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chapter35 ...
-
北方农村建房子有一个通病,就是不论是层高还是进深都特别大,这样的房子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冰天雪地,气温零下十几度,又没有暖气,那所有弊端都显露了出来。
辛宇住的这间屋子原本被设计成主卧,所以比其他房间更宽敞一些,也更冷一些,冰洞似的,他洗完澡后换了最厚的睡衣坐着写卷子,寒假时间短,但作业不少,各科加起来的卷子有小三十份,虽然刚放假,他还是觉得早点开始写会比较好,谁知道过年的时候会不会有别的安排。窗外渐渐起了风,风呼啸而来,穿过密封不严的窗缝,扯出尖锐的声音,犹如哨子。辛宇在写的是一份数学卷子,前面的选择题还没做完,他就已经冻得受不住了,寒气从脚底而来,渐渐地连双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他扔了笔,脱掉棉鞋,爬上床,把卷子搬到了被窝里。
徐皓康洗完澡,拎着枕头过来找他,惊奇道:“你怎么坐被窝里了?”
“太冷了。”
“一看你就没挨过冻,我小时候比这冷的冬天多了去。”
徐皓康把枕头扔在床上,从被窝里掏出热水袋,“冷了先抱一会。”
辛宇示意他把热水袋放在自己脚下,徐皓康放好了,又提醒他说:“别一直踩着,会烫伤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你就算被烫伤了也没有感觉。我上一次被烫伤,还是后来洗脚的时候才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也已经不疼了。”徐皓康说着把自己的卷子也抱上床,他拧开笔帽写了两个字,又停了下来,“油墨印的卷子写完手上都是黑的,你别擦被子上了。”
“哦。”
做题的时候,辛宇的专注力是特别好的,他很快就屏除了五感,完全沉浸到了试卷中。
晚上这一套数学卷子不难,辛宇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写完了,他又翻出另外一套开始写,徐皓康见了他这个架势,忍不住问:“你准备几点睡啊?”
辛宇说:“这一份写完就睡,你是有不懂的题吗?先别打扰我,你圈出来,我明天给你讲。”
徐皓康在写语文卷子,他拿这一份是古文阅读理解的专项训练,也没什么懂不懂的,看完总能写出来几句,“没有,你赶紧写吧。”
辛宇便又低头写了起来,窗外的东北风依然在肆虐,室内却是一片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等到一份卷子写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钟,辛宇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等他收起卷子想要下床的时候才发现两条腿已经麻了,稍稍弯曲一下就又酸又疼,他啧了一声,想要揉一下双腿,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两手墨迹。
“怎么了?”
“腿麻了,你给我抽两张湿巾。”
徐皓康移开架在腿上的小桌,探着上半身,伸长手臂把湿纸巾捞过来,抽了几张递给辛宇。辛宇擦完手,他又接过脏纸巾,跳下床去扔进垃圾桶。等他从卫生间洗完手回来,辛宇已经撑着床沿跳下了床。
“干嘛去?”
“上厕所。”
徐皓康看着辛宇一瘸一拐出门,又跟上去问:“你自己能行吗?”
“废话。”
辛宇从卫生间回来,已经恢复如常了,他掀开被子钻入被窝,“热水袋不热了。”
“那我再去灌一个。”
“不用了,现在被窝里也不冷了。”辛宇翻了个身,面朝外侧,咕哝道:“你睡之前记得关灯。”
“哦。”徐皓康飞快地脱下棉衣,关掉电灯。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徐皓康在被底摸到辛宇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
窗外的风更大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声钻入人的耳朵,不知是谁家的玻璃在大风中坠地,摔成了碎片。这种夜半骤然而起的巨响犹如惊雷,徐皓康的手抖了一下。想起之前的每一个雨夜,但凡雷声大作的时候,徐皓康总会忽然变得话痨,辛宇忽然意识到,徐皓康大概有点怕雷声。
风呜呜咽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辛宇摸着徐皓康的喉结,指腹擦过他的脖颈,最终落在他的唇边。
冰冷的唇吻在一起,不知过去许久,辛宇忽然一把推开了徐皓康,曲了曲腿,身体向床的外侧缩了缩,“睡,睡觉吧。”
徐皓康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钟,嗓音暗哑地说:“忍回去挺不舒服的,我帮你吧。”
……
两人厮混了一个寒假,很快就迎来了开学,到了学校,一切都没在家里那么方便了,只是万事开了头之后就很难再收回去,辛宇忽然开始盼着高中能够快点结束。
高二下学期,实验高中出了一件事,震惊了小半个枣卫城。
高二年级一女生在宿舍服用安眠药自杀,起因是被任课老师猥琐,所幸晨跑时班主任发现那名女生不在队列里,询问她的室友后赶去宿舍查看,才及时将她送医抢救了过来。
所以一连几天晚自习后的宿舍里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情,此时的徐皓康已经是辛宇宿舍的常客了。
体委边坐在床边泡脚边把下午打球时听到的消息告诉大家,“我篮球队里一哥们得到内部消息,学校决定把李林承那孙子开除了,同时给那个女生安排转学。”
“开除?也太便宜他了吧!”舍友甲说。
高乔晃了晃手里的修真小说,道:“我要去把姓李的揍一顿,谁一起去?”
体委立即响应说:“我报名。”
胡西岭紧跟着说:“我也报名!”
周朗将毛巾挂在床尾的钢管上,说:“就李林承那小身板,你们三个记得揍他的时候悠着点,别把他打残了。”
坐在上铺的小胖咔嚓咬下一口苹果,“不用你们去了,已经有人揍过他了!”
高乔丢掉书,往上铺看去,“谁?”
小胖含糊不清、摇头晃脑说:“你们大概是忘了,除了那女生是受害者,其实这件事情还有别的受害者,其中最大的是他老婆,他们家跟我大姨家两隔壁,我大姨说,事发当天,他已经被他老婆拖到街上暴打了一顿,第二天就去了民政局。”
体委说:“离婚了?”
小胖说:“离了,孩子房子都归他老婆,他净身滚蛋了。”
舍友甲说:“该,不过他这老婆也挺厉害啊!”
小胖纠正他说:“现在该叫前妻了,听我姨说,他老婆家里有点钱,当初也就是看他是个教师,才招他上门入赘的,想不到人品这么差。”
高乔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辛宇听他们几人说到这里,也吁出一口气,看了看腕表,提醒徐皓康说:“还有十分钟熄灯。”
徐皓康不情不愿地从周朗床边站起身,“明天早晨吃什么?”
周朗忙说:“鸡蛋饼和豆浆。”
辛宇则说:“你看着买吧。”
徐皓康看了辛宇一眼,冲宿舍里的众人挥了挥手,“哥们走了。”
舍友甲眼看着徐皓康要走,忙说:“康哥也帮我带份早餐。”
高乔说:“就早饭时间餐厅那个人流量,他都已经买三份了,你也好意思。”他说着拍了拍徐皓康的肩膀,“康,给他下点毒。”
舍友甲摆手说:“那不用了。”
徐皓康笑笑,“下次帮你带。”
等到猥琐事件在师生间引发出的议论声沉寂下去,已经到了期末考试前夕。学校为了准备考场,令学生把课本统统拿去宿舍,这也是以往的惯例。这天下午放学,徐皓康和辛宇各抱着一摞书,向宿舍楼并肩走去,头顶的榆树树荫葱郁茂密,旁边经过的同学嬉笑打闹,斜阳正好,风华正茂。
“这次不知道我能不能过三本线。”徐皓康边走边说。
辛宇说:“应该可以吧,别想了。”
“今天没门禁,晚自习不强制上,等会咱们出去吃吧。”徐皓康又说。
“可以啊,吃你最喜欢的牛杂面,然后去吃烧烤。”辛宇说。
两人把书抱进辛宇宿舍,图省事,直接堆在了周朗的床上。
“我去上个厕所,你在走廊上等我一下。”徐皓康拍落粘在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出了宿舍。
“嗯。”书堆得太高有些不稳,看着要滑下去,辛宇答应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书本扶正,想了想,又把一摞分成了两摞,重心低一点就能更稳一点。整理好之后,他起身环顾四周,见宿舍的地上和床上堆了很多书,看来舍友们都已经搬完书走了。关门走人前,他又回头确认了一眼,蓦然看见严永坐在上铺一角,手里拿着一套卷子正埋头在看,辛宇寻思幸好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不然宿舍门已经被他锁上了。
“还不去吃饭?”辛宇问。
辛宇的声音并不小,严永却在片刻后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等会再去。”
辛宇见严永不欲多聊,知道他平时话就不多,遂把门虚掩上,站在走廊里等徐皓康。
“你暑假真的要去z市上补习班啊?”出了宿舍楼,徐皓康问道。
“嗯,去年暑假我爸妈都打算让我去,今年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辛宇手插在裤兜里,微笑着看了徐皓康一眼,“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去了住你姑家吗?”徐皓康问。
“如果你也去,咱们可以租个房子。”辛宇说。
“那个补习班真的很厉害吗?”
“听说很厉害,怎么了?”辛宇走在徐皓康前面,转过身,一步步后退着走,面带微笑,挑眉问他。
初到枣卫的时候,辛宇只有十六岁,那时候他还有点婴儿肥,五官的棱角还不太明显,两年时间,他的五官早已在不知不觉蜕变得更加清晰明朗,整个人更像是春天刚抽出新芽的白杨,挺拔清新又充满勃勃生机。
徐皓康盯着他看,有一瞬的出神,然后才说:“高三要提前开学,暑假只有二十天,再去租房子,是不是太折腾了?”
辛宇想了想说:“也是哦。”
迎面有学生走来,搬了高高一摞书,眼看着要撞上辛宇,徐皓康忙一把把辛宇拉到了身边,“小心点。”
由于差点撞上人,辛宇感到有点抱歉,闪开之后,他对书摞后面的同学笑了笑,这一笑他才发现,原来书后面的人是夏清婉。
“明天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夏清婉笑问。
“还好。”辛宇说。
“你说还好,那肯定又是第一了。”夏清婉继续微笑着说。
辛宇倒是没有谦虚,只淡淡笑了笑。
“那我先回宿舍了。”夏清婉转身向后走去。
教科书和各种练习册卷子堆在一起,没有三十斤也至少有二十五斤,随着夏清婉转身的动作,上面的几叠卷子跟着摇来晃去,眼看顷刻间就要落下去,徐皓康忙上前抽了一摞过去,“差点掉了,我给你送到宿舍楼下吧。”
“谢谢啊。其实我可以分两次拿的,就是懒得多走一趟。”
徐皓康又从夏清婉手里拿过一厚叠课本,向辛宇道:“等我一下。”
“好。”辛宇指了指路边的树荫,意思是他在这里等。
实验高中的绿化算不上特别好,但因为是百年老校,所以到处可见参天古木,辛宇在树荫下徘徊,斜阳给树叶镀上一层金光,微风在叶底吹拂,考前的时间总是辛宇最轻松的时刻,他转眸,看见一旁的公用电话,便从兜里摸了几个硬币走了过去。
辛宇把硬币投进电话机的投币口,键盘上的指示灯亮了一下,他抬起手,熟练地拨出了他爸爸的号码。
辛宇爸爸正在下班的路上,接到儿子电话,边骑车边跟辛宇讲话,辛宇听到那边车水马龙的声音,知道他爸爸在骑车,闲聊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本来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太无聊了。
挂掉电话后,辛宇寻思着是不是也给姑姑家也打一个电话,毕竟考试结束就要去那边读补习班了,由于还没想好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他没有立即走开,然后大概也是天意,不远处电话亭旁边的窃窃私语就落入了他耳中。
“你刚才也看到了吧,一班体委在帮夏校花搬书。”
“可是他们不都在说夏校花在追他们班班草吗?”
另外一个声音低笑着插了进来,“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个版本,是一班体委和七班班草。”
辛宇脑中轰隆一声,险些把话筒从机器上扯下来。
“他俩怎么了?”
“就是那个嘛。”
“我擦,真的假的啊,你快说呀,这么劲爆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算了算了,我还是别说了,其实这件事,是他们班严永说的,反正严永那个人,你们也知道,阴沉沉的,他的话我是不怎么信的。你们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果然,周围几个同学的注意力被她这番话转移开了,“你怎么会认识严永?”
“我当然不会认识他那种人了,还不是我同桌,她跟严永是初中同学,严永对她挺殷勤的,她说严永的性格捉摸不定,怕拒绝了他不定会出什么事,就一直那么敷衍应付着。”
“哦。”
……
辛宇没留在原地继续听下去,转身向和徐皓康约定的地点走去,虽然是傍晚,但气温依然很高,走得快一点就会出汗,他却在这样的天气里手脚冰凉。
如果严永真的看到了什么,那应该就是那一次,五一放假的时候爸爸接他去了姑姑家,回校那天晚上,由于多日没见,他和徐皓康在操场上就没太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