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之岷江旧月》宴山酒

17、诛意

　　天上未过一盏茶的光景，便有杨戬兄妹落网的消息传到瑶池，玉帝与王母大喜过望，见到大金乌与敖准分别将他们押上殿来，颁下的嘉奖自然不少。大金乌自矜皇子身份，喜色只挂在眉梢，敖准照旧还是神情淡漠，让人难以窥破他心中所想。
　　“杨戬杨婵，当初是谁救了你们哪？”敖准听了这个问题，忍不住紧张起来，广袖中隐着的双手微微发颤:他倒是不怕自己被玉帝处置，只怕他二人不明就里间供出嫦娥，先前的所有努力就会全数化为泡影。
　　“不知道。”杨戬回答得冷硬干脆，双目死死盯着玉帝，眼神中饱含怨恨和怒气，“你这么神通广大，也有要问我们的事？”
　　玉帝闻言颇为恼怒，这个小子不肯如实相告也就罢了，如今还敢讽刺起三界之主来，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杨戬，你不要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就敢同朕无礼。朕能叫你父兄往生轮回，更能让你魂飞魄散！来人——”
　　“舅舅！您真的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未等玉帝张口吩咐下去，默然垂泪许久的杨婵忽地唤了他一声，面有凄清之色，分外惹人垂怜。
　　玉帝不防让这声“舅舅”扰乱了心神，看向杨婵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忍，王母见状极其不悦，向她呵斥道：“杨婵，你不要以为叫声舅舅，陛下就会法外开恩，赦免你和你二哥。”
　　“杨婵和二哥没有罪，不需要任何人的赦免。”她眉梢微抬，“杨婵称陛下为舅舅，并非攀附权贵，更不是为了偷生躲死，只因为他是我娘的亲哥哥，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血脉，就像我和二哥一样密不可分。或许你们能够改变所有的事，可以杀我父兄，罚我母亲，但是却不能否认他就是我的舅舅。”
　　王母无从反驳杨婵，只得转向玉帝，持着端庄的笑意用以掩盖她隐忍未发的怒火：“陛下，您千万不能心软。这个丫头故意说了这么多话给您听，就是想要迷惑陛下，让陛下反悔。陛下可别中了她的计，让偌大的天庭尊严扫地啊。”
　　“杨婵，到底是谁救了你们，说出来，或许你们兄妹可以少受点罪。”玉帝从王母的这番劝诫中恢复了些许精神，又问到。
　　“不知道。我醒来后身边只见二哥，没有别人。”她亦很笃定。
　　“你看好了，当真不是他么？”大金乌指向敖准，蛮横地插话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别耍什么小聪明。我警告你们，但凡你们所言和我查出来的结果有丁点儿不符，就等着在阴间受尽十八层地狱酷刑吧。”
　　杨婵冷笑连连：“只要我和二哥不肯指认于他，你就一定会把我和二哥打入酷刑地狱，既然如此，你还何须多问呢？直接动手便是了。”杨戬在一旁片语不发，虽然心怀不甘，但也算是默认了妹妹的看法。
　　“大金乌，不需如此咄咄逼人。”王母计上心来，“究竟是不是水神救了这两个妖孽，一试便知。敖准，本宫命你监斩杨戬杨婵，你可愿意？”
　　敖准对大金乌的指控分毫未予理会，上前一步，恭然行礼，后道：“小神领旨。”
　　“好，敖准，即刻将妖孽杨婵推出斩首，魂魄打入阴间。”王母沉声，“杨戬留下，朕还有话问他。”
　　玉帝闭目，看也不看二人，将云华仅剩的一双儿女交由王母发落。杨婵看玉帝这副默许之态，心中失望至极，声泪俱下地连说了两遍“谢过舅舅”，万念皆灰地任敖准带走。
　　南天门外已备好澄黄巨钺，杨婵被押着跪伏在断头台前，镣铐锁腕。敖准接过沙漏，将其倒转，抬眼却见和琼从天而降。
　　她落了地还有些晕头转向，就听见敖准问她：“你来做什么？”
　　“还不是主人让我来的。”和琼好不容易站稳，看着断头台上的杨婵，像是慨叹，“这么可人疼的外甥女也舍得杀啊…”
　　“判决是王母亲口下的，玉帝没有阻止。”敖准握住和琼小臂，将她轻轻拉了过来，“赦免杨戬兄妹，就相当于让他承认自己错了，甚至是天条错了——你有几分把握？”
　　“我没把握啊，但我得试试。”她坦然说道，“放我进去，一会儿沙子漏完了，再有把握也没用。”他有些松动，和琼见状一挣，进瑶池见玉帝去了。
　　“水神大人，请问…方才进去的那个姑娘，她的主人是谁啊？”也许是母亲昔日的旧识好友怜惜他们的遭遇，杨婵思及此处，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些希望。
　　“刚进去的是玉兔。”敖准瞧她一眼，觉得让她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她的主人就是广寒宫主，嫦娥。”
　　玉兔入内拜见时，王母正在逼问杨戬：“杨戬，本宫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何人救了你们？”王母不紧不慢，“你妹妹的人头尚未落地，她究竟是顺入轮回还是永世受苦，只看你的选择了。”和琼这下可吓坏了，救了他们兄妹的可不就是敖准和嫦娥吗？王母这么卑鄙地要挟杨戬，大哥哥和主人别是要倒大霉了。
　　“…我说。”他看向大金乌，静了片刻，“就是他救了我和三妹。”和琼感觉像是被猛地抛上三十六重天又摔下来了似的，一个震惊接着一个震惊，完全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不准胡乱攀咬！”大金乌暴跳如雷，抬脚踹向杨戬膝弯。
　　“你说别人，朕或许会信，可大金乌是朕的儿子，为什么要救你？”
　　他被大金乌踢得跪倒，便就跪着说话：“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如果他能救我兄妹一命，我便将三首蛟的下落与弱点告诉与他，待他斩了妖蛟，把宝贝灵珠还你，你自然会因他奇功卓著而将他封为太子。”杨戬平静地瞥了大金乌一眼，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滑稽极了。
　　“父皇，儿臣…儿臣绝不可能！假如是儿臣救了杨戬兄妹，为何还要将他们抓上天来？”
　　“因为我没有说出三首蛟的下落。他被我砍掉一个脑袋之后逃之夭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杨戬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在下界时，你提前预告会把兵力全数部署在绝涧关，让我领着三妹进山绕路。我们本来相约在东南山口相见，但没想到之前都是骗你的，我压根不知道三首蛟去了哪里，你恼羞成怒，就把我们抓到了天上。”
　　“你这是信口雌黄！父皇，您不能轻信他的一面之词啊！厉戎呢？带厉戎上来，厉戎可以为儿臣作证！”
　　玉帝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只是竭力隐忍着没有发作：“是不是信口雌黄，朕问问旁人便知道了。那贼狐狸不堪为证，天奴，传巫将军来见朕。”
　　巫襄被宣入瑶池，玉帝开门见山，直问他大金乌在下界如何表现，巫襄不知前因后果，俱如实述说：“大殿下断言，要犯出了颖下必会直奔绝涧关，在关隘一处囤积了十万兵力。后来水神说距绝涧关五十里的万窟山处防务空虚，恐怕被人钻了空子，提议派出五千天兵搜山，大殿下好像对此不太满意，但最终还是允许了。此山地形复杂，老臣率军遭困，大殿下遣万窟山狐妖救援，撤到一半时狐王忽然杀将出来，搜山的天兵因此牺牲大半，其中错漏疏忽乃老臣之过，求陛下娘娘责罚。”
　　“逆子，你还有何话说？”玉帝无心追究，挥手又命巫襄退下，只问大金乌道，“难道巫将军也会帮着杨戬哄骗朕吗？”
　　和琼目瞪口呆，要不是她知晓其中的秘密，此时也必定信了。她觉得大金乌百口莫辩的样子有点逗，又有点可怜。他这么说：“三首蛟焉能与此相提并论？小功不弥大过，我岂会蠢笨至此！”
　　“所以你就处心积虑地诬陷同僚，甚至不惜威逼杨婵指认敖准以求脱罪！”杨戬还未说话，玉帝先拧眉张口叱骂起来，“拉下去！朕怎么会有你这般心肠歹毒的儿子？”
　　白龙何其聪慧，竟然有人妄想害他，最后还不是弄巧成拙，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和琼暗自发笑，这大金乌可真是自作自受。
　　“陛下息怒。主人听闻陛下与娘娘近日为杨家兄妹之事所扰，特命小仙呈上广寒宫新制桂香，可以安神。”和琼把一只做工精致的木匣递给天奴，“这是主人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玉帝只瞧了她一眼，便知她与嫦娥打了什么主意，他长叹一声：“你想说什么，朕能猜到。回去告诉嫦娥，朕知道她与云华素来亲厚，可她们再亲有朕与云华亲吗？朕不能因为这个就对她有所纵容啊。天规若不能约束朕的妹妹，那又如何约束别的神仙？”
　　“小仙明白。”和琼方才见识过玉帝发怒，知道他必然不肯免去杨戬杨婵的死罪，也不敢过于坚持，“小仙这就告退…”
　　敖准见沙漏中的细砂所剩无几，还不见和琼出来，心中已经有数，只等时辰一到就按律斩了杨婵。正当刽子手将黄钺高高吊起预备下放时，突然见到玉帝赶来，嘴中连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众人虽觉奇怪，到底不敢怠慢，各自行礼参见玉皇陛下。玉帝走到杨婵面前，两手扶腰：“杨婵，你现在再叫一声舅舅，我朕立刻放了你。”
　　杨婵皱着眉一脸防备，敖准更是疑惑不解，玉帝紧着朝杨婵使眼色：“愣着干什么，叫啊。”
　　她仍犹豫着不出声，玉帝转头乜斜着敖准，语气极为不满：“还不把这玩意儿赶紧升起来？看看，把我朕的外甥女吓得成什么样儿了。”
　　刽子手不疑有他，但闻玉帝旨意，赶忙把断头台上的凶器用铁链拽开，玉帝再催杨婵：“快，方才在瑶池是怎么叫的？”
　　敖准自然知道这个玉帝不是本尊，却也不拆穿，终于等到杨婵吞吞吐吐地叫了声“舅舅”，看他眉开眼笑，就命天兵给杨婵松了绑。她迟疑地被玉帝扶起来，听他问道：“杨婵，你还是第一次到天上来吧？我朕带你去南天门外边儿溜达溜达。”话音一落，他便带着杨婵消失在众人眼中了。
　　和琼出来见杨婵已不见踪影，灰心丧气，连问敖准也懒得开口，将要驾云走时被他拦住，他说：“多亏了你，陛下已经把杨婵放了。”
　　“放了？”她有些惊异，“可是…”
　　“是，陛下还说要带她去散心。”敖准稍微露了些释然的微笑，“这下你的任务和我的任务都算完成了。回去告诉嫦娥吧，杨婵暂时安全了。”
　　“唉，一回两回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一丁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捏搓着衣摆，“我还听说…大金乌总是为这事儿和你过不去。”
　　“相比这个，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敖准打趣说，“前不久天庭混进来了一个妖孽，蛰了玉帝满身大包，至今还没被抓到。”
　　和琼勉强地牵了牵嘴角：“好啦，多谢提醒，我要回去了。大哥哥，你保重啊。”她踩着彩霞向他招手。
　　另一头，玉帝携着杨婵飞出南天门几十里远，徐徐停下，杨婵问他：“你不是玉皇大帝。你到底是谁？”
　　那人闻言咧嘴一笑，转了个圈现出真身，原来正是哪吒所变。杨婵见了，连忙俯身要拜：“多谢恩公搭救！”
　　“使不得，折寿折寿。”他不愿见她行如此大礼，觉得很难为情，“我才七岁，方才迫不得已被姐姐称声‘舅舅’已很对不住了，怎么担得起恩公二字。你就叫我哪吒便是。”
　　“哪吒，你方才为什么要冒险救我？倘若被天庭发现，你也会惹祸上身的。”杨婵进瑶池一遭，又险些丢了命，对于自己的命运已是淡然处之了，唯独不想连累那些曾对她兄妹有恩之人。
　　“说不上不为什么，就是看你舅舅不顺眼，横竖得给这老头子添点儿堵，不能让他过得太舒畅。”哪吒仗着自己功夫过人，又有法器护持，压根不把那些神仙放在眼里，他自忖要是哪日真打起来，也不过就是再添几条像敖丙那样的冤魂罢了，“杨婵姐姐，你不用着急，等我把你安置妥当，自会再上天去救你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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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画风忽然开始变得谍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