，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诧。

　　然而如今，这一切的冤悭都可以随风而去了。看到面前的人，他真实地感到一切都是值得的。

　　文德睁开眼。跳跃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把小小的地宫映照的如同暖炉。

　　以往，迫于长夜孤独，文德会先入定，再在黑衣人的注视下沉睡，而今夜，他不再需要入定了。

　　厚厚的墙壁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文德默数，刚过三更。

　　对面的黑衣人翻了个身。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着，在火光映照下，他干净的额角微微渗出些汗珠，好像在梦中经历什么不同寻常的场景。
　　只见那人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而狰狞，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潮红，双手握成小拳头不住摆动着，好像在抗争着什么。\"昆仑，昆仑，。。。。昆仑！！！！！\"少年反复地念着一个名字，辗转反折之下一头的乌发变得蓬乱，毛毡裹得愈来愈紧，苍白的脸色变得潮红，胸膛也在剧烈的起伏。

　　\"昆仑。。。。\"
　　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声，那人已然泪流满面，不可抑制。流泪中的黑衣人终于醒来，一睁眼，文德却看到那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眸，好似今日养庐中师父那双发红的眼睛一般。文德内心一惊，这青年该不会和师父一样，因为什么邪念入魔了吧。

　　黑衣人从哭泣中坐起，惊讶地看着沾湿的衣襟和满床的乱发，又看到对面端坐的文德，不禁羞红了脸庞，好像对刚刚的梦境没有丝毫了解似的，眼里的红色也逐渐退去。文德看在眼里，内心好不纠结。原来眼前人是经历了如此的难关才来的沩山。在山里，在观音潭，他既无法安眠又毫无防御之力，在大小精怪环伺之下，他是怎么坚持到自己发现他那一刻的？

　　\"让我帮你，\"
　　文德下了座，走到黑衣人身后，轻轻地帮他梳理着头发。那人的泪珠再也止不住，扑朔扑朔地的落在了文德的衣襟上。文德拿出手帕，擦了擦他的眼角。
　　\"你念着一个人，\"文德说道，\"---昆仑，想必他对你，意义非凡。。。。\"
　　听此言语，那人转过脸来，睁大双眼笃定地看着他。只见那人剑眉星目，长长的睫毛上海挂着忽闪忽闪的泪光。

　　\"不，并不是，\"黑衣人忽地说道，\"现在只有你最为重要。。。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见你。。。。\"黑衣人抓紧了文德的衣角，\"现在，只有你能破除我的魔障。。。\"

　　文德对上他的双眼。
　　那闪着火光和泪光的眸子，他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文德不得不认为他的话是那么的离奇，然而他却无法拒绝一双漆黑眼眸中闪烁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