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冀，请降临》浅蟹灰

17、一切，才刚开始

　　奚霁的脑袋伴随着妈妈的痛哭，嗡嗡作响。
　　嗡嗡作响中，偶尔能听见几个对于奚霁来说是敏感的，稀奇的新鲜词汇，什么“转移”啦，“脑肿瘤”啦。
　　上次怎么说来着，祸不单行，对，就是这个词。奚霁以为自己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没想到这段时间，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就算再不了解这些专业术语是什么，奚霁现在也已经清楚了，从母亲的崩溃的哭声中得知的。奚霁安静地听母亲在断断续续地拼凑一些什么，目光灼灼地看着舒礼，舒礼虽然一直拿着手机在回话，但是依然紧紧盯着奚霁。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相似的姿势，好久没有动，这一次，就算看多久，两个人也不知道对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舒礼和奚霁一前一后挂断了电话。
　　舒礼和奚霁都不知道谁应该先开口。
　　舒礼看奚霁久久没有开口，以为是被吓到了，忙说，奚霁……
　　奚霁死死地看着舒礼担忧的眼光，想要再用力看清楚一些，明确一下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只听从别人的意见。不过那样急迫的眼神，大概是……真的喜欢吧。
　　奚霁做了一个决定。或许奚霁甚至已经猜到了，将来一定会为了这个而付出代价，但是，现在的奚霁管不了那么多。
　　奚霁走了两步，一把抱住了舒礼，把头深深埋在舒礼的怀里，努力让自己哭了出来。感觉到自己的泪正在润湿舒礼的外套，这才发现，泪水收不住了，越流越多，浑身都在不自主地颤抖。舒礼的手臂，就是在这个时候，紧紧搂住了奚霁的头，带着亲昵，揉了揉她的头发，低沉地说，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情况，转移性脑肿瘤初期，也是可以治的，先不要怕，乖。
　　奚霁没有松手，在舒礼的胸口缓缓地点了下头，然后把头微扬起来，看着舒礼，奚霁的脸被风吹得有些惨白，脸颊红红的，眼睛因为哭过，睫毛上沾着一层水雾，眼睛大而圆润。舒礼习惯了奚霁横眉冷目，被这样一看，心都要化了。舒礼很自然地捧起奚霁的小脑袋，很自然地把脸凑近了奚霁的脸，很自然地想要做一些应景的事情。
　　奚霁有些慌，急忙地来了一句，我想先去医院……
　　舒礼懊恼地停顿住，是他太急进了，这种时候当然是去医院最优先。于是拉着奚霁的手，往地铁站方向走——
　　奚霁侧目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嘴型默念道“对不起”。
　　舒礼正紧紧拉着奚霁的手，虽然奚霁已经默认他们这是在一起了，但是他却依旧顾虑着他爸爸的健康情况，露出了焦虑的表情，而非喜悦。他的确很好。可是对于现在的奚霁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不是一个陪伴在身侧的普通男朋友，而是一个可以拥有医院内部资源的男朋友。
　　还是舒礼爸爸所在的医院。奚霁首先没有先去病房里看自己的爸爸，而是跟着舒礼去见了催禛炎和爸爸的主治大夫何医生。
　　何医生看见舒礼紧紧地拉着奚霁的手，从一进门，就没松开过，就明白了为什么院长的助理催禛炎要自己一切尽力。何医生是医院肺部肿瘤科的金牌医生，手上的病人数目本来就很多，很多病人想要得到他的治疗，都是要走很多门道的。此时，何医生对着奚霁，平和地说道，奚小姐，肺癌的脑转移率很高。你的父亲是突然的眩晕倒地才发现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如何去除脑部肿瘤。
　　奚霁坐在椅子上，办公室里开着热空调，奚霁觉得自己的脸发烫，手却随着何医生的话，一点一点冰凉起来。但是舒礼的手，就如同一个烫手的暖炉一样，一直紧紧握着奚霁。奚霁听到“去除脑部肿瘤”六个字，抬眼看向医生，问道，难道要做开颅手术吗？
　　不，实际上，这个方法太过冒险了，一是你的父亲身体虚弱，不适合这样的大型手术，二是转移的脑肿瘤，做开颅手术的治愈率低，复发率高。所以我们是不建议的。何医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建议伽马刀。而且可以在我们医院的脑肿瘤科做。
　　伽马刀，嗯……生物课上学过……
　　何医生笑了一下，对，就是那个无形的手术刀。效果很不错，风险低，效果也很好。一次的话，价钱应该要比普通的手术低，具体情况要看术后恢复。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奚霁低头想了一下，侧头看了舒礼一眼，舒礼又用余光看了催禛炎一眼，催禛炎点了点头，舒礼接收到了信号，说道，奚霁，可以试试。
　　奚霁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现在去病房里找我妈妈，你……能等我一下吗？舒礼说，嗯，你先去吧。
　　病房虽然不是特需的单人病房，但是这年头，生这个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连多人病房都空不出一张床位，她已经很感激舒礼这层关系，能让爸爸不用再睡在走廊的病床上了。妈妈没有在病房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走廊上，旁边的床位都摆满了，她就这么局促地坐在两张病床的夹缝的椅子上。奚霁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单薄的母亲，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此时一张床铺快速地从她面前穿过去送往抢救室，带起了一阵风，风全部从袖口、领口等各个“弱点”钻了进去，带动着衣服鼓了起来，仿佛妈妈突然胖了30斤一样。
　　奚霁喊道，妈妈……
　　妈妈抬头看着奚霁，眼神很是眼熟，那种面对现实的无力感——奚霁在镜子里也经常看见这样的眼神。
　　爸爸突然晕倒了？
　　嗯，还好没摔着，而且是在家里。你姑姑受了点惊吓，现在吃了点药，我让她回家了。
　　嗯。醒过了吗？
　　刚才醒了一会儿，没说几句话，就睡过去了。
　　嗯。伽马刀知道吗，何医生推荐的。
　　你去找过何医生了？
　　对。我找过了以后才过来的。
　　那你怎么看……妈妈不懂这个。开颅手术听着就吓人，也不会让你爸去遭这个罪。伽马刀……
　　伽马刀可以试试，你就理解是……一种射线可以通过外部照射，杀死肿瘤细胞。
　　噢噢……那你爸什么时候去做这个伽……伽马刀啊？你问过吗？
　　明天吧，我们不等了。
　　明天？可以这么快吗？不用排队？
　　……嗯，可以啊。
　　那好的，那好的……
　　人究竟是到了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你以为是能出口成章的时候，你以为是能反抗长辈们的意见的时候，你以为是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时候？都不是，是看见父母羸弱不堪，是看见父母开始依赖自己开始……奚霁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毫无主见的样子，这是第一次，想必以后的次数会更多。
　　奚霁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从小的时候的事情，一直想啊想啊，想到周驰非，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对抑郁症患者自杀这件事非常不理解，认为有什么事都能挺过去的，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呢？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原来真的有一些事，是有可能挺不过去的。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在悬崖的边上。
　　奚霁。有人在背后喊了奚霁一声，奚霁转头，看见舒礼朝自己缓缓走来，头顶的灯光仿佛为他而亮一样——他总能使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他的背景，无论在任何定格的画面里，他都是主体，任何人都夺不走他的光彩，舒礼，就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人。
　　舒礼，对不起。除了利用你，我别无他法。我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你是那个离悬崖最近的人，求你拉我一把……然后，奚霁在心里诅咒自己会不得好死。
　　奚霁，想什么呢？叫你半天呢，怎么还在发呆？舒礼走到了奚霁的边上，小声说道。
　　哦，嗯！奚霁回神，冲舒礼笑了笑，说道，我把你介绍给我妈认识。然后奚霁转头看向妈妈，说道，妈妈，这是我的学长，也是我的朋友，舒礼。
　　奚妈妈冷冷地看着舒礼，没有作声。奚霁顿时警铃大作——
　　舒礼微笑着先开了口，说道，阿姨，你好，我是……
　　不管你是谁，我的女儿不能在大学谈恋爱。冰冷的嗓音刺疼了奚霁的心脏，由心脏疼传递到全身，然后又是一股怒气往上头顶冲。
　　额……舒礼不知道是不是该说，“阿姨，您误会了”这句话。可是这句话摆明了就是骗人的。
　　舒礼，不必理睬她，我们先回学校。奚霁拉着舒礼的手，一句话都没有回自己的妈妈。
　　舒礼还想说什么，可是奚霁拉得很紧，摆明了就是不想再说什么。
　　奚霁的妈妈在身后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知道如何去控制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女儿了，哦对了，她也不是那个所谓的老板的老婆，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癌症患者的老婆、护工，还是一个大学生的老妈子。她捂着自己皱巴巴的手，这是一双即将“奔五”的女人的手，人至中年，家门不幸！

　　女主很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