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暮春时节,丽人天气。
杭州城外的小道上,挤满了许多郊游踏青的行人。一年中最灿烂的时节就要结束,蔓野的花树开得含霞蕴雾。满目青山绿水,俯仰风和日丽。趁这最后的光景,须得及时行乐。
然而,偏偏有人喜欢煞风景。
前面是一群服饰华贵的小姐,占了偌大一片草地,命仆人生起火,在火上炙烤生肉。那块草地是上风方向,油烟混着花香飘来,冷簌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哑哑嗅到肉的味道,蠢蠢欲动。
无端扰人清兴,是谁煮鹤焚琴?冷簌安抚地拍了拍肩上的鹦鹉,眉头皱了皱,旋即笑道:“哑哑不着急,烤好了咱们再去吃。”那鹦鹉放佛听懂了,扇了扇翅膀,把头别在翅膀下,一幅惫懒样子。
烤肉的人品行不怎么样,烤肉功夫却很厉害,不一会儿,肉香就飘散开来,引人垂涎。冷簌嘬唇而啸,那只鹦鹉就扑棂棂地飞过去,起落之间,足上已抓回了一大块肉。那肉油光澄亮,显然是烤得恰到火候。鹦鹉飞过来,就想往她身上落。冷簌急得顿足,骂道:“你这呆鸟,吃完了再回来,有我在,难道你还怕被烤了?”她穿了一领粉白中杂了鹅黄的衫子,衬着乌油油的发,雪白的面孔,分外俏丽。粉色最耐不得脏,油脂落上去,只怕是穿不成了。鹦鹉直直地向她冲来,刚到面前,便折身而去,落在一棵杏花树上。杏花遥落了一地,显然去势汹汹。
冷簌拍了拍胸脯,笑斥:“又吓我,赶明儿让二哥把你做成叫花鹦鹉。”
鹦鹉显然对这样的威胁习以为常了,理也不理,埋头啄肉。
这样大的动静,那边的人早已发现了。为首一个穿红的小姑娘似乎是领头的,叉着腰,冲过来问:“喂,那鹦鹉是你的吗?”
冷簌看也不看,自顾自同鹦鹉说话。鹦鹉却骄傲得紧,她说上三句,鹦鹉才答一句。
那小姑娘衣饰华贵,眉目间骄矜非常,想必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哪受过这等委屈,当下,一鞭子就往冷簌头上抽过去。鞭子也极华贵,镶了数颗珍珠,卓然生辉。
冷簌懒洋洋地伸手,动作也不见得多快,却一下子就捉住了鞭子。笑嘻嘻地道:“喂,这鞭子是你的吗?”
红衣小姑娘鞭子落到她手里,却不示弱,道:“你不还我鞭子,我哥哥会给你好看。”
冷簌将那鞭子在手中揉一揉,鞭子就断成了好几断,鞭上的珠子骨碌碌地滚下来,落到草丛里。随手将几节断鞭一扔,笑道:“我本来就生得好看,不用你哥哥给。”
说完,又向周围的人问道:“你们说,我好看不好看?”原来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她笑起来色若春晓,晕生双魇,自然是极好看的。看热闹的人怕惹麻烦,却也不敢应。
冷簌见没人说话,方要转过头去,一个年轻男子却排开人群,道:“姑娘好看得紧,却也凶得紧。”那男子生得极英俊,锦衣华服,眉宇间神色淡淡,自有一种风华。
红衣小姑娘看到这男子,泪水夺眶而出,道:“哥哥,这个恶女人欺负我。”
冷簌见对方来了帮手,也不惧怕,仍旧笑语嫣然:“公子好看得紧,眼光也好得紧。我好看得紧,你妹妹凶得紧。”她将一句话拆了两半,还兀自理所当然。
男子面上一红,替小姑娘擦了擦眼泪,道:“不知舍妹如何得罪了姑娘?姑娘要毁了舍妹的鞭子。”
冷簌佯装讶异:“这鞭子是你妹妹的?我却不知道。我问过她的,她又没讲。凌空抽过来,我还当是无主的。”
男子听了,皱眉问他妹子:“你又胡乱出手伤人?”他这个妹子娇养惯了,脾气大得很,动不动便要惹出事来。男子知道妹子脾气,故有此问。
不过他这次却是猜错了。
红衣小姑娘哭道:“明明是她先使鹦鹉偷我的肉吃。”说完,往杏树上一指。树上鹦鹉吃完了肉,喙上还汪着油,正志得意满地在树干上擦爪子。
男子盯住鹦鹉,道:“姑娘有何解释?”
“鸟”赃并获,冷簌却并不慌张,道:“这又不是我的鹦鹉,姑娘也没少块肉,哪有偷你肉吃的说法。再者,姑娘这么爱哭,肉只怕是酸的,鹦鹉也不敢吃呢。”她拿住红衣小姑娘的话柄,便大加讥刺。
红衣小姑娘顿足:“好不要脸,明明是你唆使鹦鹉去的。你一吹口哨,鹦鹉就去了,你还想抵赖。”
冷簌道:“我自吹我的哨子,鹦鹉恰好那时候飞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信啊,我再吹个一模一样的给你看。”说完,又嘬唇而啸,啸声清朗,与刚才的并无二致。鹦鹉却似没听到一般,理也不理。其实这啸声里大有文章,听起来似乎一模一样,细微处却大有不同。
男子皱了皱眉,扣了根树枝在手里,道:“既然这鹦鹉不是姑娘的,那在下就随意处置了。”
他刚说完,手中树枝就激射而去,眼见就要射中鹦鹉。冷簌啧啧叹道:“好凶的人,不知道是谁家的呆鸟,要倒这样的霉。”
鹦鹉振翅而飞,堪堪躲过树枝,就向她飞过来。
冷簌急骂:“臭哑哑,这当头你还计较,骂一声呆鸟又不会少块肉。看,这下露馅了吧。”
鹦鹉得意地昂首,一旋身,落到她肩膀上。
男子见此情景,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姑娘也留下件武器来吧。”变掌为指,便向冷簌抓去。
冷簌笑了笑,身形向后飘动,避过指法,道:“做贼的是鹦鹉,又不是我。佳人自然是不做贼的。”顿了顿,又道:“好厉害的惊风指,不过,我的武器你怕是留不得,又不是大姑娘,要那做什么?”
说话归说话,功夫却没落下。她抬手动足间身姿曼妙,显然是极高明的轻功。
男子被她叫破武功,吃了一惊。他这手武功是师父单传,别的师兄弟都没习过。他所学武功多过狠辣,对一个小姑娘使不出来,因此,就选了这个,却不料一上手就被叫破。恐怕是和师门有渊源的,当下,便住了手,道:“姑娘姓甚名谁?”
冷簌嘬唇而啸,啸声中一匹白马奔了过来。她翻身上了马,奔驰了数里,才远远道:“我才不告诉你。”
声音中杂了笑意,鹦鹉也学舌道:“我才不告诉你,谁家的呆鸟,倒这样的霉。”两个声音轻灵婉转,远远地淡去了。
男子长身而立,眼前春光明媚,脸畔南风熏软。那一把圆润的嗓音依稀还在耳边,那人儿却已经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