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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舞厅大战 ...


  •   平鹿市有一个刊物叫《饶月河》,这家杂志社是一家事业单位,每半月出一期杂志,是个文学刊物,刊发小说、散文、杂文等内容。杂志社位于古色古香的老街里面,在熙熙攘攘的人流深处,在耍把式卖艺的喧闹声里,有这么一个僻静的深宅大院。深宅大院里的办公楼是青砖砌墙,飞檐绿瓦,红色大门,挺森严的感觉。整个大楼属于妇联的,杂志社的楼在三四楼。
      据说这里原来是1930年时的平鹿市市长居住的私宅,解放后收归国有。在这家杂志社里,有10名工作人员。总编辑是一个50岁左右的优雅女阿姨,是那种耐看的漂亮型,肤如凝脂,身材高挑,伶牙俐齿,走路婀娜多姿,像练过模特步似的。每天她开着一辆灰色的捷达上班,提着一个lv的褐色小包。在宽阔的大街上,只有几辆车在奔跑,完全不用担心会撞车,更不存在堵车。平鹿人能开上捷达就相当于现在开上奔驰。80年代初,平鹿市还没几台车,四排车道都是留给几辆车用的,可以撒欢地跑。在街上,一旦有轿车停下来,就会有许多人投来艳羡的目光。这绝对是富人啊!否则怎么买得起轿车呀!那时有轿车就相当于现在有飞机一样。那时,在街上遇到个外国人都觉得新奇,不少穿着绿色军装的中年人会围着那外国人看个够。真新鲜啊!长着高鼻梁,长个绿眼珠呀!世界真神奇!
      总编不仅有钱,也有背景。据说,她的爱人是龙山县委组织部部长,总编年轻时是一家图书馆的服务员,走在街上回头率特别高。部长到图书馆借书时,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当然,那时他还不是部长,还是一个在市委组织部工作的大学生毕业生,既不帅也不善言辞,放在人堆里是很平常的一个人,但部长有心计。部长追了半年,一封封情书像雪片一样飞进图书馆的信箱,足写了厚厚的一摞子。总编辑理都不理他,一封信也不回。后来连那个不到20岁的毛头小邮递员都知道这信是咋回事儿了,骑自行车到图书馆楼下,把一只腿叉在土路上,另一只腿骑在自行车上,冲楼上喊:“美女,你来情书了。”喊过一声后就捂着嘴嗤嗤地笑。楼上就探出十多个脑袋,也看着他笑。他一只手举着情书,像在炫耀一件战利品。楼上和楼下对着笑,满楼都在笑。总编辑对这场合一点不怵,大大方方地走出楼口,抢过情书,对着那小邮递员一巴掌打过去,小邮递员一躲,那巴掌打在他的肩头,他吐下舌头,骑上自行车,扭头就跑,总编辑回过头冲楼上那十几双眼睛喊:“这有什么可看的!”她扬了扬情书,直面那些个看热闹的脸。瞬间,十多只脑袋齐刷刷地缩回去了。
      遇到难事找组织,是那时候的基本思维。部长想了个办法,通过当年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找到了图书馆馆长,图书馆馆长是个学究式的人物,他不好直接说媒,就委托一个女副馆长牵线。女副馆长请客,总编辑不得不去。没想到,部长也去了。当时场面有些尴尬,总编辑一看部长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后来就想,我看你能咋的,一屁股就坐在部长的对面,一双挑战的眼睛看着部长,弄得部长羞红了脸。女副馆长是个健谈的人,从流行衣服款式到热门图书,唠得热火朝天,两个年轻男女,男的低着头尽管吃饭,女的反倒放得开,与副馆长谈天说地,偶尔看一眼接不上话茬的部长。散席的时候,副馆长特意让部长送总编辑,两个人沿着平鹿的河堤路走。开始的时候,组织部长激动得找不到恰当的词来交流,还是总编辑打破了沉闷,问他一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有意思,我不理你,你还追个没完,你不知道我啥意思吗?”“我就喜欢你,你越拒绝我,我越喜欢你。”说完,部长就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总编辑看,总编辑被看得红了脸,话却不怵:“组织部的人不都是都板板正正的吗?你看上去也板板正正的,脸皮咋这么厚呢!”组织部长忙辩白说:“这不是脸皮厚,同志,这是爱!另外,同志,我要纠正你,组织部的人才不板正呢,到十一大合唱的时候,大家可爱亮嗓门呢。不信,我这给你唱两句。”说完,组织部长的歌声响起来了:“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声音高亢,直冲霄汉。总编辑噗嗤一声笑了:“想不到你这木头疙瘩还会唱歌呀!还唱得这么好听!”“谁是木头疙瘩?我那是不苟言笑。”“你原来还会说笑话!”“所以说,对人不要看表面,更要看内涵。”总编辑这才改变对组织部长的刻板印象,两个人的恋爱才开始接着进入第二章。
      一年后,两个人结婚了。一个40平米的房间,是他们的婚房,还是租住的。不少总编辑的闺蜜为总编辑抱不平:凭什么呀,那个穷小子娶你这么好的姑娘!但总编辑是个倔强的脾气,一旦结婚了,还就认准了这个人。“我们家的这个呀,别看现在穷,将来有前途,即使没权、没钱,我还就喜欢。”从此,再也没有人跟她讲部长的坏话。两个人在苦日子里却越过越有滋味。随着部长的职位越来越高,总编辑念了个夜大,那时夜大也是因各种原因没念上大学的年轻人放飞梦想的地方。每天下班,她就加入上夜大的大军,骑着一辆哗啦哗啦的自行车,在昏黄的路灯下回家,边骑自行车边背诵英语单词。那是争分夺秒的年代。粉碎了“□□”,中国开始恢复高考了。在那个“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主旋律里,总编辑和千千万万被耽误的青年人开始追赶拉下的学业课程。没有机会念大学了,那就念夜大。早晨,在绕月河边,在公园里,在校园里,到处可见晨读的人们。夜晚,在路灯下,骑着自行车的青年男女奔忙在上学的路上。这一代人太渴望学到知识了。
      念完夜大,她就调到杂志社工作,一步一步,直升到总编辑。
      20多年的岁月,她在这个飞檐绿瓦的天地里成长,成为一言九鼎的一把手。在杂志社,她到大厅里一走,杂志社里的人马上埋头在纸堆里看稿。当她露出笑颜,这些编辑们又感到受宠若惊。
      子衿毕业后就分到了这个杂志社。
      一天上午10点多钟,子衿正戴着300度的近视镜,在那些杂乱的纸堆里寻找高质量来稿。那时正是杂志社的黄金岁月。杂志社最高峰发行到一百万份,那时,一天杂志社要接到好几十封来信来稿。人们以文章发在“饶月河”杂志上为荣。许多年轻人以杂志上的文章来激励自己。
      这时,桌上的红色手摇电话机响了。“你是子衿吗?楼下有个小伙子找你。他说是你初中同学。让他上去,还是你下来?”门卫大爷那浓重的辽西尾音上翘舌的口音在电话里都听着挺有味道。“我马上下去。”子衿在这5层大楼的4楼,这一层楼都是妇联租给杂志社的。
      在下楼的时候,子衿在想:初中同学?会是谁呢?
      到了一楼大厅,子衿一眼就看到,大厅里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个子在那儿转悠,还是那蓬乱的头发,这不是杨向东吗?子衿扑过去,一把抱住向东的肩头,向东感到背后有人向他扑来,一转身,满脸惊喜。
      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个穿着邋遢的杨向东。你也没变,还是那个书卷气的子衿。两人相拥而视,感慨世事的变迁。
      中午,子衿请向东在杂志社附近的一家特色饺子小馆吃了顿饭,这家饺子馆是在张作霖时代开在这个街里的,开这家馆子的是一个闯关东的山东汉子,叫王子轩,很瘦弱的一个儒雅的老头儿。据说当年张作霖到这家饺子馆吃过两次,夸赞了两句,这家饺子馆就远近闻名了。凡是到平鹿来的大人物都到这家饺子馆来。这家饺子馆的拌料秘方是王家祖传下来的,皮薄,馅鲜,张作相每年大年时都来这家馆子吃几回。子衿和向东吃了一顿酸菜馅饺子,没有油腻,爽口。子衿这才知道,向东也分到了平鹿市一所初中工作。他当年没考上大学,蹲了一级,第二年考上了一所师范大学。向东毕业后分到了平鹿。前一段时间,他回母校胡家镇中学,见到了班主任老师,才知道子衿在杂志社工作。今天正好没课,他倒了几辆公交车,辗转来到杂志社。老同学相见格外亲。子衿当时借住在平鹿大学的研究生宿舍。大学研究生宿舍里有的是空位,有平鹿本地的研究生学生虽有床位,但本人不在学校住,而是回家里住,有课就来,没课就在家。这样,子衿就和一个本地的研究生打好招呼,在他的床位住下来,一晃住了一年多了。杂志社这边住房非常紧张,不熬上个五六年,连插间都没有。这就是当时本科生、研究生毕业后的基本住房现状。好在子衿的单位给每个人发了一辆嘉陵牌红色摩托车。每天,子衿就骑着这辆红色的摩托车上下班。
      还有更困难的同事,就在办公室安家,白天办公用,晚上打地铺。杂志社的马有量就和幼儿园工作的妻子在办公室支起了床铺,晚上在地铺睡觉。早晨把床铺叠起来,放在办公室的一角。晚饭靠一个煤油炉做点简单饭菜充饥。在马有量之前,还有前辈也是这么过来的。
      向东也借住在一个大学同学的家里,是个插间。所谓插间,就是两家公用一间厨房、一间厕所,两家人要错开做饭,错开上厕所。这样的插间,两家人互谅互让还好,要是有个小气点的家庭,就会闹矛盾。这个月,你家多烧了二度电,因为你家多了一个电风扇。这样的问题是永远掰扯不明白的,两个家庭就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发生争吵。好在向东白天不着家,只在晚上回来。那家三口人自然占到了便宜,也就不说什么。这名大学同学读书时和他关系比较好,家里在平鹿有两套住房,其中这套插间借给了向东。虽然离单位有20公里远,但毕竟能省下一笔租房钱,对像向东这样刚毕业的穷学生来说,房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向东对同学一直怀有愧疚,也在想办法找地方,那毕竟是同学的房子呀,人家要租出去就是一笔租金啊!
      临分别时,子衿给向东留下了自己的bb机号。那时候,最时髦的家伙就是像砖头一样大小的二哥大,就是大型号的手机。只有阔老板才配拿这样的家伙。而BB机则是比较普遍的通讯工具。
      从此,子衿和向东联系就多了。
      作为外地人,除了老师、同学、同事,就没有其他的关系了。搞对象对于像子衿和向东这样的人来说,是个难题。他们一没有房子,二没有帅气的外表。三没有太多的人给他们介绍对象。他们有的只是一个大学文凭和诚实的为人。
      同事给向东介绍一名小学教师,也是平鹿市龙山县一个偏远农村考到平鹿并留在平鹿的,人长得很瘦小,下巴好像包不住牙,俗称叫下龅牙,父母都是务农的,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家里比较困难,但人毕竟是师范学校毕业的,说话还是比较得体的。向东在平鹿公园与女孩相过对象之后,回来就告诉了子衿。他有些犹豫,同意吧,心里有些不情愿。不同意吧,就自身这条件,找好的也确实难。子衿想了想说,你先处着,要有条件更好的,还可以见。要不你也是闲着。向东对子衿的这个想法也很认同。
      那时,平鹿大学的礼堂每周末都跳舞蹈,学生和外面的人都可以去跳,跳舞是当时的一个比较时髦的事情。每到周末,那些男同学女同学都三三两两到礼堂来跳舞,一个目的是消遣无聊,一个目的也是在人群里找一个相中的对象。一个漂亮的女同学成为男同学争相邀约的舞伴,跳舞的时候,双方就闲聊,聊着聊着,有好感了,就留下自己的电话,那是还没有手机,电话有的还是楼下或隔壁家的电话。
      一个周末的晚上,子衿和向东在悠扬的“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的乐曲声中在舞场边寻找舞伴,忽然,“x你妈”人群一阵骚动,人群中间的地方臂膀翻飞,伴着“啪啪”声,那是打在身体上的声音。还有女人声嘶力竭的阻止的声音。“怎么啦?”一些好热闹的人从四周纷纷往核心圈涌去,就像波浪一样,刚涌上去,又被里面的力量怼回来,往复了几次,核心圈的打斗从单打变成了群殴。这时,门外的保安进来了,边嚷着边往人群里面挤进去。看热闹的一看是维持秩序的保安来了,纷纷闪开一条道。核心圈的核心人物则做鸟兽散,一窝蜂似的,从各个角落冲破人群跑了。这时,一些闲散人士开始讲述冲突的原委。原来,一个漂亮的穿着白裙子的大学女生刚与一个男舞伴跳了一曲,另一个男子过来邀约女孩跳舞,刚跳过的男子不干了,与邀约的男子先是口角,后来爆发了肢体冲突,噼噼啪啪,此后爆发了更激烈的肢体对抗,再后来,双方的朋友加入,战阵队伍不断变大,人群拥挤着,像水波一样,一会儿从中间向周边蔓延开来,一会儿水波又从四周向中心聚集。混乱中,不少旁观的人也挨了拳头,不知谁的拳头。
      子衿和向东经此事后,对跳舞失去兴趣,不再去了。两人的心情都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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