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五 ...
-
修心一直冷着脸，没有说话。
“哎…”程勋扒拉了他两下，“干嘛呢你，看看你的脸啊，长的都快掉地上了。”
修心瞪他一眼，“伤成这样，这回舒服了？”
“舒服那倒没有，只不过一想到修心学长关键时刻对我的恩深似海，我这儿啊…”说罢还拍拍自己胸前的位置，“感觉有点烧心。”
“我看你还是伤的轻。”说完狠狠掐了他一把。
“别暴力，别暴力学长，我这韧带伤好几次了，都快赶上那松紧带了，没弹性了。”
修心看着他，叹了口气，“疼吧？”
“可不疼嘛，”程勋也叹了口气，“疼死我了。”
修心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
程勋也笑了。
腿很疼，身上也很疲累，只是修心在这里，和他坐在一起，他就觉得好像很安心似的。
修心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们是在刚开学各个院篮球队见面会上认识的，修心比他大一届，是文院篮球队的主力。这拨人总是一起打球，慢慢的也就熟悉了。
球队里的一帮大老爷们，大多数皮肤都很黑，程勋在里面就算是白的了。而且这帮男生绝大多数都很能扯皮又爱开黄腔，三句话不离肤白貌美长腿大胸。
修心是个例外。
他给人的感觉很清冷，又很疏离。因为皮肤太白，在一群男生里很容易被注意到。大多数打球的男生身上味道都不怎么好闻，修心却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永远是淡淡的洗衣粉味。男生们一起插诨打科的时候，他也很少加入，偶尔跟着一起笑笑已经算是破例了。
他性子冷，人却很仗义，大家也都习惯了他这样子。
修心不爱说话，程勋就偏偏爱逗他说话。
一开始是单纯地看着他不合群的样子好玩，后来渐渐的，一见到面就总是想和他说两句，惹得修心笑了也好，生气了也好，程勋觉得看到他表情变化了就很开心。
有了表情的修心才有了那么点鲜活气。
不一会，赖雨时交完费也回到了病房。
“勋哥，你现在感觉还好吧…”赖雨时担心的看了看他的脚。
“疼啊，老弟。”
“哎…”赖雨时皱了皱眉，像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不如咱们去把那个周延亮套上麻袋揍一顿吧。”
“哈哈哈哈哈哈……”程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老弟你能不能不这么搞笑，咱都是大学生了，茬架的事我早高中就不干了，你还要拿麻袋套他脑袋上，哈哈哈……”
“我看行。”修心对赖雨时表示赞同。
“你俩……哈哈哈哈哈哈……”
程勋伤的不是太严重，腿上打了石膏，但不用住院，赖雨时不知道从哪寻摸了个轮椅让程勋坐上。
“成，这轮椅真不错，哎呀我这也算是提前享受了。”
回学校之后，教练把队员集合起来开会，当众把修心骂了一顿。
“修心，你说你，啊？我以为你是这帮人里面最听话最守规矩的一个，你倒好，程勋受了伤，你成大英雄了！亲自把他背医院去……”
“教练，教练……”程勋坐在轮椅上打断了教练的话，“学长就把我背上车了，没直接背医院去。”
“你他妈给我滚蛋！修心，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替补队员？这次选你作替补是我和其他几个院协商之后争取来的，你倒好！队友伤了你就直接给我跑了？有没有点纪律？知不知道自己的责任！？”
“教练，对不起。”修心垂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不用和我对不起！”教练看了看他，表情稍微缓和了点，“虽然这次程勋伤了，但是剩下的几个人啊，打得很顽强，这场咱们赢得很长脸。但是，修心！你还是要罚的！体育楼这三层的男厕所，给我打扫干净！”
“知道了，教练。”
“行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队员们问了问程勋的情况，都纷纷离开了。
剩下需要打扫厕所的修心和残疾人程勋。
修心斜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人都走光了啊，学长不推我，我怎么走啊。”
“你自己滚着轮回去。”
“学长不能关爱一下学弟吗？何况还是残疾了的学弟，哎…怎么这么可怜，为队捐躯还……”
“闭嘴吧你。在这等着，我打扫完了，下来推你回去。”
“你还真去啊！老钟就是那么一说！”
“我不去难道你去？”修心挑了挑眉毛。
“那学长快去快回好不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一步也不离开……”
修心被他那贱样子逗笑了，“好了，我包里有辣条，喏，给你。”
程勋拿着那两包辣条，忽然拉住了修心的手，表情也变得严肃，“修心，这次真的谢谢你。”
程勋的手比他的大一圈，触感温热，并且能感觉到他常年练球指节处薄薄的茧子。
修心一滞，松开了他的手，“你养好伤我就烧高香了。”然后拿着拖把走了。
修心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是女人被男人抓着头发拖下旋转楼梯，苦苦哀嚎的场景。
梦里的修心只有10岁，他躲在房门后，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害怕，他想逃，却发现他连喊都喊不出，脚也好像粘在了地板上，一步也动不了。
场景转换，15岁的修心和男人面对面坐着。
中间隔着冰冷的监狱围栏。
修心看着男人，面容冷漠而凝滞。
“心心，你妈妈她……”
“托你的福，她还没死。”
“心心，我会在这里向你赎罪的，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希望你……”
“我们不会再见了。”说完，修心离开了。
他一步也没有停留，走出了那扇大门，却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骤然上升。
他在下坠。
没有尽头的下坠。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枕头已经被汗湿了。
惊恐的感觉却久久不能散去。
他坐了起来，看了眼手机，4点零8分。
窗外渐渐泛起了白色，太阳要升起来了，屋子里有了微微的光亮。
这让修心觉得安全多了。
他打开了微信，置顶的那个人头像是一只很蠢的考拉。
阿勋：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要打球！！！
阿勋：让周延亮那孙子去吃屎！！！
阿勋：你干嘛去了啊？
阿勋：学长啊啊啊啊啊
修心：刚洗漱完躺下，要睡了，不早了。
阿勋：好8……我明天会去球场看你的风姿绰约滴
修心：成语都用错了你
阿勋：我不管我就这么用╭(╯^╰)╮我睡觉去了
说完发了一个蠢鹅盖被睡觉的表情。
修心：晚安
修心关了微信，把手机锁了屏，放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都过去了，他想，一切都会好的。
赖雨时右耳的听力终究是随着这一段连绵雨季的结束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
雨季结束之后，天气更凉了。
学校里举办的歌手大赛也随之而来。
照例，合唱团是要在歌手大赛串场出一个节目的。同时，团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年新招进来的人是一定要作为选手参赛的。
合唱团今年出的阿卡贝拉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因为时间紧，所以排练的任务也比较重。
这几次排练曲明璞都到场了，合唱团里的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散漫了，大家都有了点紧迫感。尽管曲明璞本人性格非常温和，但是对于排练这件事，他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还剩下一周的时候，有几个女生唱自己的部分还不在调上，曲明璞居然生生地把她们说哭了。
可是做自己热爱的事都不认真，被骂也是无可厚非的，赖雨时想。
除了跟节目有关的事，最近赖雨时和曲明璞交流很少。赖雨时慢慢发现，再面对曲明璞的时候，甚至是看着曲明璞和原清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手足无措了。
这样才像他自己。
除了合唱团的节目以外，赖雨时自己也参了赛，初赛只是清唱，他毫无悬念地进了复赛。复赛他准备了两首歌，一首是《伟大的渺小》，另一首是《不能说的秘密》。
这次排练结束，赖雨时没有像以前一样傻呵呵地跟着曲明璞，看着他上车，而是带着耳机，一个人在人群后面默默地走着。
不知不觉，整个北苑已经空无一人了，时间很晚了，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
赖雨时走进夜幕里，旁边的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忽然他被轻轻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摘下耳机。
“曲老师？你怎么没走？”
曲明璞没回答他，而是说道，“带着耳机也不好好看路，很危险知道吗？”
赖雨时吸了吸鼻子，心想你管我做什么呢？但他终究没那么说出口，“知道了。”
曲明璞叹了一口气。
“曲老师，”赖雨时突然抬起头，“你怎么…没和清姐一起？”
曲明璞皱了皱眉，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和她一起？”
“因为……”赖雨时终究没说出口，“没什么。”
“歌手大赛，你也参加了吧？”曲明璞话锋一转。
“嗯，参加了。”
“选好唱什么了吗？”
“还没，有两首备选的，《伟大的渺小》还有《不能说的秘密》。”
“嗯…不然你唱我听听吧，帮你敲定了。”
“我唱给你听，现在？”赖雨时有点惊讶。
“嗯，现在，你有空吗？着急回去的话下次也可以。”
赖雨时下定决心要说“对不起我没空以后都没空”，但他一看到曲明璞的脸，所有一切的叛逆和小情绪就全部被抛诸脑后了。
他太想和曲明璞独处了。
他太想和曲明璞说话，想和他待在一起，哪怕是听他温柔但是疏离的关心。但是不可以，很久了，他努力不去想，不听也不看，把自己紧紧锁在玻璃箱子里，就好像他可以忽略所有的一切。
可是并没有。
当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费心建筑的一切壁垒一切锁，通通被瓦解了。
赖雨时没经历过，不知道那是什么，不了解喜欢的样子。只知道自己被吸引，他本能地，小心翼翼地跟随心中小小的欢愉，还要时时警戒它越界。
他终究还是没能拒绝，“我有空，曲老师，我都有空。”
“那去我车上吧，晚上有点凉了。对了，你坐着唱歌会不会受影响？”
“不会，这两首都不是很高。”
车里空间很大，弥漫着非常淡的檀香气息和曲明璞身上的原木味道，“可能有点闷…”曲明璞打开了车窗，“你先唱林俊杰的那首吧。”
“好。”这是赖雨时第一次单独给曲明璞唱歌，他有些紧张，清了清嗓。
“一朵玫瑰被刺围绕
也许它也渴望拥抱
海豚脸上总有微笑
也许泪被大海洗掉…”
他唱的声音不大，可能是因为车里空间也不大，声音共鸣并不是很好，但并不影响效果。
“很好，真的很好，你的声音和原唱相似度很高，特别是高音的地方，可能你意识不到，很多人终其一生都练不好的腔内共鸣，你天生就会，听不出任何技巧，但就是很动听。”
“真的吗？”赖雨时眼睛闪烁，不敢置信地问。
“真的。”曲明璞笑了，摸了摸赖雨时的头。
赖雨时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再唱第二首？”
“好。”
赖雨时唱完，曲明璞皱了皱眉。
“我是不是唱的不好啊，曲老师。”
“不是唱的不好，而是…我问你啊雨时，你谈过恋爱吗？”
赖雨时的脸“腾”的烧红了，“我…我我没有过。”
“那就对了，”曲明璞垂眼笑了笑，“我能从这首歌里听出你没恋爱过，这就是问题，你的唱没问题，但是情绪不对…简而言之，我还是建议你选第一首。”
“诶…你这样一说，可能确实是这样啊。”
“好啦，回去再跟伴奏练练，注意前面进伴奏的时候别抢拍，我觉得你很有希望得冠军的。”
“嗯…谢谢曲老师，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小心点啊，别再走路带着耳机了。”
赖雨时刚要打开车门，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坐回来，“曲老师，”他直直地看着曲明璞，“复赛…你也帮其他同学指导了吗？”
他期待他说没有。
“你是第一个。”
赖雨时哑然笑笑，肩膀耸了下来。
你是第一个，有那么一点点的特殊，可是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自己在期盼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