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冀，请降临》浅蟹灰

18、真假难辨（一）

　　奚霁一路拖着舒礼走出了医院，舒礼觉得自己的手被掐得生疼，可是这种生疼的感觉却是他求之不得、甘之如饴的，于是自嘲地笑了笑。
　　奚霁停下了脚步，狐疑地撇头看向舒礼，看见舒礼正望着自己笑，于是带着疑问的口气说，你竟然没生气？
　　生气？噢噢，你是指你……妈妈？
　　对啊。
　　没有。
　　一句没有，让奚霁七上八下的心，终于乘着降落伞平安地落在了地面上。她对舒礼已经很愧疚了，决不能再出现什么侮辱了，尤其是，侮辱舒礼的人，还是自己的妈妈。
　　我代表我妈妈，向你道歉。我最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以前那个冷静的女人，已经变得越来越……越……奚霁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去形容现在的母亲。
　　我懂，你别担心，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很理解她，本来我是想和她解释一下的，反倒是你这样激怒她，真的好吗？舒礼反握住奚霁的手，发现奚霁的手特别的凉，想给奚霁传递一些温暖。
　　奚霁低头看了一眼舒礼的手，却让她联想到了之前握着她的手的那个男人。周驰非的手，现在是否握着张觉宸呢？想到这里，奚霁又开始觉得恶心，原来分手后遗症竟然是这样的。原来人的手，是可以随意握向谁的，谁的手都只是属于他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
　　奚霁，奚霁？舒礼低低地叫到，你又在发呆。
　　奚霁抬头，眼神正好撞进了舒礼的眼里。舒礼的眼神很温柔，舒礼问，事情太多了，没办法一下子接受是不是？我们去吃点东西，暖一暖身子好不好？医院附近有一家店，我常去。
　　舒礼温柔中，带着宠溺、甚至还有……卑微。奚霁无法拒绝，说道，好啊。
　　事实上，奚霁一点也不饿。
　　他们坐在一家小小的面馆里。面馆门口挂着“你好”二字作为牌匾，里面只有5张四人桌。虽然店面很小，但是却非常温馨，墙上挂着很多顾客留下的照片，还有一些简短的话语卡片。奚霁和舒礼坐定后，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位有些年纪的大叔，大概45岁朝上了，眼角带着细微的皱纹，这些岁月带给他的痕迹，并没有显得他衰老，反倒沉淀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老爹，我又来了。舒礼难得嬉皮笑脸地和一个人说话，让奚霁觉得惊讶。
　　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去上学，一天到晚往我这里跑。被叫“老爹”的大叔，笑着毫不留情地拍了舒礼的脑袋一下。
　　舒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对奚霁笑着说，老爹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吃饭。然后又对着老爹说，老爹，这是我的女朋友，奚霁。
　　老爹转头对着奚霁慈爱地笑了笑，奚霁回了一笑，说道，那我和舒礼一样，叫您老爹。
　　好，好。今天想吃点什么，小舒？
　　这么晚了，有什么剩下来的鱼汤吗？舒礼问道。
　　算你小子运气好，还剩了黑鱼汤。老爹在胸前抱着手臂，回应着舒礼的话的同时，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奚霁。奚霁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视线，只是默默地在想事情。
　　舒礼问奚霁，黑鱼汤的面，想吃吗？
　　奚霁说，都可以。
　　好，那我去下面了。老爹瞥了奚霁一眼，就往后厨房去了。
　　你以前经常来？奚霁问道。
　　嗯。老爹是我妈妈的朋友。以前我爸工作很忙，有的时候一个星期都不会回家。我和我妈就去医院看看他，给他带换洗的衣服，也会经常在老爹这里吃饭。
　　嗯。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叫老爹？
　　老爹姓白，我妈叫他老白。我妈希望我可以认他做干爹，我就老爹老爹叫到现在。没想到现在又有一个人这么叫他了。舒礼笑着说。
　　啊？那我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我以为这是什么外号之类的呢。奚霁刚才没有细想，觉得跟着舒礼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不礼貌，你想太多了，他求之不得，我也希望你这么叫，你以后就这样叫他。舒礼顿了一下，说道，你妈妈应该还没吃饭吧？这里很近，我们一会儿送一碗面过去吧。
　　额，好，我给她发条微信。奚霁刚才被气到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母亲的着急、窘迫。
　　舒礼站了起来，朝后厨喊了一声，老爹，麻烦过一会儿再下一碗一模一样的，我吃完要打包带走。
　　好！
　　没看见老爹在后厨的忙碌身影，只听见筷子敲击在锅上的声音。一声一声，轻轻撞击着奚霁的心。
　　奚霁觉得，今天一定是她经历过的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没有之一。色调昏暗——今天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哪怕是路人，人人都即将成为她回忆中的黑白灰，没有色彩的刺激，只剩下明暗的调子。奚霁听着筷子敲打锅的声音，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谈晓笙和魏袁应该是在一起了，爸爸的病情加重，妈妈的脾气越发古怪，而自己在还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为了爸爸的病，带着利用，甚至心里的情伤还未完全愈合的情况下，就和舒礼在一起了。再加上和张觉宸的关系紧张，和周驰非的关系尴尬……接下来的路上都是坑，一个比一个深，一个比一个隐蔽，并且还是迷宫里的坑，顾得了前，顾不了脚下；顾得了脚下，顾不了前。望不见出口，望不见希冀。
　　黑鱼面上来以后，奚霁本来是毫无食欲的，却也忍不住吃了很多。感觉这个面是真的很奢侈了，用鱼汤入味，不禁问道，是舒礼你的自创？
　　只是老爹的黑鱼汤做得很好。这里是医院附近，很多做完手术的病人都想喝黑鱼汤补身体，就会来这里买。老爹钻研了很久，做出了牌子，现在想喝这碗汤的，都要提前1个星期打电话给老爹预定。舒礼优雅地拿着勺子，浅浅地喝着汤，动作轻微，几乎毫无声音。
　　奚霁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生可以这么儒雅地饮食，观察了一会儿。
　　怎么了，我脸上沾东西了？舒礼抽了张纸巾，在嘴边细细地擦拭了一下。
　　没有没有，想到我爸以前就是个大老粗，吃饭总有声音，我妈总是骂他。看到你吃饭这么……这么好看，围观学习一下而已。奚霁笑着说。
　　然后，奚霁就发现舒礼竟然难得的，脸红了……
　　男神，没人夸你好看吗，你脸红个什么劲啊。奚霁当然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不敢说出来的。
　　舒礼问道，对于魏袁的事情，你方便和我透露一下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奚霁说道，魏袁是我前男友周驰非的好兄弟，从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刚和周驰非在一起一个星期的时候。周驰非后来和我说过，他家里的情况不太好，父母离异，一直和爸爸生活，爸爸不怎么管他。不过他很聪明，平时不怎么听课，临时抱佛脚考试，总也能在班级考前几。第一次知道魏袁喜欢我，还是周驰非告诉我的——有一次我和周驰非吵架，因为他没上进心，我管了他一下，他不知道是发什么神经，对我说，‘魏袁倒是很享受你的管束，你怎么不多去管管他’。那次吵架半个月后，我就和周驰非分手了。因为魏袁和周驰非的关系，我做什么吃的，总是想着分魏袁一杯羹，大概是让魏袁误会，也让周驰非误会了。但是我至今没想通，男人怎么会因为女人的事情，断绝十多年的交情？这感情是假的吧。
　　舒礼喝了口汤，幽幽地说，我没有十多年的好朋友，家里也只有我一个孩子，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还真的无法权衡这件事。不过魏袁的情况，我得了解一下，以防他性格偏激，对你做出什么伤害。
　　但是奚霁只被舒礼前半句话吓到，说道，舒礼，你没谈过恋爱？
　　嗯。
　　追求你的女生很多。
　　初中压根没往这方面想，高中的时候，学业为重，大学我就遇到你啦。舒礼笑眯眯的，却看得奚霁心惊肉跳，脑子里反复想着——这是舒礼第一次恋爱，这是舒礼第一次谈恋爱……
　　奚霁干干地笑了两声，那还真是心疼那些女生啊，呵呵呵呵……
　　两个人吃完面，舒礼把钱叠好，悄悄压在了碗下，拿起打包好的面，说道，老爹，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老爹，拜拜。奚霁笑着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老爹回答道。
　　出了店门，舒礼拉着奚霁的手，快速地跑了起来，快到马路对面了，奚霁听到店里传来老爹的呼喊，小舒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敢给我钱，给我回来！
　　奚霁低低地笑了起来，舒礼拉着奚霁软软的小手，看着奚霁笑起来甜甜的侧脸，心里简直像是被酥化了，哪还去听老爹在后面的叫声啊。
　　奚霁看见舒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目光里全是满满的宠溺，缓缓地收起了自己的笑容，说道，我们走吧，先去送面，要不然一会儿该坨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