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王座》无法忘记的遗憾

54、三个托马斯

　　亨利八世几乎是冲出了李益的小楼，安妮·博林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码事。
　　没错，英格兰是神殿国家，亨利八世是一个神殿信徒，至于安妮·博林，她的所作所为本来就违反了神殿圣典，还不止一条，出于自己的利益，也是为了自己的行为的辩解，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神殿，目前正在阅读圣殿书籍。
　　而在英格兰，在大多数神殿国家，别说阅读，就连收藏圣殿书籍，都是能送上火刑架的重罪。
　　安妮·博林知道，前方的亨利八世此刻心中正一片混乱，可是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没错，神殿和圣殿分歧的关键就在于，神殿圣座是否有资格代表全知全能的神。
　　神殿方面的观点是是，而圣殿则是否。
　　这是完全相反而且不可调和的分歧。
　　安妮·博林原本还想着，通过自己和自己家人对亨利八世潜移默化，一点一点地影响亨利八世、改变亨利八世。显而易见，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招来攻讦，导致全家被送上火刑架。
　　现在，质疑神殿的人又多了一位，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是自己的政敌！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的政敌跟自己的意见一致而更有说服力吗？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安妮·博林意识到，她完全可以躲在这位大人的身后，这样会更安全！
　　几乎是离开李益的小楼的一瞬间，安妮·博林就做好了决定。她一面紧跟在亨利八世身后，沿着长长的护城河走，一面等待着说话的时机。
　　沿着长长的护城河不知道走了多久，亨利八世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看到了安妮·博林：“哦，亲爱的，我不是有意忽略你的。”
　　安妮·博林微笑：“陛下，您何须道歉？我知道，您思考的，是关乎英格兰的未来的大事。”
　　“哦，亲爱的，我现在很混乱。”
　　安妮·博林道：“是的，陛下，我也一样。我是说，原来不止我们，也不止圣殿骑士团，就连菲尼克斯伯爵这样的外国人都发现了神殿圣典上的疏漏。”
　　亨利八世道：“也许不仅仅是疏漏。”
　　安妮·博林妩媚一笑。
　　数年前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不过，菲尼克斯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信仰问题，一个不小心，有可能导致英格兰分裂。”
　　他想摆脱西班牙和查理五世对英格兰内政的干预，如果因为信仰问题导致英格兰四分五裂，这绝对不符合他的利益。
　　安妮·博林笑道：“陛下，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等待一段时间呢？”
　　亨利八世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如果是欧罗巴贵族，他们的选择，我们完全可以猜到。可是菲尼克斯伯爵是外国人，而且他提出了神殿信徒和圣殿信徒都是国家的人民。我们完全可以认定，作为领主，在他的心中，神殿信徒和圣殿信徒一般无二。他的理念绝对会体现在他的领地治理上。我们只需要等待，看着他领地上的变化就行。”
　　只要菲尼克斯领一片欣欣向荣，那么最先受到冲击的那群人，肯定是英格兰诸多神殿信徒的贵族！
　　只要他们的信念开始动摇，那他们对她的反对也会大大降低。
　　这将有利于她登上王后的宝座。
　　她一定会成为王后。
　　安妮·博林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目标。

　　要观察李益的领地治理，自然就不能忽略掉李益的议事堂。
　　很快托马斯·博林、托马斯·克伦威尔和托马斯·摩尔都提出了，希望能旁听议事堂会议，李益倒是没有反对，但是三个托马斯很快就发现，他们完全听不懂。
　　陌生得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语言，截然陌生的文字。
　　哪怕三个托马斯都是出了名的好学之人、自认在语言和文字上的造诣不凡，可是他们遭遇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完全听不懂！
　　完全看不懂！
　　通过观察各位议事堂各位参议的神情、肢体语言，他们大概能猜出当天议事堂会议上讨论了几个问题，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具体问题是什么，更别说了解解决方案。
　　即便托马斯·摩尔经常来李益的书房借阅书籍，记下了几百个汉字，可是他一样听不懂也看不懂！
　　真是糟糕透顶。
　　所以，数日之后，三个托马斯不得不站到李益的面前，寻求帮助。
　　李益道：“先生们，你们的困扰，我已经知道了。”
　　“您已经知道了？”托马斯·摩尔很惊讶。
　　“是的。”大书房内，李益请三人入座，让侍女送上茶点，这才道：“是的。我了解过三位的经历，一位是资深外交家，一位是大主祭的法律顾问，至于摩尔爵士，您是国内著名的学者，三位在面对我们的语言和文字都遇到了如此困难，显而易见，我在治理领地的时候会因为同样的问题遇到十倍、二十倍乃至是上百倍的困难。”
　　托马斯·博林道：“这么说来，菲尼克斯伯爵阁下，您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是的。三位平时事务繁多，摩尔爵士还是下议院议长，想必公务不少。所以，我提议是，我想聘请三位家中的女眷，作为我的参议们的助手。”
　　“女眷？”
　　三个托马斯当然知道什么是女眷，但是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转过来。
　　“虽然说在我的故乡，男女平等，男士和女士合作也不少。但这里是英格兰，跟我的故乡有很大不同。我必须考虑，在男女合作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双方的风俗不同，导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进而爆发冲突，比方说，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一方以为对方是在暗示、勾引我，而另一方则以为对方是在轻慢自己、性骚扰自己，乃至是侮辱自己。如果双方都是女性，那这些不必要的问题，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得到避免。”
　　克伦威尔一听，直接放弃，因为他的两个女儿在上次的汗热病中去世了，妻子也体弱多病。而且他的妻子深爱着他，不会忍心看他娶了妻子还要过单身生活。
　　托马斯·博林则沉吟不语。
　　他需要计算得失。毕竟，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国王的心坎子尖尖，不可能抛弃国王，跑来给李益的女官打杂，另外一个，他们家还需要玛丽·博林帮忙用身体安抚国王呢！剩下的，就是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博林。
　　托马斯·博林一点都不想过单身汉的日子。
　　唯有托马斯·摩尔，他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三个年龄合适的女儿，她们跟她们的兄弟一样，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我是说，我的大女儿玛格丽特已经二十岁了。”
　　在这个贵族普遍早婚的年代，二十岁没有出嫁，基本上都是老姑娘了。
　　不得不说，托马斯·摩尔是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个空想家，可他却是一个好父亲，他也是这个时代，少数不轻慢女儿、让女儿跟儿子一起接受教育的人。
　　李益道：“只要摩尔小姐自愿，无论是日后想要离开官场重返家庭，还是想在职业圈更进一步，成为菲尼克斯领的高级官员，我都没有意见。一般来说，只要她能通过考核，成为菲尼克斯正式官员，她出嫁的时候，菲尼克斯领会支付三年的钱粮，也就是薪水，作为她的嫁妆。若是她能为菲尼克斯领工作十五年，她将获得一份终身年金。”
　　“十五年？”
　　“是的。而且不是连续十五年，而是累计十五年。而且年金也是累积的，工作年限越长，年金的金额也就越高。她结婚辞职之后，随时可以选择复出，当然，她同样需要通过应聘的岗位的考核。如果在工作期间怀孕了，她还可以享受带薪的产育假，从确认怀孕一直到孩子年满周岁。如果她在工作岗位上连续三年都得到上上等的考评，那她还能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女获得一份教育基金。”
　　托马斯·摩尔一听，脱口而出：“菲尼克斯伯爵，您的故乡，是理想国吗？”
　　托马斯·摩尔为什么让女儿跟儿子一起接受教育？不仅仅是为了把女儿培养成一位淑女，还因为他希望女儿跟儿子一样，掌握谋生的技巧。
　　这也是他之所以成为《乌托邦》的作者的原因所在。
　　乌托邦，不仅仅是他的理想国，也是他一生都在努力的目标。
　　可是现在，他惊愕地发现，他还在摸索的时候，竟然已经有人走到了他的前面。
　　女性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终身年金？
　　带薪的产育假。
　　教育基金。
　　这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国吗？
　　李益皱了皱眉，道：“摩尔爵士，您是一位学者，也是一位思想家，但是很遗憾，我不知道我的故乡是不是您心中的理想国。因为我们同样有诸多烦恼。如果您真的这么好奇的话，请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来判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