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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梦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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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十点!”老村长看着这两根手指,干枣脸上堆满了惊吓。
“第一,宋家少爷的变化绝非偶然,十有八九和灭门案有关。”
“第二,宋家是从近几个月才开始发家,一个靠摆摊卖佩饰的小商贩,能造的起这么大一座宅子,实在很可疑。”
卖的还是假冒的无色石。聂映枫的眸光随之一沉,无忧无愁的黑脸上难得浮起一丝痛色。
“说起这事儿,我倒记起了一桩怪事。”村长灰滞的眼瞳里透着些神秘,他故意将声音压低,生怕被人听去似得,“宋宅建好的那日,有人曾看见宋宅内流淌着黑色的水流。”
“黑色的水流?那人是谁?”随着这话问出口,聂映枫的心底跟着划过一丝不安,好端端的宅子怎么会突然浸在水里?
“那人是村口的黄二,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痴傻病,他的话又有谁会相信。”老村长摇了摇头,干枣脸上横七竖八的褶皱将那点惊恐遮盖,这会儿他学着聂映枫的烦人劲儿,一个人自己言自语:“一个疯子的话,一个疯子的话......”
“那个疯子还说了些怎么?”聂映枫按住老村长预朝前走的身子骨,声音急切。
老村长抬着一双灰滞的眼睛,藏在皱褶里的惊恐一下子又崩裂开来,爬满了整张干枣脸:“那个疯子还说,他看见恶鬼从地狱爬出来了,要不了多久,整个朝花村都会被恶鬼吃干净,一个都不留。”
几个月前被当做笑话的疯言疯语,此刻听来却令人背脊发凉。老村长说完这句后,像失了魂儿一般甩开聂映枫,一个人颤颤巍巍的朝前走去,口中不断念叨着:“一个疯子的话,一个疯子的话......”
“哎,村长!我的二十个结论还有十八个没有说完......”聂映枫扯着嗓子喊道,老村长佝偻的背影融在橙黄晚霞中,越行越远。
“您真的不打算听完吗?”话篓子最后不死心的喊完后,扶着腰大口大口喘气。奇怪的村子,奇怪的灭门惨案。聂映枫想起自己救下的那个姑娘,周身被一团黑雾缠住。那东西瞧着邪门,却很好打发,只一招就将它给驱走了。现在想来,那东西或许和宋家的惨案也有关联......
肚子传来的咕噜声,让聂映枫的思绪开了岔。先找个地方落脚,填饱肚子后再想这些烦心事。话篓子赞同的点着头,抬手朝衣兜里掏,捣腾了半天才掏出七个铜子儿。
看样子只能吃馒头,至于晚上睡哪里?聂映枫叹了口气,两条粗眉皱成一个“川”字。自己刚才还被当菩萨似得尊敬着,这会儿怎么连个收留的人都没有。他记得刚才村长说过,宋家的老宅子卖给了一个刚来此地不久的外乡人。那外乡人极少与人来往,以至于大家伙儿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而宋家少爷宋知鱼,也是从卖老宅的那天起性情大变。
既如此,今晚就先去这老宅看看。聂映枫将手上的铜板颠了颠,又放回衣兜里,想着这个时间老宅子的新主人应该做好了晚饭,他好歹也是村长请来的仙长,怎么着也得请他坐下来吃顿晚饭,这一来二去,顺带着就连住处都有了。
聂映枫想的很美好,大嘴巴裂的欢快。他若是知道,接下来的这一晚,非但肚子填不饱,还莫名其妙就跌进了一个诡异的地方,就算是睡大街、喝西北风也不会去该死的宋家老宅了。
窗子外漏进来一捧参了热气的余晖,一半落在床边人的白衣上,一半游曳在床上人清俊的脸上,将他的眉眼仔细勾了个遍,徐徐落进一双黑而沉的眼眸里。眼前的这张脸寻不到一点阴邪之气,明净如浅琉璃。眸子的主人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神色几度变化,小心翼翼的抬手,却迟迟未有动作。他定是觉得口干舌燥,才会下意识的滑动了数次喉结。
而后像受了蛊惑一般,指尖一点一点的落下,眼看见就要触及到那两片柔软的唇,耳边骤然响起了一个软润的声音,
“傅冰川,你怎么在这里?”刚睁开眼,方流亭的意识还未全然清醒,下意识的叫出了这个称呼。带了些鼻音的声音很软,在傅窥川心底砸出数圈涟漪。他极快的收回手,面上跟着晕开一层绯红。此刻方流亭的脑子还混着,倒也没发觉有何不妥。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方流亭按着肿胀的太阳穴,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不久前发生的一幕也跟着重现。这让方大爷恶狠狠地盯着这张若无其事的脸,脱口而出:“王八犊子!敢阴本大爷!”
他那时一心想知道除了傅冰川之外,还有谁来到了此地。可这王八犊子却跟他玩阴的,非但吊胃口不说,还趁机召唤出梦兽。阴险!卑鄙!无耻!
方大爷将一肚子问候人的话挨个轮遍,仍觉不解气,随手摸到身边的枕头,朝傅窥川丢过去的时候,才砸出了一丝不对劲。
自己这是闹哪样?怎么像是小媳妇在闹别扭!在看这王八犊子,有人朝他丢枕头他也不躲,嘴角略微上扬的模样,倒像是在偷着乐。这让方流亭心底那个高不可攀、眼不可观的圣洁形象,逐渐崩塌,他现在面对傅冰川已然没了一贯的拘束:“本大爷再问你一次,还有谁来这个鬼地方了?”
又不说话。
方流亭看着眼前人密而长的睫毛,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拔一根下来。这个念头一起,立马有一个虚幻的小方流亭,趴在他的肩膀上阻止道:“不可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有如此不着调的念头!这要是让你老爹知道,还不得气的从地底下爬出来。”
方大爷刚想挪开眼,这双眸子却突然抬了起来,将他裹进了一方暗流涌动的深渊里。方流亭的呼吸没由来的停滞了一下。这一刻,他仿佛同傅冰川心意相通,心底跃出的名字几乎和傅窥川的声音一同响起:
“鬼君谢宴。”
“他来做什么?”语气中分明带着慌乱,和一点极力隐藏的恐惧。若是可以,方流亭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见到这个人。
“尚不清楚。”傅窥川很诚实的摇了摇头,将枕头放回原位。离得这么近,他可以感受到方流亭身上逐渐浓重的邪气,茶色的眸子波及开来一点危险的光芒:“他若来了,想必还有一个人也很快就会到。”
方流亭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可真是热闹,百家中最位高权重的几个人,都聚在这个穷乡僻壤,是想再重演一回上野之战吗?
心底的魔正要作乱,耳边冷不防炸开一声声软糯的叫唤:“方爷!方爷!”小萝卜头急匆匆的跑过来,喘着气说道:“有人,有人找你。”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方流亭下意识皱紧眉,面色阴沉骇人,“人在哪里?”
一个凌厉的眼风,令小萝卜头的声音瞬间低了三分,“在,在前院坐着。”
这宅子拢共巴掌点大,那人既进了屋,很有可能已经见到了阿弃......方流亭急躁的下床,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让开!”
带着狠劲的话,显然对傅窥川不起作用,难得的固执占据这双黑而沉的眼眸。他的掌心紧握,一点纯白的光从中溢出。
“让开!”
加重的声音带着暴戾。方流亭的掌风,和低沉的咆哮声同时落下,瞪大的眼瞳中装着一只通体冰蓝的梦兽,和上次那只长得极像,唯一不同的只有颜色。
该死的傅冰川!傅家祖训就是这么遵守的,改个颜色也成?方流亭忙捂住嘴巴,避过梦兽口中吹出的冰蓝色绒毛。可还是慢了一步,嘴巴里弥漫开来熟悉的梅酒味道,两只眼皮跟着往下沉。
只是这回方流亭却没有立即睡死过去,他强撑着睡意,一边嘴角朝上扬起,邪气十足:“傅窥川,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燃起了重紫色火焰,将二人包裹在里头,无路可退。红莲鬼火是历代鬼君才会的秘术,相传鬼火燃到极致时,能焚尽世间一切生灵。然而历代鬼君中,能将此术修炼到如此境界的,唯有方流亭的姑姑,雪弥。至于方流亭,只是学了个大概,却也够他在上野之战中,将那些鼠辈杀的不敢迎战了。
妖异的火焰里,视线越来越模糊的方流亭,似乎看见了这张冰山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自己的功力果然了得,竟能让傅冰川觉得害怕!方大爷丝毫觉察不到脚下的晃动,在睡意肆虐之前打了一个响指。
重紫色的火焰瞬间熄灭,同整个倾覆下来的黑雾一起没入混沌的暗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