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死首丘》楚清嘉的盒子

4、章四

　　赖雨时觉得自己最近都很倒霉。
　　先是周一上课的时候要讲的PPT拷到了U盘里，上课忘了带，被老师当场训了一顿。紧接着是下雨天忘了带伞，全身淋了个透。
　　不出意外的，他发烧了。
　　因为小时候的病根，赖雨时一着凉就容易发烧，一发烧就势必会右耳疼得厉害，听力几乎为零了。
　　他请了几天假，在寝室痛苦地躺着，每天靠着程勋给他从食堂带回来的杯装粥维持体力。
　　之前说的这周和曲老师合唱团见，赖雨时想着，估计是要失约了。
　　赖雨时断断续续地病了一个星期，直到周末的时候烧才完全退了，但还有感冒的后遗症——咳嗽流鼻涕，以及他右耳的听力依旧几乎为零。
　　几乎一周没怎么吃东西，他站到镜子前面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到瘦了一圈。上称一称，瘦了六斤。
　　他本来就挺瘦，这下子更是脸都尖了，原来的那点婴儿肥也不见了，而且脸色也很不好。
　　程勋说要带他出去补补。
　　“说吧，想吃啥，哥都请你…不过你这病刚好，还是要吃清淡点…”
　　“勋哥，”赖雨时打断了他，“我饿的不行了，想吃肉，就想吃肉。咱们去吃海底捞吧，点10盘羊肉的那种。”
　　程勋：……
　　于是俩人一块去了学校附近的海底捞——最贵的一家。
　　赖雨时说他要把这一星期没吃的全补回来。
　　俩人进了餐厅，服务生态度非常好，正要把他们引到桌旁坐下，赖雨时忽然看到了两个人。
　　曲明璞和原清。
　　就在不远的地方，曲明璞背对着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们两个不知在说什么，原清笑得很开心。
　　赖雨时垂下了头，拽了拽程勋的衣角，“勋哥，不然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嗯？怎么了？你不是说就想吃火锅吗？”
　　“我觉得这家，就是……”
　　“这家怎么了？”他悄悄问赖雨时，“你是不是觉得贵啊，没事，哥请你，放开肚子吃啊。”
　　“不是因为贵，是…”
　　赖雨时他俩这边熙熙索索地还没说完话，就听到那边原清在叫他的名字。
　　“小雨！”原清向他挥了挥手。
　　赖雨时觉得糟糕透了，慢吞吞地往那两个人那边走过去。
　　“学姐好啊，和男朋友来吃饭啊？”程勋非常大方地和原清打了招呼。
　　赖雨时头垂的更低了，“清姐…曲老师。”
　　对于男朋友这件事，原清和曲明璞都不置可否，没正面回答什么，只是原清反问道，“你们两个这是没吃呢，还是吃完了？”
　　“清姐我们吃完……”
　　“我们刚来的，学姐，还没吃上呢。”
　　赖雨时脸上表情僵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正好啊，一起吃吧。”原清笑眯眯地冲他俩说。
　　于是四个人就这样非常愉快的拼桌了。原清和曲明璞依旧坐对面，赖雨时坐在曲明璞旁边，程勋坐在原清旁边。
　　当然，不愉快的只有赖雨时一个人。
　　出门的时候本来超级饿，可是现在看着一盘盘的肉好像也没什么胃口了。
　　在餐桌中间好像有一道结界，划开的两边气氛完全不一样。原清和程勋那边，两个人都是外向健谈的人，虽然不熟，但不一会就聊得很开心。
　　赖雨时这一边却只剩下沉默。
　　还是曲明璞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周排练你没来，听原清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了，雨时？”
　　曲明璞坐在赖雨时右边，餐厅有些吵，赖雨时右耳的听力又还很弱，他并没听见曲明璞说什么，依旧埋着头吃东西。
　　曲明璞有些诧异，这孩子是怎么了？上次见到他还是那样的连欣喜和惊讶都不知道隐藏，这次却反差这么大。
　　“雨时？”他提高了音量，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赖雨时发现曲明璞在看他，于是放下了筷子，“怎么了曲老师？”
　　“是我刚才声音太小了吗？我说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恢复了吗？是感冒了？”
　　“我…确实是这星期一直在发烧，”赖雨时用手蹭了蹭鼻尖，这是他自卑的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不是你声音小，是我…右耳听力有问题，抱歉。”
　　曲明璞有些惊讶的皱了皱眉，“听力有问题？什么时候的事？”
　　“小时候生病，落下的病根，”赖雨时勉强地冲曲明璞笑笑，“一发烧就会变严重，没什么的。”
　　“原清和我说你生病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病…”两个人再说话的时候，曲明璞为了迁就赖雨时，嘴离他的右耳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也没什么…就是，很担心你。”
　　曲明璞知道自己病了，还说很担心他。
　　尽管赖雨时知道，成年人口中的担心，极有可能只是一句客套。就像说“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一样。
　　可他还是觉得很难过，曲老师越是用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温柔地和他说话，他就越觉得难过。
　　曲明璞离他很近，近的他甚至能看清他睫毛垂着投下的小小阴影。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大概是某种男士香水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和排练厅淡淡的木头气味有点类似。刚刚他贴近赖雨时说话的时候，嘴唇贴近他耳廓的温热触感也久久散不去。
　　“谢谢曲老师，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赖雨时是笑着的，但身体却不自觉地远离了曲明璞。
　　之后原清又问了赖雨时几句，但赖雨时只是答应着，都没放在心上。
　　一顿饭吃完，赖雨时味同嚼蜡。
　　临走的时候曲明璞又嘱咐了赖雨时好几句，拍了拍他的肩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然后便和原清离开了。
　　赖雨时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程勋喊他。
　　“走吧，雨啊，还想啥呢…不过真不是我说啊，你们那个姓曲的小老师，长得有点祸国殃民呐，学姐真是挺走运。”
　　赖雨时闷不吭声，过一会冷不丁来了一句，“他俩挺好的，挺般配的。”

　　回去的路上，曲明璞和原清都有些沉默。
　　他把原清送回寝室，转身便要走。
　　“哎，老曲，你等等，”原清拽住曲明璞，“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可能是吃饱了食困，我先回去了。”
　　“你挺在意小雨的，是不是？”她直直地盯着曲明璞的眼睛。
　　曲明璞没有撒谎，“有一点，但不是很多。”
　　“咱俩的关系，你要是觉得不用再装下去了，随时可以跟我说。”
　　“好。”
　　“我最近回家了，”原清顿了顿，“见到大姨夫了，他老了好多…你俩闹也闹了，僵也僵了这么多年了，总归要回去看看的，你总归…是要回家的。”
　　“嗯。”曲明璞看起来情绪确实挺低落。
　　“好啦！”原清狠狠拍了他一把，“需要跟我散伙随时跟我说啊，本姑娘年纪轻轻还想抓住早恋的尾巴，来段校园恋情呢，我先走了。”
　　“好，我也回去了。”

　　赖雨时最近情绪不大对劲，总是恹恹的，好像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这一点，程勋也感觉出来了。
　　“雨啊，你最近这是咋了？是不是上次得病还没好利索？怎么总是蔫蔫的？”
　　“我病早好了，勋哥，就…”赖雨时没法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曲明璞的事才闹心的，“没啥事的，我可能是大姨夫来了，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程勋被他这一句“大姨夫”逗的一乐，“行了，总而言之别不开心，人嘛，就得及时行乐，想做什么做就是了，对了，哥明儿有比赛，去看不？”
　　“啥比赛啊？是那个什么清扬杯吗？和隔壁体校打吗？”
　　“对，就是跟那帮孙子，球臭手法还巨他妈脏，我们这次从别的院调来几个打得牛逼的当替补。
　　“行，那我明天去给你加油。”
　　“成，到时候我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给你留个内部座。”

　　第二天下课之后，赖雨时直接去了篮球馆，比赛还有好一会才开始，程勋在门口等他，把他带到他们院的区域。
　　“你跟这先坐着，一会比赛就开始了，教练找我们还有点事。”
　　赖雨时点了点头。
　　不一会，比赛就要开始的时候，赖雨时看着程勋他们换好了球服往他这边走过来。
　　教练做了最后的战术指导，队员们把手搭在一起吼了一声鼓舞士气，之后程勋就和另外几个首发站到了场中，另外几个替补坐到了赖雨时附近。
　　挨着赖雨时坐下的男生，肤色明显比其他球员白了好几个度，他仔细一看，“诶？你不是那天……那个那个…修心！修心是不是？”
　　修心看了看赖雨时，好像也有了印象，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也是跟勋哥一个院的吗？”
　　“我是文院的。”
　　修心表情很冷淡，几乎看不出情绪，更谈不上紧张。他话很少，基本是赖雨时问一句他答一句。
　　竟然有比自己社交还有障碍的人，赖雨时暗暗地想。
　　“对了，你和勋哥，关系很好吧，他人贼好！”
　　“还好，我们…”修心看了看场上和其他球员嬉嬉笑笑的程勋，“就是普通同学。”
　　“啊…”赖雨时有些尴尬地笑笑，“普通同学啊……”天被聊死之后他仅有的社交能力也耗尽了，只好自言自语地嘟囔，“诶…勋哥真帅啊……”
　　修心没有回应，他只是久久地看着场地中央。
　　很久之后，他“嗯”了一声，久到赖雨时都以为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程勋在和对面队伍的队长交谈，看起来也很熟稔的样子。寒暄过后，两边队员站定。
　　“诶诶…开始了，开始了！”
　　哨声响过之后，比赛正式开始了。
　　程勋率先拿球，他动作很快而且手法利落，在对方几个两米左右的队员当中显得十分灵活。开场不到15分钟，他助攻三次，拿到了一个两分球和一个三分球。
　　“我靠啊！勋哥也太帅了吧！”赖雨时忍不住感慨。
　　另一边，程勋的一众女生后援团已经开喊了。
　　“程勋！！”
　　“加油！！”
　　“程勋！！”
　　“加油！！”
　　赖雨时也跟着她们一起喊起来。
　　程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冲赖雨时他们这边笑着招了招手。
　　修心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开心。
　　他太过耀眼了。
　　上半场结束。比分39比45，程勋他们队稍高一点，但对面毕竟是体校的，实力也相当的高，两边分数一直咬得很紧。
　　中场休息的时候，很多女生跑过来给程勋送水，都被程勋笑着一一拒绝了，他径直回到了赖雨时他们这边。
　　“勋哥，你太牛逼了吧！”赖雨时给程勋递过来一条毛巾。
　　程勋笑得灿烂，接过毛巾擦了擦汗。
　　这边修心刚刚喝完水，瓶盖还没来得及拧上，就被程勋抢了过来，“咕咚咕咚”地干完了剩下半瓶。
　　“那瓶我刚刚都喝过了。”修心似笑非笑地说。
　　“喝了怎么了？哎呀队友之间，内裤有时候都互相穿，无所谓无所谓啊。”
　　修心笑了，这是赖雨时第一次见他笑，就像万年冰川开化了似的。
　　“下半场你别上了。”修心站起来和程勋面对着，几乎没比他矮多少。
　　“别啊，不上干嘛啊？我状态好着呢，你没看刚那么多姑娘为我嗓子都喊劈了。”
　　修心瞪了他一眼，“你有伤。”
　　程勋严肃起来，敛了笑意，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修心的肩，“放心吧，我有分寸。”
　　修心“嗯”了一声。

　　下半场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大概是因为上半场落后的原因，对面球队的几个球员下半场攻势更猛了，手脚也有些不干净起来。
　　下半场开始十分钟，程勋这边已经有一个队员因为被对方伤到被换下场了。
　　“操。”程勋啐了一口，冲对面大喊了一声，“手这么脏啊哥们，早上出门没洗手吗？”
　　对面的几个人情绪也挺激动，两拨人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
　　刚刚往中场跑得时候，程勋光注意着前面的防守，脚稍微的崴了一下。
　　他感觉微微有点疼，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两边比分依旧咬得很紧，比赛还有8分钟结束，目前是78比80，程勋这边稍高两分。
　　程勋又投进了一个两分。球落地之后他和对方球员同时去拿球，只是对方可能是打红了眼，推了程勋一把，右脚重重踢上了程勋的小腿骨，还是他有旧伤的那条腿。
　　裁判吹了哨，双方暂停。
　　程勋倒在了地上，紧紧抱住了小腿，看样子疼得不行。
　　“周延亮，我操.你大爷！！”程勋这边的一个队员耐不住性子，直接要冲上去揍人。
　　赖雨时和修心也急忙跑了过去。
　　“勋哥！勋哥你怎么样！”赖雨时急得不得了，“队医呢？怎么没有人来看看勋哥！”
　　队医也急吼吼地跑过来，大概看了一下，旧伤复发韧带再次拉伤是没跑了，就是不知道胫骨有没有骨折。
　　“现在在这里处理不了，得送医院去。”队医说道。
　　“慢点把勋哥扶起来，我背他……”
　　“我来。”修心二话没说蹲下.身子，缓慢地让程勋匐到他背上。
　　起身之后他回头看了看周延亮，眼神里的寒气让周延亮都有些不寒而栗。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程勋送到了医院。
　　检查之后大家都舒了一口气，胫骨没有骨折，只是韧带又一次严重拉伤，近期都不能再打球或者参加训练了。
　　赖雨时去帮忙缴费了，病房里只剩下修心和程勋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