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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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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间觥筹交错,王侯贵胄们纷纷捧上奇珍异宝,只为博得上主欢心。
夕淹对这些雕琢精致的金银已司空见惯,照例淡淡付之一笑,褒奖几句便命人收入库房,与先前黯淡苍老了的珠玉一同,奢华闪耀任岁月尘埃湮没,堆砌于墙角蒙上厚厚的灰,为世人遗忘。
日薄西山,晚霞衬得殿宇殷红,恍然有曼妙女子踏碎余晖,徐徐而来,清颜白衫,玉袖生风。
琴音泠泠,她犹抱琵琶半遮面,而美目流盼勾魂摄魄,妖冶与周身清冷的气息截然相反却愈显风韵。
素来优雅的上主竟一时失态,斟满了酒的杯盏悬在半空——“姑娘一舞惊艳绝伦,不知……”
“多谢上主谬赞。”钟窈轻舒云手,嫣然一笑,朱砂绛点更是妩媚,“窈窕淑女,君子可愿好逑?”
无视满座错愕的目光,她径自走上,回应夕淹犹豫着伸出的双手。
掌心触及纤纤柔荑的一刻,所有防线彻底崩溃,温香软玉在侧,鬼使神差地,他当即宣告群臣,封钟窈为夫人。
一片哗然。
“钟窈一舞,是未儿所献的贺礼。”一直兀自喝酒的桑未终于开口,“想来上主对此满意,不胜荣幸。”
群臣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齐声道贺:“恭喜上主又得佳人。”
酒过三巡,夕淹再无心虚情假意的客套虚礼,早早结束了寿宴。
历代历年,上主的生辰盛宴后都由正室相陪,这般破例实属罕见。
与渐裳和桑未相处,夕淹总能兼而顾之,周旋其间游刃有余。而这接连数日,钟窈的新居红烛彻夜,空置的亭台轩榭大肆兴修,冷落了多少年岁的宫苑也蓬荜生辉。
他是动了真心。
桑未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担忧,钟窈时时不离君侧,笙箫歌舞,把酒言欢,使案牍蒙尘,笔砚枯干,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此女红颜祸水,蛊惑上主,妹妹当初怎会错信了她?”渐裳明眸中前所未有的凌厉,“怕是他族余孽前来报复的,我人族王城,容不下居心叵测之人。”
浸润了温水的茶卷舒浮沉,透出鲜活欲滴的青碧,桑未轻轻用白玉杯盖挑逗着,浅笑安然:“姐姐多虑了,钟窈不过出身贫寒,未受诗书礼仪熏陶教诲,忽得恩宠,把握不好分寸罢了。姐姐钟灵毓秀,还望多加指点。”
“妹妹单纯,不知宫中人心险恶,从前上主处处维护,而今不同了,我必须提醒你,一味偏袒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害人害己。”
敏锐地捕捉到她袖下紧握裙角的手微微作抖,桑未仍不动声色:“若真来者不善,她也当是感激我引荐的,不会恩将仇报,姐姐却要谨慎了。”
——她心知肚明,渐裳已然逾越了为家族入宫的初心,真真切切地在乎夕淹,被突如其来的冷落冲昏了头脑,自乱阵脚以致来挑唆她,希望借她之手拔除眼中钉。
春去秋来,桑未冷眼旁观了深宫庭院的明争暗斗,粉饰太平之下的血雨腥风,不会再轻易为他人之言所动。
而她究竟是失去了什么。
渐裳自恃城府深沉,才智过人,却终无功而返。
雨吹打着琉璃瓦冰冷无温,一场两败俱伤的争斗在丝绒般夜幕下悄然拉开。
夜阑人静,星光迷离,青石小径蜿蜒入斑驳树影,尽头三两点暖色跳动若隐若现。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无疑成了众矢之的,纵使一搬再搬到这最偏僻的院落,冷嘲热讽巴结讨好依旧没有停息。
而近来上主国事缠身,醉烟居一时无人踏足。
木门被叩响,钟窈懒懒地起身拉开一条缝隙——屋里昏黄的烛光晕开她双颊淡淡的绯色,银眸笼烟似笑非笑。江芷也不由一怔,随即缓过神来,不由分说将她拉入里屋,旋身按到在床榻上,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力道不轻不重,却挣不开,意识到眼前娇柔的小侍女武艺非凡,钟窈放弃似的瘫软了紧绷的身子,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姑娘这是做什么?”
“奴冒犯了,尊贵的翼族公主。”
“你……”钟窈惊恐地望向她,几分恨意,“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寿宴之上,公主殿下的舞衣是奴亲手缝制,背后月白的轻纱薄如蝉翼,隐约可见火红印记,不过当时众人陷于公主美貌,只有奴注意到了。”
“真是心思缜密,你想用我的身份要挟?人族都一样卑鄙。”
感受到她的目光寒冷肃杀,江芷笑意更浓:“奴猜测,公主是来报仇的。”
“你阻止不了。”
“奴非但不想阻止,还原为殿下效力。”江芷放开她,缓缓道,“只要殿下答应照奴说的做,桑未夫人是时候知道些什么了,她将会是你的盟友。”
“十五年前,灵族一场大乱,灵后命丧火海,小少君亦下落不明。”低沉的语调悠长,像是低喃尘封已久的古老往事,明眸剔透少有地流露哀伤,“尊君暗中苦苦寻了十五年无音无讯……那一次,我们失去的太多了。”
“你是说……”钟窈背对着她,似信非信。
“木族失去了唯一的王女,不明叛党之事而归咎翼族,一场恶战血流成河,繁盛一时的翼木两族就此沦亡——很荣幸,公主殿下能认清,这一切幕后的操纵者。”
“我都知道。”
江芷猝不及防地贴近对方的脸庞,四目相对,彼此温热的鼻息交缠着:“殿下,还望多多扶助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