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恋爱》溯水行舟

29、爱

　　顾莘前面刚走，斐溪越后脚就出了门，他完全忘记了从起床到现在，滴油未进，也分不出注意力去发现，整整一上午都未见到小葡萄和王阿姨的身影。他去找了宇文川，他要证实这个视频的真实性，他不死心。

　　傍晚，G市中心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斐溪越在夜色门口说不清站了多长时间，摇摇晃晃的身体已经多次引起保安的注意。

　　他喝了很多酒，宇文川拦也拦不住，在站不稳的情况下，

　　他还发酒疯非得让宇文川把他送来夜色。来了他还不进去，宇文川怎能放任一个醉鬼胡乱逛荡，于是在凉风中陪他站了一个多小时。没得到好处不说，等他酒醒之后，说的第一句口齿清晰的话就是让宇文川滚。

　　宇文川走后，为了醒酒，斐溪越又来回走了一圈，他只穿了一件卫衣，深秋冷风强劲，等身上酒味全部散去，整个人也凉透了。

　　斐溪越踏进夜色，柜台小姐已经对他相当熟稔，打了招呼后直接对他说：“老板在招待客人，他说您来了请直接去里面坐。”

　　他进去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服务员前来招待，他说要杯白开水。

　　扫了一眼周围，斐溪越没有发现谢词的身影。他说很忙，他让他来这，可是他却不在。

　　斐溪越给谢词发消息，说到了，他收到对方一个字的回复：等。

　　“先生，您的白开水。”

　　“换掉，来一杯白兰地。”

　　服务员小惊了一下，从白开水到白兰地，真是急转如风。

　　“好的，先生。”

　　食道和胃被烈酒灼烧，喝着高度数的酒，斐溪越却越发清醒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里酒杯摇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角落里的窄小楼梯，天花板上所有的聚光灯不管怎么打，都打不到那个地方，不去特意扫视，顾客根本注意不到，那其实是通往谢词房间的专属楼梯。那一次，他就是从这个楼梯跟着谢词去到他的房间，谢词为他特地拆开了珍藏多年的红酒，他们在阳台上，月光下品酒畅聊。

　　斐溪越打了个酒嗝，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但思维依然是清晰的，他费了一些力气站起来，想要去找谢词，还没动，就隐约看到两个人正从那个楼梯上往下走，他们勾肩搭背，交头接耳，言谈举止甚为亲密，而其中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是谢词，像是被当头一棒，斐溪越差点被击晕过去。

　　谢词，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我。

　　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撞到人被骂没素质他也顾不上了，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看到的也就越清楚，谢词和那个男人已经下来站在楼梯口旁边，男人的手还搭在谢词的腰上，本在谈笑的两人突然默契地停下，望着彼此靠得越来越近。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他们要吻上对方的时候，斐溪越及时冲了过去，拽住谢词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攥着谢词的手不停地发颤，他红着眼睛看向谢词，失态地低吼道：“词哥，你要对他做什么？”

　　谢词却十分冷静，他摸向斐溪越的后背上下挪动似是安抚，眼睛却依然看着和他动作亲密的年轻男子，道：“你先回去，改天我们再叙。”

　　那男人耸了下肩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就离他们而去，而他从始至终没正视斐溪越一眼。

　　“你倒是说话呀，词哥！”斐溪越忍不住晃了谢词一下，心中无尽的委屈和开始上头的酒劲让他情绪格外激动，可及时是这样，他也在努力保持理智，克制手上的力道，一点都不想伤害自己所爱的人。

　　“喝了多少酒？”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斐溪越踉跄了两下。

　　谢词扶住他，搂住他的腰欲往外走，道：“我们去车上聊。”

　　“我没开车过来……”

　　“我的。”

　　入夜之后风变得更加湿凉，一路上，斐溪越一边被酒烧得浑身滚烫，一边又承受着冷风侵蚀肌肤，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的意志更加混沌，谢词搀扶着他，终于上了车。

　　斐溪越仰靠在副驾驶座上，难受地捏着眉心。

　　“喝点水吧。”谢词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他没接，而是就着谢词伸手来的手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斐溪越发狠地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词哥……”斐溪越把脸往谢词颈间埋，颤着声音道，“你还爱我吗？”

　　卑微的求爱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他的一颗心跌入万丈悬崖，摔得粉碎。

　　狼狈地直起腰，他按住谢词的肩膀，满眼猩红：“你知道吗？你这一周以来对我的态度，像极了我那些前任，他们在甩我之前，都是这样，温水煮青蛙。”

　　“词哥，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你不要这样晾着我。刚刚就当一场误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下午他去找宇文川让帮忙求证那个视频的真实性，结果就是，视频是真的，毫无ps痕迹。他站在夜色门口，他和谢词在一起的场景就像放映机放映一样在他眼前投放。他看到他和谢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到他们一起从生日舞会上逃走，到海滩上吹风看海；看到他对谢词的表白和他们的第一个吻；看到谢词给他过生日说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看到谢词说自己就是那样一个人，而他却让他不要贬低自己……是啊，谢词对他从来没有隐瞒过，只是他从来不愿意去相信。

　　可是几乎没有做任何思想挣扎，他心甘情愿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现在谢词和他好好在一起就行了，他不在意谢词的过去，因为他爱他，爱到可以放下自己的原则。刚做好决定的他又看谢词和其他人搞暧昧，可是就算这样，他宁愿挖掉眼睛阻止自己看到这一切，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谢词。他好贱，可是他从来没有如此爱过一个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词哥，你倒是告诉我啊！”斐溪越哽咽着说。

　　“你先放开我，”谢词道，“水要洒了。”

　　为什么他现在还可以如此平静？为什么他在关心水都不关心他？斐溪越慢慢地松开手，整张背都无力地垮下去。

　　谢词仰头喝了一口水，拧好瓶盖，把手搭到方向盘上，叹气地说：“我以为这种方式能让你好接受一点，看起来好像更加痛苦了？也好。”

　　这云淡风轻的口吻让斐溪越感到茫然，他抬起头：“什么意思？”

　　谢词按下半截车窗，拿出一根烟来点上，眯起眼睛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雾一圈一圈地往窗外飘去。

　　两指夹着烟，一截烟灰落到腿上他却毫不在意，他看向斐溪越道：“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上热搜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我跟你说的话？我说我十八岁就来干这个了，什么都懂什么都……”

　　斐溪越很激动地打断他：“词哥，不要说了！”

　　谢词哼笑了一下，继续接着自己的话说：“什么都会。结果你和说让我不要拿自己开玩笑。斐溪越，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是你不愿相信。”

　　无声的对峙中，斐溪越在粗重地喘气。

　　他压抑着说：“我们不要提以前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我只要现在和未来。”

　　“这就有点自自欺人了，小朋友，”谢词吸了一口烟，笑道，“这可不是以前，因为现在我也是这样的人。”

　　“斐溪越，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他们把谈恋爱当成一种集邮，喜欢谈恋爱的感觉，也享受甩人的快感。而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只是我邮集上其中的一枚邮票，懂吗？”

　　斐溪越红着一双眼睛，愣在那里不动了。耳朵嗡嗡的，胃也开始翻腾起来，他猛地握住谢词的手，连同那根冒着星火的烟也攥进去，用掌心硬生生地把烟碾灭。

　　“我不傻，你是不是真心的我能感觉到，我不信你在玩我！”

　　谢词凑过去，摸向斐溪越的眼角，被泪水沾湿的手又慢慢往下滑，抬起他的下巴捏了捏。他的视线从斐溪越的脸渐渐转移到他被攥住的手，他把斐溪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看到他掌心被烫出了小水泡。

　　“不痛吗？”他轻声问。

　　斐溪越吼道：“词哥，你回答我！”

　　谢词突然笑起来：“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啊，让你们有被爱着的感觉，你们才能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我才能有成就感啊。”

　　“我不信，我不信……”斐溪越断地摇头往后推，“砰”得一声，骤不及防地撞到车门上，光听这个撞击的声音就能听出他的头和背撞得有多用力，然而他却一点物理意义上的痛都感觉不到，因为谢词的回应，他的心都死了，心死了，人怎么还能感觉到痛呢？

　　“你不要这么冲动，伤到自己怎么办！”

　　谢词急得向斐溪越伸出手，却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冷不丁地把手收回，他抓了抓自己的袖口，垂下眸喉结动了又动，然后抬起头无奈地笑道：“你冷静点，车都要被你撞坏了。”

　　“你和其他人，也是分手这么快吗？” 斐溪越弓着背，用手撑着额头，无神地盯着角落某一处，像丢了魂魄一样，说话时感觉不到一丝生息。

　　“你是最快的，”谢词道，“我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但是你爱得太用力，我有些招架不住。我怕再和你交往一段时日，到时候甩掉你会冒出人命，那我就得不偿失了，我只是喜欢玩弄别人感情，可没想过让人死。”

　　“呵……呵呵……”

　　斐溪越依然维持着手背撑着额头的姿势，抬眼看着谢词嗤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泪。

　　原来爱你，也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