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与开膛手》流浪的狸猫

17、番外：去德国的第一天

　　狄特里希伯爵的曼洛桑特庄园在德国远近闻名。奥洛斯忘不了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情形。

　　本来他的心情非常低落，就连母亲雀跃的情绪也无法感染他，但却在踏入曼洛桑特时把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在了脑后。

　　他从没有想过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华丽壮观的私人宅邸：两扇高大的铁门像一对忠诚威严的骑士看守着主人的城堡；铁门旁边是爬满常春藤的门房，门房只有一扇窗和一道木门，从里面传来切割木头的声音，并伴着一对男女叽里呱啦的聊天声；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像一条扭曲的蟒蛇从铁门口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几条人工开拓的小路树枝一般从主道伸向四面八方，没入参天大树和低矮的灌木丛交错而成的小树林里。

　　奥洛斯和母亲坐在豪华的私人马车里颠簸了好一阵还没有看到主宅的影子。不过沿途的风景却一再地变化着。蜿蜒曲折的车道穿过绿葱葱的小树林，纵横交错的山毛榉在头顶上形成一片繁密的浓荫，将发白的烈日隔绝在曼洛桑特之外。

　　忽然，狭窄的视线豁然开朗，一大片宽阔的空间魔术般地蓦然出现在面前。奥洛斯瞪大眼睛望着色彩斑斓的花园，花园里盛开着无数种五颜六色的鲜花，仿佛把整个春天都霸道地搜罗在这片私人小天地里。放眼望去，艳红如血的玫瑰和密密匝匝的石楠花、淡粉色的月季、脆弱的白百合、紫白相间的风信子和紫罗兰、甚至还有移植过来的金黄色郁金香，简直让是美不胜收，让人目不暇接。

　　曼洛桑特的三层别墅坐落在花园中央，一条长长的游廊将二者连在一起。花园不仅霸占了前庭、包围了别墅，而且还轰轰烈烈地延伸至别墅后方泛着白浪的大海。

　　是啊，大海，这是曼洛桑特最引以为傲的风景。坐在别墅二楼宽敞的露天平台上，可以一边喝着咖啡、翻阅报纸，一边漫不经心地抬头瞥一眼波澜壮阔的大海。不仅如此，凡是朝向海面的房间都可以将这片开阔的风景尽收眼底。

　　这里才是真正的贵族之家，一座不折不扣的奢华宫殿。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曼洛桑特绝对是奥洛斯心目中最完美的的居住场所。

　　他们第一天抵达正好是中午。狄特里希伯爵一早就被德皇威廉一世召见入宫，并没有去迎接他们。

　　这位伟大的普鲁士国王、德意志帝国第一任皇帝两年前取得普法战争的胜利，在法国凡尔赛宫称帝，统一了德国。这也是造成德法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但是英国还竭力维持着中立，维多利亚女王一边安抚着法国邻居，一边通过自己的女儿缓解英德关系。威廉一世的儿子——威廉亲王的妻子是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公主。1851年，两人在伦敦的一个展览会开幕典礼上一见钟情，很快结为恩爱夫妻。总而言之，当时欧洲的形式很微妙，年轻聪明的狄特里希伯爵作为新一代最优秀的贵族继承人之一，深受威廉一世以及“铁血宰相”俾斯麦的重用。

　　直到晚上狄特里希伯爵才忙完公事返回曼洛桑特。母亲艾丽卡抵达当天的下午就被居住在别处的其他家族成员召唤过去，名为聚会，实际上就是为了给这个外族的新伯爵夫人一个下马威。日耳曼人很排外，艾丽卡从一开始就知道，但这和国内那些刺耳的批判声一样，丝毫不能改变她的决心。她体贴地把奥洛斯留在家中，不想让他过早地见识到贵族丑恶的嘴脸。奥洛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还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加上他生性敏感怕生，干脆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门。反正这里的女佣和管家张口闭口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望向他的目光也很复杂，还不如这样大家都能清清静静的。

　　他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望着远处的大海，任凭夹杂着咸味的湿润海风吹打在脸上。如果他一动不动地屏神凝视着起伏的海面，就会有一种相对运动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坐在豪华的客轮上，身体也随着微波轻轻摇晃着。

　　“喜欢大海吗？”标准的英语忽然在耳边响起，狄特里希伯爵站在他身后笑吟吟地望着他。他已经换上了丝质白色衬衫，前襟的褶皱优雅复杂，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从棕红色的马甲敞口处绽放出来。

　　奥洛斯瞪大眼睛望了他好一阵，没有回答。他心里还是很讨厌这个俊美的男人，虽然曼洛桑特的所有都让他有到了天堂的感觉，但如果可能的话他还会毫不犹豫地返回偏僻的格兰特庄园。因为只有那里才是他心灵的归所。

　　“喜欢曼洛桑特吗？”伯爵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问道。

　　如果一直不回答会不会很不礼貌？奥洛斯想。毕竟母亲在这里无依无靠，只有这个男人才能保护她，他最好不要惹他不高兴。

　　“我喜欢大海，很漂亮也很浪漫。”奥洛斯谨慎地措辞，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也喜欢，这里是我以前的房间，那个时候我就经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眺望海平面，和你现在一个姿势。”

　　伯爵伸出手摸了摸奥洛斯的柔软的黑发，他的手很凉，这股凉意透过浓密的头发、薄薄的头皮直达神经深处。奥洛斯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要不要我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伯爵轻声问道。

　　奥洛斯飞快地摇了摇头，甚至有些惊恐地眨了眨眼睛。他才不要离开这个安全的庇护所呢。

　　“不想去就算了，哪天有时间再说吧。看来你一点儿也不想走出这个房间啊，德国人很可怕吗？”他蹲下来平视着奥洛斯碧绿色的眼睛柔声问道。

　　太温柔了，无论是刻意装出来的还是本性使然，都太过温柔了。这样一个人真的是如同传闻中那样对待政敌毫不留情、杀伐决断的残酷贵族吗？他的体内真的流淌着横亘历史百年之久的名门血统吗？

　　他盯着那双湛蓝的眼睛，想窥视里面隐藏的真实灵魂，却根本就望不到任何东西。它仿佛是一件精致的天蓝色装饰品、一对镶嵌在王冠上最耀眼的宝石，美则美矣却没有生气，似乎刻意隐匿了全部感情。奥洛斯有些诧异，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眼中还和正常人一样闪着迷人的忧郁，为什么现在却像带了一层面具般模糊不真实。

　　他再度抚了抚奥洛斯的头发，转身离开房间。在阖上房门前，他回头说道：“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会让海伦把晚餐送过来，不要锁门哦。”

　　说罢，他就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离开了房间，消失在铺满金色壁纸的走廊里。

　　奥洛斯盯着空荡荡的门口，这才发觉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起来。

　　他果然没有食言。二十多分钟之后一个面色阴沉、沉默寡言的姑娘端来丰盛的晚餐：热气腾腾的英式烤饼、甜馅饼、味道淳朴的麦片粥、几片交叠在一起的火腿和熏肉，还有英式小甜点以及奥洛斯最爱吃的橘子酱。他每样都尝了一口，地地道道的英式风味。后来他才知道伯爵特意为他们雇了一个英国厨子。恐怕这顿晚餐也是为了迎合他小孩子的口味特意准备的吧。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体贴的人呢。

　　吃饱喝足之后，那个叫海伦的女仆又沉着脸进来取走餐盘，准时得让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一直就等在门口。

　　奥洛斯思忖着是不是该向善解人意的伯爵大人道谢呢？他很懂事，知道自己必须和这个继父处好关系，即便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也必须咬着牙讨好他。如果他一味地任性，那么为难的就是母亲了。他现在只有母亲一个亲人，而且他答应病危的父亲会守护好他最爱的女人。而母亲的幸福生活全都仰仗着这位年轻的贵族。

　　好在狄特里希伯爵看上去很温和、有风度，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还是主动去道谢比较好。

　　这样想着，奥洛斯轻轻地踏出房门。他推断伯爵应该刚刚用餐结束，但却摸不准他会在哪个房间。他干脆沿着二楼的走廊慢慢走着，每个房间的门都锁着，他也没有遇到一个仆人，但他却很快找到了伯爵。

　　曼洛桑特的主厅有三层高，二楼、三楼设计呈一个半环形，站在环形扶栏前可以俯瞰整个奢华的一楼大厅。现在奥洛斯正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手搭在扶栏上，他要找的人正坐在大厅沙发旁边的钢琴前忘我地演奏着，黑色呆板的乐符仿佛被他赋予了灵气，溪水般流畅地自修长灵活的手指下倾泻而出。他弹奏的是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月光曲》，是母亲最爱的乐曲。

　　天棚上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灯折射着繁杂耀眼的光芒，大厅四周墙壁上还燃着无数根摇曳着烛火的蜡烛，这些光都成了钢琴前那个男人的陪衬。他耀眼的金色长发用和眼睛同色的丝带束了起来，优雅地垂在左肩。一缕略微卷曲的长刘海垂在额边，让他看上去更多了一丝艺术家的浪漫气息。

　　奥洛斯呆呆地看着这个完美的男人，眼珠随着他不断移动的手指而转动着，思绪完全沉醉在曼妙的《月光曲》中，一时间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伯爵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凝视。他抬起头向二楼望去，正好碰上奥洛斯惊慌的目光。他微微冲奥洛斯笑了笑，手指依旧精准地按出每一个音符，仿佛这架钢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即便不用眼睛也能操纵自如，一点也没有走音。

　　那个笑容永远地印在了奥洛斯内心深处，让他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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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实际上在14年发表过，但是因为后来内容太过限制级被锁了，一直申请解锁都没成功，最近突然又想起来，就重新写了一遍，目前的内容都和以前一样，但以后就要当成新文重写了，恐怕文风会有差异，毕竟过了四年多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