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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放寒假还不到半个月,农历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程一之大年三十的一整天都跟着妈妈忙里忙外,晚饭后洗了一大桌的碗碟,腰酸得直不起来。
      爸妈、外婆和舅舅正在客厅“哗哗哗”地搓麻将,电视里放着没有人在看的晚会,背景音乐欢天喜地锣鼓喧天,女高音满脸脂粉、正唱得起劲,整个场面热闹得不行。程爸爸特别会讨老人家欢心,连着三把牌都放炮给丈母娘,逗得程外婆笑得险些被口水呛住。
      “不好意思啊小程,胡这么多”。
      然后下一张牌,胡。
      “妈,你刚才还说不好意思呢,怎么这下胡牌胡得这么干脆?”
      “哟,心疼啦。我女婿要给我胡,你管哦?”
      程一之熟悉外婆的小孩儿习性,外公走后也难得见她这么高兴,偷偷给爸爸竖了大拇指。然后扶着腰坐下来,翻出刚才不小心掉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开始给各路人马发新年微信。正编辑得顺溜,盛一丹又风一样的出现了。
      “小宝贝儿你快看这个!”
      发来一张照片。
      “论坛刚刚有人上传的,说是从监控室偷拍的”
      点开一看,一个身穿深色皮夹克的人正站在楼道里冲着监控摄像头竖中指。尽管脸被鸭舌帽遮了起来,依旧能感觉到整个人十分的狂妄,摆明了是在挑衅。再看背景,应该是华城大学的主教学楼。监视器上显示的时间是今晚七点左右。
      “这人干嘛呢?”
      “就是之前论坛上说的那个偷拍女学生上厕所的变态啊!”盛一丹打字跟她说话一样,不带喘气儿的。
      “盛一丹,大过年的你丧不丧啊”
      “诶哟人家不是看着害怕嘛。你说他可真是敬业,年三十都不带歇的。咱们学校的学生也够勤奋,过年都不回家”
      华城大学在国内排名进不了前二,但绝对能进前五,所以寒假有学生因为勤奋学习而不回家倒也不奇怪。
      “抓到了?”程一之含着棒棒糖,一个后仰窝进了沙发里。
      “没呢。论坛上说只是拍到了画面,估计下一步要交给警方了。欸我说,学校看上去怪不安全的。要不下学期你来我家住吧,离你实习公司也近。房租嘛就免了,你就每天早上帮小主热杯牛奶就成。”
      “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害怕吧”。
      “程一之!今年之内我都不会再理你了!”
      程一之转头一看挂钟,晚上八点四十分。得,还差三小时二十分钟今年就过去了。
      翻翻朋友圈,导师发了女儿满月照,点赞。室友发了家里的年夜饭,点赞。实习领导发了瓶饭桌上的茅台酒,点……等会儿,定位申城?
      原来领导是申城人?看他平时都呆在华城,从没提过回家,还以为就是华城人呢。
      想到开年后换部门的事,程一之赶忙给领导发了新年短信,也不期望能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就纯当混个脸熟了。
      正编辑完,付临川的消息就钻了进来。
      立马点开,“新年快乐啊”。
      ……
      完了?
      程一之心里翻了今生为止最大的一个白眼。
      自从那日道别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当时的程一之沉浸在发现的秘密里,心里闷得慌,自然谁也不想搭理。之后回想起来,又觉得把气撒在付临川身上确实不应该,却又找不到机会道歉。刚才眼看话的由头就要被牵起,程一之正寻思着说点儿什么缓和下关系,结果就等来这干瘪瘪的五个字。
      这年头群发信息都没有这个敷衍的好么。
      谁知过了一会儿付临川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一盘糖醋排骨,还有备注。
      “随便做了一盘,还不错吧?”
      程妈妈打牌的间隙看见自己女儿盘腿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笑得像个傻子。
      窗外的烟花嘭嘭嘭地炸开了,在有山有水的江陵,绚丽地绽放在层层错落的城市上空。程一之在阳台的玻璃门上看见自己的笑脸,瞬间有些略微的晃神。两年前的今天,她一身倦意地瘫在这里,心思飞去了零时区的英格兰,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来。真是感谢时间这个神婆。就像盛一丹说的,一切都可以施个法,然后变成灰,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程一之外婆有好几个堂表姊妹,单单春节走一圈,七天就过去了。初八早上,她随意套着睡衣准备起床吃饭,迷糊地晃出卧室又突然折返回来,甩掉拖鞋,上了个秤。
      还好,没过百。
      松了口气,伸个懒腰,想着自己胡吃海塞七天还能保持两位数的体重,非常得意。肆意地打着哈欠又晃向饭厅。
      刚坐下吸了一口楼下的张麻子小笼包,家里电话就催老命一样响起来。
      “什么?沈阿姨要去你家?舅舅也要去你家?”程妈妈急急忙忙跑过去接。
      “谈老房子的事?”
      程一之停住动作,眯着眼睛等着下文。
      “好吧。那我等会儿就来”。说完挂了电话,开始去卧室换衣服。
      “谁的电话啊?”
      “你外婆。你舅公和沈婆婆突然要去你外婆家,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说老房子的事了”。
      程一之立马放下包子擦擦手,跟着妈妈走进卧室,“我也要去”。

      程一之家在城西,外婆家在城东,等母女两人喘着大气赶到时,家里的保姆小陈正准备给客人上茶。
      “沈阿姨好,舅舅好。哟,小付也在呀”。程妈妈赶紧接过小陈手中的茶壶,一个一个杯子地沏茶。
      “这么突然造访,真是不好意思”。沈梦澜依旧笑得亲切,轻轻地拍了拍付临川的肩,“孩子妈妈该上班了,我就叫他陪我来了”。
      半月不见,老太太的头发还是梳得那么亮而服帖,上次的墨绿色高领羊绒衫换成了浅蓝色圆领毛衣,一枚精致的胸针别着,整个人浓淡相宜,繁简有度。只是这般讲究如今在程一之看来,已经有了另一番意味。
      “哪会啊,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程妈妈连忙将沏好茶的杯子双手递给沈梦澜。
      程一之在边上接过保姆递的果盘准备削苹果。可不知怎的,整间客厅突然没有了人说话,只剩下刀片削果皮时“沙沙”的声音,似乎全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表演削苹果,让她感觉极不自在。刚才进屋时就感觉气氛不对,外婆不闹话,舅公不吭声,沈梦澜寒暄两句后也闭上了嘴。程一之作为小辈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埋着头,硬着头皮努力将自己的精神全集中到手中的动作上去。
      最后一块果皮落下,外婆终于发话了。
      “我们三个去书房谈点事,杨昕和小陈去菜市场买菜,一之和小付就在外面等着,有事叫你们”。
      平时说话没个正形儿的外婆突然这么严肃,让程一之有种大戏即将开演的感觉。
      妈妈和小陈走后,程一之才回过神来和付临川打招呼。两人大年三十晚在微信上的交流早就让之前的那点儿别扭烟消云散,这次见面还真是自在了不少。
      “你吃苹果吗?”拿了小叉子递给他。
      付临川道谢着接过,坐回沙发,又往边上挪了挪,给程一之腾了位子。
      并排坐下,程一之端过果盘放在两人中间。叉了一块苹果刚吃了两口,就听见付临川故意压低声问道,“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想,怎么会不想。

      外婆家的书房挨着阳台,有一扇窗开在阳台上。若是里面的人说话声音大一点,是隔不住音的。
      程一之往阳台方向指了指,使着眼色示意付临川跟着她走。两人到了阳台边,猫着身子慢慢往书房窗户的方向靠。窗两边堆满了很多的旧书、画报和相册,这让人既无法贴近墙,又容易碰着这那,发出声响,只有蹲到窗户垂直的正下方才有可能听得清里屋的动静。程一之只好先蹲下,确保自己不会被书房里的人看见,再迈动腿、一步步轻手轻脚地挪过去。付临川看她平日一副骄骄傲傲的样子,现在却缩成一团在地上扭啊扭,像个圆滚滚的小松鼠,竟然忍不住想用脚去碰一碰。
      “喂,干嘛呢?”
      程一之用着极小的气声说话,手还在招呼他也跟过去。
      付临川个子高,光蹲下不够,还得把头也埋下去。他一个步子跨过来,猛一抬头,突然就跟程一之的脸只差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程一之正抬头向上望着窗户,侧面对着他,小小的耳朵白生生的,实在是乖巧可爱。鬓发像是新长出来的,软软的趴在额边。眼睫毛又长又翘,眨眼时像小扇子一样,一扇一扇,弄得他心里酥酥痒痒,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程一之觉得书房里的声音含含糊糊,听不太清,遂伸手想去开窗。无奈手太短,又不敢站起来,手指都绷直了,依然扒拉不到窗口。付临川回过神来,左手握住她乱晃的手,嘘了一声,示意她别乱动,右手悄悄摸到窗沿,轻轻慢慢地给窗户推开了一个缝。
      “这么多年了,你俩这样绷着也不是个事儿”。
      能听清了,是外婆的声儿。程一之不自觉冲付临川笑了一笑,浑然不知这距离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性来讲实在是有些近。
      “今天就把话说开吧。你们谁先说”。
      程一之外婆的男孩儿脾气一上来,说话就跟当年在公安局审嫌疑人一样,直来直去,不绕弯子。
      等了半晌,没有声音。程一之正准备微微蹲起身去偷偷瞄一瞄怎么回事,舅公的声音突然传来。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信守了承诺”。
      言下之意,有人失信了。
      “我是等过你的”。这次是沈梦澜的声音。
      “哎”,外婆一声叹气,“你当时走后,我就把信给了梦澜。她那时是在乡下小学教书,我们也难得见一次。再后来,就是她母亲突然给我家送帖子,说是要结婚,我才慌了神。你去部队后没有给家里写过信,我通过当时的武装部长才打听到你的地址,赶忙给你写了信过去”。
      外婆顿了一顿。
      “梦澜,这里有件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当时他收到信,半夜偷偷从部队跑出来,连夜赶了火车回江陵,闹着说要去找你,要带你走。当时政治风声那么紧,部队纪律又严,他这算逃兵啊。如果真由着他这么干了,别说他的政治前途毁了,就是我们全家在江陵恐怕都要受牵连。所以我和妈就把他关在屋里,第二天直接叫武装部长把他押回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你”。
      程一之和付临川惊讶地看了看对方,都没想到事情还有这一出。
      屋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当时回来过”。和舅公赌气的语气相比,沈梦澜的语气少了些激动,多了很多的无助。
      “回来了又怎么样!你都和其他人结婚了”。
      “余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程一之外婆发火了,“今天是来听你发牢骚的吗?说完了吗?说完了叫一之送你回去”。
      屋子里又静了下去。有人端起了茶杯,咕噜喝了一口水,盖上杯盖,放下了杯子。
      “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一封信都不给我回!是在怨我吗?”
      质问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丝委屈,哪里还是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外公。
      “我怎么跟你回信,我明明一封信都没有收到!”沈梦澜也忍不住了。
      “不可能!”舅公的声音突然高起来,“我到部队后两周一封,从未间断!”
      “若是我有收到你一封信,哪怕只有一句话,就断然不会先结婚!”。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我如果骗你,如果心里没有你,我会冒着受处分的风险回江陵?”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余以钦,本来我父亲当年就不允许我们在一起,你又不辞而别,没有一封信,没有一通电话,你让我怎么等你?”
      程一之和付临川完全被书房里的对话惊住了,对其他的动静一无所知,连程妈妈走近了都毫无察觉。
      “你俩蹲在这儿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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