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少年游》阮离

2、第二章

　　傍晚十分，冷簌牵着马悠然地进了城。
　　那马神骏非常，越发显得她身材娇小。下午一通疾驰，头发跑得有些乱。冷簌索性把头发全部绾在了头顶。雪白的脖颈露着，颀长动人。
　　杭州美女如云，可是这样轻灵的美女也不多见。一街的人都在看她，她倒是落落大方，混不在意。
　　鹦鹉哑哑一路飞来飞去，抓了许多东西，搅得集市上喧闹不堪。冷簌扔了锭银子，才平定了这场骚动。
　　她自幼在北方长大，杭州这样的风物人情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只觉得处处新奇，处处有趣。一路行来，不由暗赞，难怪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看了许久，觉得饿了，才找饭馆吃饭。
　　小二见她衣着虽不见得多华丽，却是上好的料子，当下便殷勤地迎上来，道：“客官里面请，本店招牌菜西湖醋鱼，酒酿圆子，烩三鲜那是相当的地道。” 冷簌把马缰绳交给他，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道：“听着就腻了，随意上两个时鲜菜蔬，再要一壶上好的龙井。”末了，又道：“马儿上三石草料，好生伺候着。”她刚说完，鹦鹉就道：“给我上半斤酱牛肉，一杯清水。”小二看着这一人一鸟目瞪口呆，冷簌笑了笑，道：“听它的上吧。”小二楞了半天才打了个千下去，边走还边嘟囔，没有见过这样聪明的鸟。
　　哑哑听见了，得意洋洋。冷簌不由大为头痛，这鹦鹉本是她三哥的，她偷出来只是想捉弄一下三哥，让他着急。却不料这鸟儿骄傲得紧，脾气又大，一路都是她在照顾，又不吃别的，一味嗜肉。不像宠物，倒像祖宗。
　　难怪三哥不来找，她这是作茧自缚。其实哪里是不找她，她每到一处，稍做停留就换了地方，卫家虽然人脉众多，却总是慢了一步。

　　菜很快就上来了，冷簌刚吃了两口就听到外面人声喧哗，鞭炮震天。忙探头出去看，原来是娶新媳妇的花轿打门口路过，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她本是好热闹的性子，当下，扔了锭银子在桌上，喊了句“照顾好我的马儿鸟儿”，便从窗口跃了出去。小二唬得慌了神，探出头看，却哪里看得到她的影子。

　　此时冷簌已经混杂到看热闹的人群中，人走她也走，轿子过了两条街，就到了一座宅子门口。宅子张灯结彩，门口有两人迎宾。宾客都拿了请柬进去，冷簌没有请柬，也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道：“我姐姐同我走散了，想必已经先到了。”迎宾的见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也不为难，放了她进去。
　　里面正在行礼，礼毕新娘子就被送进了后院。冷簌在家的时候大哥成亲，大嫂可没有到后院去，而是和他们喝酒。南方人性子真别扭，她哪里知道，南方北方都一样，不过她们家豪爽，并不守那些规矩。冷簌惦记着看新娘子，便悄悄去了后院。她行事率性惯了，却不知自己的举动如何惊世骇俗。
　　冷簌到了后院，四处张望，见一间屋子贴了大红的喜字，忙悄悄的过去。她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凑上去一看，只见满屋红色堂堂，一个盖着盖头的女子垂首坐在那里，并没有别人。她扣了粒石子，打在桌上的一碟果品上，苹果骨碌碌地滚了一地。新娘子听到声音，动了动，却不去拣。冷簌懊恼，掏出张丝巾掩了面，便推开门进去。
　　新娘子端坐在榻上，她走过去，伸手揭掉盖头。新娘子娇羞地抬起头来，却不料面前是一个蒙面人，哪是朝思暮想的好郎君。当下便要嚷嚷，冷簌急忙掩住她的嘴，道：“你不嚷嚷，我就松开。”新娘子听到是女子的声音，稍稍镇定，点了点头。冷簌放开手，仔细看了看，新娘子面如满月，好一幅福气相，肤色细腻白皙。忍不住便凑过去亲了一口，脱身而去。
　　沿了来路找回去，那饭馆倒是守信，她去牵了马儿，携了鸟儿，又多给了银子。店家见她出手大方，便道：“小姐要住宿吗？本店有雅房数间，环境良好，干净整洁。”冷簌见天色已晚，店家又殷勤得紧，便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方起来，就听到外面说什么狐狸。心下好奇，便问小二。小二见是她问，忙添油加醋地道：“城东胡家的新媳妇漂亮得很，狐仙大人都去看了。不过奇怪的是，是女狐仙。”冷簌细细问了，才知道就是她昨天去的那家，那女狐仙，自然也是她自己了，不由失笑。

　　冷簌小时看了许多游记，总说西湖风景如何怡人。用了早点，同小二打听了方向，便去了西湖。时值暮春，便去了苏堤。她逛了逛，景色虽秀丽，却也不见得多出色。当下，兴致缺缺，便要回去。
　　刚转过长廊，就听到一把男子的声音。分明便是昨天那男子的声音，冷簌左右看了看，没有地方躲，硬着头皮走过去。她今天换了浅绿的衫子，低垂了头，只盼那人认不出自己。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事与愿违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她从男子身边走过，那男子不动声色，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她方松了一口气，那男子突然使了一招小擒拿手。她一时不察，便给拿住了手腕。
　　冷簌心知露了行迹，便抬起头来，看了看，见他同一个仆役样的男子在一起，便笑道：“你那个爱哭的妹子今天没在吗？”
　　妹子骄矜得紧，到她口里，却成了爱哭的小姑娘。男子只觉触手温软，不由心中一荡，道：“她今天去看朋友了。”
　　冷簌见他向自己解释，不由愣了一愣。男子又道：“敢问姑娘芳名？”
　　冷簌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道：“你都是扣了别人的手问名字吗？”
　　男子脸上微微一红，心想我平时问人的手段比这狠辣一百倍。他虽这样想，却怕说出来吓坏了她，忙松开了手。其实冷簌惫懒至极，哪里是吓得坏的。
　　这样小小一个动作，他做来却风姿出尘，仿若春风拂面，让人一见就生渴慕之心。
　　他这样君子，冷簌不由把泼皮相收起，道：“我叫冷簌。”
　　师门并没有这样的姓，男子看了看她。虽然行事任性，可是她这样乖乖的站在面前，动人得如同一枝新荷，叫人怎么也恼不起来。当下，笑了笑，道：“我叫连英人，我妹妹叫连玉人。”
　　冷簌不知怎的，叫他看得面上一红，道：“我又没问你的名字。”
　　连英人也不以为忤，道：“姑娘记好就是了，下次别叫我呆鸟。”
　　冷簌一怔，道：“那不是我叫的，是鹦鹉叫的。”说完又觉得强词夺理。
　　两人一路行来，已到大街上，冷簌看了看地形，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向连英人射去。连英人不料她突然发难，伸手一接，却是一枚小小的银针。冷簌略略一闪身，已在数丈之外，回头笑嘻嘻地道：“喏，武器给你留下了，下次别再找我，我说过你不是姑娘，用不得的。”
　　连英人将那银针拿起来一看，针上有极细小的冷簌二字。微微一笑，便收到了怀里。
　　仆从模样的人上前来，问：“少爷，要派人去追吗？”
　　连英人笑了笑，目光中微蕴暖意，道：“你跟着就是了，这个人，我要亲自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