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不是那么好当的》玖月授衣

13、凯尔文

　　魔族都城，格洛里亚城。

　　亚德里安刚刚回到自己的公爵府，就收到了来自皇宫的召唤，魔皇的心腹伊万带着他的口令亲自来到了他的府邸，请亚德里安入宫一见。

　　作为一个一声招呼不打、悄无声息就溜出格洛里亚超过三个月的公爵，亚德里安显然对于来自魔皇的召见毫不意外，他甚至还有心情对伊万说了一句“我才刚回家呢，让我换身衣服再去见陛下吧”，施施然把人扔到一边，自顾自去了衣帽间慢悠悠地挑拣着那些华贵精致的长袍。

　　伊万面对这种显而易见的怠慢，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亚德里安叫他等，他便真的乖乖等在一边。

　　魔族如今的政局并不稳当。

　　魔族从古至今、一直以来信奉的，都是强者为尊。魔族中，以其皇族的天赋血脉最为强悍，令其他诸多族群甘心俯首。而相较于人族王朝的皇位都是父子相传，魔族则更为开放些，但凡是皇族之人，都有角逐魔皇之位的资格。因而每一代魔皇，都必定是这一代皇族之中最强之人。

　　然而，当代魔皇凯尔文，却并不是如此。

　　他与亚德里安一般，都是十阶强者。现今魔族只有一个亚圣，那便是同为皇族血脉的大祭司埃尔维斯。可以这么说，凯尔文是当年埃尔维斯一手扶持上来的。

　　两百年过去，凯尔文说不上被架空，但确确实实，这种主弱臣强的局面，造成了魔族内部的分裂。时至如今，不论凯尔文或者埃尔维斯是如何考虑的，魔皇派与大祭司派已经几乎撕破了脸，如果不是有人族的威胁在，他们只怕早就掀起了内战。

　　除了这两派外，自然也有保持中立的人，这些人便是以亚德里安为首。

　　面对这样的局面，伊万又如何敢得罪亚德里安分毫？更别说，亚德里安也没说不去面见魔皇，只是要先换身衣服罢了。

　　差不多过去了一刻钟，亚德里安一身黑底银纹的长袍漫步而出，给了伊万一个迷人的微笑，又轻挑地勾起他的下颚：“劳伊万久候了，怎么样，喜欢我这身衣服吗？”

　　乍然对上那温柔多情的眉眼，即使是熟知亚德里安风流本性的伊万，仍不由心下一颤，但他却极快回过神，垂下了眼睑不与亚德里安对视，恭敬道：“公爵大人穿什么都风采出众。”

　　“伊万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亚德里安也没想过真的跟魔皇的心腹玩一玩浪漫，只戏弄了一两句便放过了他，“走吧，免得陛下等急了。”

　　亚德里安的公爵府离皇宫不远，两人坐上马车后没一会儿便到了，亚德里安熟门熟路的行至魔皇殿时，凯尔文正在不疾不徐地煮茶——他耐心很好，做事很有条理，一手茶艺倒是很不错。

　　“亚德里安，你来的正是时候，茶已经好了。”凯尔文倒了两杯茶，笑着示意亚德里安坐到自己身边。

　　“多谢陛下。”亚德里安从善如流的坐下喝了茶，“红茶很不错。”

　　“喜欢我就送你一些，是人族那边今年的新茶。”

　　摩挲着精致的杯口，亚德里安倒也不拒绝：“那我就不客气占便宜了。”

　　凯尔文不太像是传统的皇族，亚德里安长睫微垂，抿着茶水，这么想到。皇族的人，大多傲慢骄矜，哪怕是素来只显冷漠的大祭司，淡然的面孔下都透着一股子目下无人，几乎很少能发现像凯尔文这样的皇族，谦逊温和。

　　身为魔皇，凯尔文得不到魔族的全面认可，除却大祭司珠玉在前，大半也是他性格的问题，魔族更推崇的，还是一个强势的领导者，而非如人族那般礼贤下士的王。

　　“陛下，我因故离开了格洛里亚一段时间，”不论内心对凯尔文是怎么评价的，为人臣下，亚德里安率先挑起话头致歉，“希望没有耽误陛下的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凯尔文唇角含笑，似是半点也不在意，“缺了个人陪我聊天罢了。”

　　亚德里安一挑眉，全当不知道凯尔文话中有话，只顺着他的说辞戏谑道：“陛下想找人聊天，难道就缺我这么一个？”

　　“你与大祭司都不在，确实很无趣。”

　　“我是偷跑出去玩儿，那位大人可是在闭关，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是够不务正业的了。”亚德里安似模似样地感叹了一句。

　　大祭司以闭关为名，早十年就不见踪影了，虽说十年不论对于一位亚圣还是天生寿命就漫长的皇族都无关紧要，但显然，凯尔文对大祭司所谓的闭关之名，颇为怀疑。毕竟，自从魔族世界与人族世界接轨的这万年以来，两族都再未出现过哪怕一位圣阶，凯尔文不觉得大祭司对圣阶有那么执着。

　　“要论不务正业，维梵要塞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亚德里安？”

　　两个世界的交界处不止一个，与人族的科威城相对应的，便是魔族这边的维梵要塞。亚德里安跑去维梵要塞晃悠了一圈，还撞上人族的红衣主教马克尔的事儿当然不可能瞒过凯尔文。

　　亚德里安大大方方地点头了，唇边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回味道：“遇上个挺可爱的人族小家伙呢。”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凯尔文失笑，亚德里安风流多情，沾染过的情人多得能绕格洛里亚好几圈，没想到他这猎艳范围还预备扩展到人族去了？

　　“总不能虚度光阴呀，陛下。”亚德里安调侃道，“您和大祭司就是在这方面太不会享受了，说真的，您不需要我跟您介绍几个不错的人吗？”

　　敢跟魔皇高谈阔论这种话题的，也就是亚德里安了，凯尔文一时都没好接话，最终只好无奈地看着他，谢绝了他的好意：“这倒是不必了，我只是对这些没有你这么热衷罢了，倒是不劳烦你为此费心。”

　　亚德里安可惜啧了声：“倒也是，爱慕陛下的人怎么会比喜欢我的人少呢。”

　　凯尔文摇摇头中断了这个话题：“谈些别的吧。你这次遇上马克尔，没跟他动手？”这言下之意，便带着些许责怪的味道了。

　　亚德里安难得正了正神色，回答道：“我遇上马克尔是巧合，杀他容易，可这么一来，陛下近年不太想和人族大举动兵的决定，岂不是被我打破？我想，陛下应该不愿意如此吧？”

　　“确实。”凯尔文的确不想在魔族内部政局不稳的当下和人族产生大规模冲突，最重要的是，即使魔族不太想承认，但他们这一代的高阶者数目，确实比人族弱上一分，真的闹大了魔族占不了便宜。

　　可这并不是亚德里安放过马克尔的真正理由。

　　凯尔文有着黑色的长发与一双深红的眼，是标准的魔族皇族的色彩，此刻那双眼定定注视着亚德里安，“既然如此，就不提了。你一路回来应该也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你太久，回去好生休息吧，亚德里安。”

　　亚德里安起身行了礼：“告辞了，陛下。”

　　“陛下，”一直等到亚德里安坐上回府的马车，沉默站在殿内许久的伊万才开口道，“您为何不问问大祭司之事呢？您不是说，亚德里安大人此去维梵，或许是知道了什么。”

　　“我倒是想问，可他却不会回答。”凯尔文端起那杯已经凉掉的红茶饮了一口，温和的神情从他脸上彻底消失了，“伊万，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陛下？”

　　“你以为亚德里安是真的想要维持中立？简直是个笑话。”凯尔文嗤笑道，“这些年，如果不是亚德里安在中间充当缓冲带，我和大祭司还能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平静？他根本是为了魔族的稳定，被迫选择中立罢了。”

　　伊万蹙眉道：“既然是为了魔族大局，亚德里安大人便绝不会轻易改弦易张，您也不必如此防备于他。”

　　“伊万，亚德里安的立场确实中立，可他心底里，却还是有偏向的。”凯尔文目光阴沉，轻晃手中杯盏，映在那小小茶杯水面上的倒影立时变得支离破碎，“比起我，他更欣赏的，一直都是大祭司。”

　　伊万低下头，不敢接这个话。

　　“他去维梵要塞，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凯尔文始终猜不透这其中的关键，“对人族科威城的战争不可能吸引他，那不过是常年的惯例罢了，让那些低等魔族多损耗些，免得浪费资源。”

　　“祭司殿那边，依旧毫无消息？”

　　“祭司殿被大祭司掌握的密不透风，我们的人实在渗不进去。”伊万说着显得很羞愧，“很抱歉，陛下。”

　　凯尔文原也没抱太大的指望，毕竟祭司殿是大祭司的势力根本所在，哪儿能轻易被人安进去棋子？而且，安不进去棋子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好不容易排除万难塞了人进去，结果人家直接被大祭司策反了——虽然遇上这种事的并不是凯尔文，但不妨碍他觉得心惊。

　　“罢了，不是你的问题。”凯尔文闭了闭眼，“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伊万默默退出了魔皇殿，关上殿门时，伊万看见魔皇的身影一点点陷入大门倒影的阴暗之中，仿佛与之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