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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程一之抱着旧相册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
      梦澜,是付临川的外婆沈梦澜吧。那后面的以,是自己的外婆余以瑶吗?
      不是的,那个字不是瑶。
      刚才她很快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迫不及待地动手,想去把砖翻回去盖住。直觉告诉她,这事儿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尽管她连具体是个什么事都没有头绪。
      付临川看她单手翻砖吃力,低低地道了一声“我来”,接过她手里的砖盖回了蚯蚓窝。

      一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程一之只好顺手翻了翻手里的旧相册。
      大多是自己妈妈出生后的照片,从满月到结婚,从蹒跚学步到大学毕业。偶有几张小时候和周昕阿姨的合照,可爱的小姑娘笑得大大方方,真不知道付临川怎么就不随他妈妈,一张冷脸。
      “妈,你小时候舅公就很少出现么?”
      舅公常年在部队,退休十几年,前年才和舅婆从部队回来。
      “对啊,那时候政治风声紧,我们家以前不是被划为资本家么,成分不好。你舅公在部队就不方便回了。信都是一年到头盼不到一封”。
      “那,外婆的名字是怎么取的啊?”
      “瑶是美玉的意思啊”,程妈妈很奇怪这孩子的思维跳跃性。
      “那以字呢?”
      “以是字辈啊”。
      “那舅公,为什么不按字辈取名字啊?”
      “他后来在部队自己改了,以前叫余以钦,改后才叫余孟。可能那时候是想跟家里人划清界限吧”。
      程一之“啪”的一下合上相册,一时间思绪有点跟不上来。
      以瑶,以钦,梦澜。
      既然砖上写的不是以瑶,那就是以钦了。
      以钦和梦澜?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写在一起?
      朋友?按昨天见面的阵势,不像。
      仇人?你见过有把仇人的名字写在一起的吗?
      那还有什么可能?
      难道是……
      程一之有点不敢再往下猜。若真是那样,那昨天那顿饭真可谓是暗潮汹涌。众人各怀心思,亏得自己还傻乎乎地在那儿跟人抢糖醋排骨。
      余孟。
      划清界限?七十年代都批林批孔了,舅公还敢给自己的名字改成单字一个“孟”?
      “妈,表舅是叫余浩岚吧?”
      表舅是舅公的儿子。
      “对啊。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尽问些有的没的”。
      程一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意外之中闯进了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秘密。
      而这种感觉,并不好。

      程妈妈下车时看程一之一副心中藏事的模样,还念叨着这孩子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心里不说。
      “刚才小付找我要你的微信了,说他也是华城大学的,跟你同一级,不过是念的法学,到时候回校跟你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
      “哦”,程一之满心扑在舅公的事儿上,只当妈妈说了件平常琐事。等反应过来,付临川的好友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头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篮球照。朋友圈一年都不到五条,全是跟法条和案件有关。照片更是少得可怜,一张是政法大学的本科毕业照,一张是华城大学的研究生开学典礼。
      “程一之你好,我是付临川”,一条消息蹦出来。
      “嗯我知道,你好”
      “刚才你把伞落老房子了”
      咦?程一之左右看看,才发现原来真忘了。
      “不好意思啊,你现在还在那儿吗?我来找你拿?”
      “中山路太远了。你高中是师大附的吧?要不下午我们去师大附?”

      程一之赶到师大附的时候,付临川已经在校门口站着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其实是第一遍眼线没有画成功。
      “没事,我也才到不久”,付临川把伞递给她,“去里面,走走?”
      第一次和他并排走,程一之才发现付临川至少得一米八往上,自己平视他时正好看到他干干净净的脖颈。突然想起昨晚给盛一丹说想摸人家后脑勺,脸不自觉有点微微发烫。
      “你高中也是师大附的?”程一之来的时候好奇了一路,他跟自己同届,但记忆里却没有这号人。
      “是,理科班的”。说完顿了顿,“是不是都没什么印象?”
      程一之疑惑地没有作答。师大附一届学生上千,互相之间没印象再常见不过。
      “不过我知道你”,付临川说完笑了笑,眉眼柔和了些。“文科第二名程一之”。
      程一之反应过来他是在打趣自己,瞬间也就少了很多的拘谨。
      “你说得不完整,应该是‘永远的文科第二名程一之”。
      付临川看她没有丝毫的介意,反倒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小嘴角上扬,比上午的气色要好很多。
      “不过高考不就第一了吗?”付临川双手踹兜里,头朝不远处的状元榜偏了偏,示意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程一之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忙地跑过去用小挎包啪唧一声遮住了状元榜上的照片。
      因为丑,实在是太丑了。教务老师当年完全没有修图的概念,烈日下一秒钟搞定的单人照就这么在师大附的教学楼前被人“观摩”了好几年。
      付临川纳闷儿地看着她,这要是自己上了状元榜,可得好好跟江长洲那帮兔崽子吹嘘一下。怎么这丫头反倒不让别人看呢?
      程一之见他眉头微皱,不知道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没有。但事已至此,也不好意思再故作轻松地把包拿开给他看,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下去。
      “别看了,不好看的”。
      嘟着嘴,声音闷闷的,似乎并不想第二个人听见。
      付临川忽然明白过来,一时有点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只好故意转头往别处张望。“那,我们去操场转转?”
      程一之像获得大赦一样松了口气,心想着明天就要联系教务老师,把自己本科毕业时在华城大学校门那张好看的照片换过来。
      “对了”,付临川摸了摸兜里的东西,“我记得你外婆是叫余以瑶对吧”。
      “对”。
      “今天那块砖上,有我外婆的名字。另外一个名字,看上去不太像‘以瑶”。
      程一之忽然从刚才的羞赧中回过神来。她明白付临川想知道什么,可是她不愿意讲。
      “我,不是很清楚”。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今天我去,是为了拿这个”。
      付临川说完,从兜里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纸张略微泛黄,看得出来已经有了些年月。
      程一之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封信。
      “上周陪我妈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夹在一本书里。昨天听到你外婆的名字,再看你舅公的反应,我觉得可能有关。加上今天偶然发现那块砖上的字”。
      程一之坐到操场的主席台边,悬着腿,把信摊整齐。

      “梦澜,
      多日不见,不知以瑶是否将我的情况告知于你。母亲为阻止我参军,已锁我于屋内数日。明日清晨,征兵船即逆流北上。机会实属难得,我务必想法子按时登船。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理想,江陵虽好,可不是前方。此番离去,我意已决,唯独舍不下你。你大可放心,我会在部队拼尽全力,只条件一成熟,立马向组织报告,回家娶你。在此期间,我会定时写信予你。若你不忍心看我思念成疾,也望能回信予我。时间紧迫,不能当面与你道别,只好托以瑶转交。你尽可怨我、恼我,唯独请不要弃我。此生除了你,心里再也住不下别人。望早日相聚,吻你万千。
      以钦”

      冬日的夕阳总是来得格外的早,绯色的光照在师大附的操场上,让人恍惚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
      程一之看完,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原本没想让这事儿见光,所以之前把信留在了那里”。付临川说道,“可这次跟你们家的人见面,让我觉得可能该去了解。再加上”
      “我舅公以前叫余以钦,后来改成了余孟”。
      程一之打断了他。
      “我表舅,也就是我舅公的儿子,叫余浩岚”。
      紧接着补充到。
      如果说上午的一切只是推断,那下午的这封信,却真的将此事板上钉钉,再也无法反转了。
      真相大白之后的快感么?没有。
      程一之很恼。上午刚有所猜测时,她特别为舅公的家人不值,特别是陪伴舅公几十年的爱人、自己的舅婆。她是否知道,自己的枕边人这么多年都有个白月光。是否知道,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取的名字却是因了丈夫对他人的思念。
      应该不知道吧,不然谁受得了。
      可下午看了这封信,她又对舅公恼不起来。本是佳人一对,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临走之前都不忘表达情意的爱人,几十年后却是带着各自的家人见面。而这两家人,早就毫不相干。
      付临川收好那封信,发觉程一之的情绪确实低落,有些后悔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看程一之准备起身离开,赶忙伸手准备拉她一把。谁料程一之这下却不给面子,“谢谢,我自己来”。
      起身后走了几步,程一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一瞧,付临川还在那里站着,好像还有什么事。
      “你……”程一之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跟你说回家注意安全”,还是不问了吧。
      “好,你到家后给我发个微信”。
      他背着夕阳直直地站着,头发有些长了,理一理也许会更帅。

      其实程一之想问的是,你觉得我的舅公和你的外婆,到底是谁负了谁。
      而付临川等在那里是想告诉她,其实照片挺好看的,他早就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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