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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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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徐皓康失眠了,他一直在床上翻到三点多才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车间,胡思乱想了一夜让他走路时头重脚轻,坐下来也如腾云驾雾,他只好泡了浓茶来提神,可是到了闷热的下午,仍然不可避免地困得睁不开眼,刚打了会盹,就有人在耳边叫了他一声,“康康。”
徐皓康睁开眼,看见孙秀笑容和煦地望着他,“晚上没睡好?”
徐皓康点点头,起身说:“嗯,我去洗个脸。”
“去吧。”孙秀指了指外面。
徐皓康走了两步,想起一事,“姑,你知道我弟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孙秀说:“应该明天下午就能回来了。”
“啊!”要这么久啊,徐皓康有点郁闷。
“怎么了?”孙秀关切地问。
“没事,他走的时候手机没带,我怕他有什么急事会联系不到我。”徐皓康说。
“放心吧,厂里去了十几个人,不会有什么事的。”孙秀说。
“嗯。”徐皓康跑去用水使劲洗了洗脸,把后脑勺也浇湿了一片,其实天气太热了,连自来水都是温的,要放很久才能出来稍微凉一点的。
晚上下班后,徐皓康洗完澡走进宿舍,听见桌子上的手机在响,他抓起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忙接了起来。
果然是辛宇打来的,“你们下班了吗?”
“嗯,我已经洗好澡了。”徐皓康听到辛宇的声音,非常愉快地跟他拉起了家常,“你们这两天住在哪里?”
“住在港口附近一个宾馆里,条件比厂里宿舍好点。”辛宇笑着说。
“那边热不热?”徐皓康又问。
“热,这边早晨起来气温都很高,宾馆离港口有十几分钟的路,每天走过去后背都湿了,不过做事的地方有空调,倒也还好。”辛宇说。
“吃饭呢?也要去外面吃吗?”如果连辛宇都说热的话,那是真的很热了,徐皓康觉得辛宇在那边一定很辛苦。
“小组长买盒饭回来给我们吃,晚上他带我们去吃宵夜,烧烤啤酒什么的,我们刚回到宾馆。”
“明天回来吗?”徐皓康问。
“回,不过从厂里过来的时候走了两个多小时,听说是明天中午回去,应该下午下班之前就能到厂里了。”
“你用的是谁的电话?我还能打过去找你吗?”
“这个是宾馆前台姐姐的电话,你别打过来了。”辛宇此刻就站在前台,说话的时候冲服务台里面抬起头看他的姐姐笑了笑,女孩也回了他一个笑,低下头继续忙着手边的工作。
辛宇人缘真好,连没认识两天的前台都会借电话给他用,徐皓康心里酸溜溜的,这种‘酸’当然不是出于嫉妒,而是,辛宇那么好,所有人都知道他好,也都会对他好,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他想了想说:“那行,你照顾好自己。”
“嗯,没有别的事情我挂了啊。”辛宇说。
“你挂吧,明天见。”徐皓康听着耳边的电话挂断,从耳边拿开后,他紧紧握着有点发烫的机身直挺挺倒在了枕头上,今晚又要失眠了!
第二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和辛宇一起去的同事们陆续回到了车间,徐皓康焦急地盯着门口,左等不见,右等不见,正等得不耐烦,和辛宇他们同去的小组长朝他跑了过来,“你弟好像中暑了,我让他回宿舍了,我看他挺不舒服的,你去照顾他一下吧,如果需要输液,记得把单据拿给我报销。”
徐皓康立即丢下工具站起身,“那我晚上不过来了。”
“可以。”小组长说。
徐皓康脑子里想着辛宇中暑了,挺不舒服的,一路冲出车间,又跑上宿舍楼,他气喘吁吁推开宿舍门,本以为辛宇会在床上躺着休息,想不到辛宇坐在桌子边,瞪着眼前的一瓶口服液出神。
“你下班了?”辛宇转过脸看他,带着笑,不过仍然看得出他很疲倦,脸色也不太好。
起初辛宇只是觉得头晕恶心,后来在车上吐了,大家都说他可能是中暑了,下车后便去了药店,买回了眼前的药水。
“组长说你中暑了,让我回来照顾你。”徐皓康关上门,走了过去,“药吃了没有?”
辛宇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口服液,皱着眉头说:“药水太难喝了,我喝不下。”
徐皓康抓起来看了看,见是藿香正气水,“这个药就是味道不太好,你感觉怎么样?不如我带你去输液吧。”
“头疼,恶心。”辛宇说。
“那去输液吧。”徐皓康掏出手机,迅速找到孙秀的电话,“姑,这附近有医院吗?”
打听清楚医院后,徐皓康和辛宇一起出了厂门,到旁边街上拦摩托车,街上载客的摩托车有很多,他们很快就找到一辆,说清楚地点,摩的小哥把车开得飞快,载着他们去往医院。
在摩托车后座吹了一路的风,到了医院,辛宇已经觉得头没有那么疼了,但是恶心的感觉依然在。
这个点,镇上的医院里人不太多,辛宇的点滴很快就挂上了,输液室里开着空调,很凉爽,徐皓康跑去倒了开水,吹凉了端给辛宇,看着他全部喝掉,路上他听说辛宇吐过,怕他脱水。
这两天赶工,早起晚睡中午还没得休息,点滴滴完一瓶,辛宇已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倦意袭来,不多时,他就靠在徐皓康身上沉沉睡去了。
刚才一直担心辛宇的病,现在见他睡了,之前思念的情绪才再次翻江倒海而来,几乎将徐皓康淹没。
徐皓康怕把辛宇弄醒,充当着人形靠枕,一动不敢动,只能艰难地侧着脸打量旁边的人,他心里盼望着第二瓶点滴能够滴慢一点,辛宇睡多一会儿,他们能这样在一起待更久一点。
第二瓶点滴的滴速并不因徐皓康的意志而改变,在它应该结束的时候结束,护士拔了针,两人拿着医生开的口服药一起往外走。
“我饿了。”辛宇回头冲徐皓康笑,又说:“其实我身体挺好的,有好多年没有打过点滴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太热太累了,抵抗力就会下降。走吧,去吃东西。”徐皓康指了指街对面的餐馆。
两人吃完饭回到厂里,洗漱完九点才刚过,辛宇精神比下午的时候好了一些,但还是很累的样子,吃了药就没精神地靠在床头。
徐皓康把辛宇的枕头拿下来,“你晚上睡下铺吧,还能吹风扇。”
“嗯。”
辛宇爬下床,正要在徐皓康床上躺下去,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徐皓康走去打开门,孙秀提着一袋子水果饮料走了进来,笑着问辛宇,“输完液好点没有?”
“好多了。”辛宇忙站起身。
“如果不舒服,明天我再替你请一天假。”孙秀放下东西说。
“我先睡一觉看看吧。”辛宇拉过一个凳子,“姑,你坐。”
孙秀说:“我就是见你们宿舍亮灯了过来看一眼,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这两天肯定累着了,早点休息吧。”
孙秀说完就往外走,两人把她送到楼梯口,看着她下楼了才又回到宿舍。
先前冷的开水已经可以喝了,徐皓康按照医生交代,把药配好,连同温开水一起拿给辛宇,“吃了药早点睡。”
“好。”辛宇把药吞下,又喝了半杯水,慢吞吞躺到床上。
徐皓康拉起毛巾被给辛宇盖上肚子,又把风扇的风调好,让它对着辛宇的床尾摆动吹,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爬上床,躺下后又想起什么,扒着栏杆对辛宇说:“你要是夜里不舒服,记得一定要跟我讲。”
“好的。”辛宇歪过头冲他笑笑,眼睛闪着灯光,亮晶晶的。
辛宇的体质还是很好的,第二天起来已经大致恢复了,徐皓康让他再休息一下,不用急着去上班,他说自己没事,吃完早饭就进了车间。徐皓康不太放心,上午一有空就问辛宇有没有不舒服,辛宇说自己哪儿那么脆弱了,徐皓康见他精神确实很好,慢慢也就放心了。
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只是徐皓康对辛宇的心思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他只能把所有的想法都藏起来,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去关心他,陪伴他,就像好兄弟那样。
后面的日子都很平淡,一恍间暑假就到了尾声,其实做到后来,徐皓康已经有点厌烦了,工作不累,甚至说轻松,但几乎每天12小时无休的工作安排,长时间重复同样的动作,这都使枯燥更枯燥,厌烦更厌烦,他意识到生活不易,一线员工不易,同时也对辛宇抱着几分愧疚,觉得自己当初不该拉他一起过来做暑假工,那样的话,辛宇就不用每天熬到深夜啃教材了。他原本应该在空调房里上补习班的。
决定好回程日期后,两人第一时间买了车票,并告诉孙秀。孙秀把他们的工资结算好,又叫他们去家里吃了一顿饭,走的那天,还亲自把他们送去了汽车站。
两人依然是坐汽车到广州,然后从广州坐火车回枣卫。
回程一切顺利,在市里下车后,踏上熟悉的地方,听着乡音,徐皓康特别开心,车站旁边有大型超市,他在超市给尚未见过面的小弟弟买了一辆玩具车,辛宇则买了一把玩具枪。他们都没有见过小婴儿,还不知道那么点大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哪里会玩玩具。趁着辛宇去厕所的功夫,徐皓康又在附近的电子产品柜台买了一个MP3,打算等辛宇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
两人到家已经是下午,吴春梅锅里炖着鸡,灶上蒸着菜包,忙忙碌碌地为晚饭做着准备,徐皓康的妈妈陈彩兰则抱着刚满月不久的孩子在大门口焦急地张望。
一家人在过道下开心地聊着天,说着他们打工的事情,又说路上的见闻,也说家里的事儿。辛宇想要抱一下徐皓康的弟弟,后来发现孩子太小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抱,只好作罢。两人把礼物拿出来,吴春梅说俊杰还不会玩,怪他们乱花钱。陈彩兰则因为常年在外,对徐皓康缺少照顾,面对他的时候,一直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如今又生了二胎,以后对他亏欠只会更多,所以姿态放得很低,怕婆婆那样说,扫了孩子的兴,忙笑着打圆场,说俊杰过几个月就会玩了。
俊杰是徐皓康弟弟的名字。
一家人聊了一会儿后,两人拿着行李上楼归置,吴春梅一个暑假没见着大孙子了,想得不行,又跟上去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徐皓康自己是想吃面条的,不过想到辛宇路上说渴,他遂道:“烧点粥吧。”
徐皓康打开箱子,把一个电子血压计拿出来,“给我爷买的,量血压用的。”
“诊所就能量,你又乱花钱。”吴春梅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笑着接了过去。
“这个方便。”
“那你还得教他怎么用。”
“嗯,很简单的。”徐皓康又说:“想给你买衣服,可是我不会买,还是给你钱你自己去买吧。”说着把五百块钱递给他奶奶。
07年的时候工厂里开给暑期工的工价还很低,一个小时三块五毛钱,一个暑假下来,工资也不过能结到两千来块钱,除却路费和日常花销,其实真正拿到手的已经所剩无几。
吴春梅不要,“我有衣服穿,夏天里你姑和你妈都给我买了,钱你自己留着买学习资料吧。”
两人推让一番,吴春梅坚持不要,徐皓康只好又把钱收了回去。
徐皓康和辛宇坐了两天的车,都很累,吃过晚饭他们就上楼休息去了,虽然没到七点钟,时间还很早,但家人都很理解,并没留他们在楼下看电视聊天。
到了三楼,徐皓康先去洗澡,洗完便回了房间躺下,虽然屋子一个暑假都没住,但回来之前吴春梅给他们收拾过,桌面整洁,席子也擦拭过。
往年,枣卫到了八月底,晚上已很凉爽了,不过今年气温反常,徐皓康躺着觉得闷,又起身找了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房子的隔音并不太好,徐皓康能清楚知道住在隔壁的辛宇的一举一动,比如说此刻,辛宇正在跟父母通电话,他讲着暑假里的见闻,有时候轻轻笑一声,徐皓康不用听,就知道辛宇的父母问了他什么,起初辛宇应该是在窗前站着,后来他听到辛宇的脚步声响起,再后面没了动静,应该是靠躺在床头,话题也从暑假打工转到了高二的学习计划和文理分科这些事情上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徐皓康听到辛宇挂了电话,屋子里再次响起脚步声,稍后又响起开门的声音,他想,辛宇应该是去洗澡了。果然,很快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浴室里的水声也很快响了起来。
一整个暑假两人都共处一室,现在忽然被一堵墙隔在两边,虽然声息可闻,徐皓康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来,辛宇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又在隔壁房间响起,他才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拿起,看到同学们在群里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他没仔细看那些飞速刷上去的聊天记录,只是点开辛宇的头像,此刻辛宇的头像一片黯淡,大概是已经关机了。
想要与他更近一步,却找不到任何借口,因为最大的那个原因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