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戏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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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苍术哥哥，你看这天阴晴不定，不如穿上斗笠蓑衣去也不迟。”
我轻咳一声以掩饰言语中的刻意。
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我是出于关切，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我心里是打了自己的一套算盘的。
还好，不出意外的，苍术那块木头还真的听信我的“叮嘱”穿上了那套硕大的渔翁装束，大半张脸已然被遮住，身形也难以辨别。很好，要的就是这般效果。
不及苍术走远，我便溜到了爹的房间换上了爹早年间的一套半旧束腰短衫，蹬上早已准备好的蝴蝶屐，而后也穿上一套蓑衣斗笠，如此便像是戏文里说的“渔婆”了。
那说书老头才子佳人的故事倒是隔三差五的念叨，只怕各位看官对“渔婆”与渔翁相遇的遭遇却是闻所未闻吧。
今日我不会说书。因为我便要做一回那个“渔婆”。
清扬街是整个沉烟埔最热闹的市集了。在街东头，最先入眼的应该是风味一绝飘香楼。飘香楼前每日门庭若市，却不为好酒好菜好排场。
大家都是来买烧饼的。
刘老头家的烧饼三文一小个，五文一大个。但总有人能花五文钱吃出五百两的排场。个中滋味，只可意会。
刘记烧饼从来不挂牌匾，只请了个秀才在门口写了一排横幅曰：自得其乐。
所以在沉烟埔若是听到某人说：咱们今天去乐呵乐呵，不一定是去烟花之地，也许他们只是想说：今天我们去吃老刘家的烧饼。
刘老头家的铺子正好开在飘香楼对面，所以不难想象：刘记烧饼的生意有多红火，飘香楼掌柜的眉毛胡子吹的就有多高。同行冤家便是如此吧。
“老头，你们家这烧饼里沾了头发，还敢收老子钱。”壮汉的一声厉呵引起了人群的骚动。
这烧饼里有没有头发无从得知，只是这壮汉一来就凶神恶煞的，很明显是来找茬的。
“这小子一看就是外乡人，怕是没见过老刘媳妇的厉害。”
“可不是，咱们先去飘香楼避避风头，小心被老刘媳妇误伤。”
“说得有理。”
人群窸窸窣窣的散去了，唯恐引起盛怒殃及自身。
“这群窝囊废，老子泼辣女人见得多了，这半老徐娘老子还不稀罕嫖呢。”壮汉见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态度越发轻浮起来。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可欺天不可欺，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一把菜刀从烧饼铺里径直飞出，绕过摊铺直击壮汉，其速之快使壮汉躲闪不及。当众人唏嘘惊惶之时，壮汉的一缕头发随之落地。而菜刀正深插在石墙之上。
好刀法！其插刀入墙足有三尺之深。这当然不是以我之眼所能观测，只是路边卖艺耍枪之人都忍不住慨叹。此悍妇功力深厚，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那前来找茬的壮汉就颇为狼狈了，突如其来的“飞刀”使其瞬间吓得双腿发软四肢无力，头发散落使其惊慌失措面目全非宛如蓬头鬼一般，毫无来时的刁声浪气嚣张跋扈之态。
“臭老娘们敢砍老子，给老子等着，老子叫人去。”壮汉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未见其人，未闻其声。只一掷菜刀便可遣走不速之客。此人必不简单。
没错，她就是武馆教头的女儿朱五花。
朱五花人如其名，像个屠妇。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最厉害的是，会生儿子。
刘老头半辈子未娶妻，长期钻研制饼技艺，爱饼如痴，甚至在床头放了一个极大的烧饼称其以饼为妻。
不过岁月不饶人，刘老头瞧着年事渐高而手艺无以继承委实着急。村北的宋媒婆人称“金巧嘴”，于是刘老头找她出谋划策。
宋媒婆也感到十分惊奇，这半只脚都要进土里的人了，还想着要娶妻生子呢。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嘛。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村南武馆教头的女儿朱五花性格泼辣，长相不堪，众人皆不敢提及迎娶。
但偏偏刘老头不苟同于众人。他经宋媒婆介绍第一眼就看中了她，认定了这是他媳妇。
脸盘子大又怎样？大脸盘子能生儿子啊。
成亲讲究你情我愿，本以为那朱五花会嫌弃他是个糟老头子，却不想她竟痛快答应了。理由很简单：她爱上了刘老头家的大烧饼。要是嫁进来，就可以天天吃现成的烧饼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看上了刘老头踏实本分的人品。
于是，这段老夫少妻的缘分就开始了。
这不，他俩成亲短短三年，大儿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家里还有好几个小的嗷嗷待哺。幸好刘老头勤快活好，养活这一家子也不在话下。
见到如此场景众人嗟呼恐惧人群疏散。谁也不愿意触老刘媳妇的霉头。
不过我不仅没有因为刚才突发的事件被恐吓到，而且更加有底气做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了。因为我知道，杀鸡儆猴通常会使杀鸡者放松警惕，从而给我这只未受到惊吓的“猴”可乘之机。
看完这场闹剧，我从街巷中潜出来径直走向烧饼铺，捏了捏嗓子眼，用故作低沉的声音对门口刘老头道：“老刘，来五张酱肉饼，少葱。”
“客官稍等。”
刘老头素来老实厚道，手法一绝。一团面经他之手龙飞凤舞，不出半柱香，五张大面饼大小一致，一气呵成。
刘老头不愧被称为“飞饼神手”，只在眨眼的功夫间，他的漏勺已经将肉馅平铺饼上，葱末、姜碎、蒜泥均匀洒落毫不拖泥带水。
放上门口的大锅，瞬间便飘香四溢令人垂涎不止。
及至全饼色泽焦黄，翻面，颠勺，起锅，包好。尽管刘老头动作熟练如行云流水，但酱肉饼之味早已飘香十里。食客无不惊心动容，只觉如坐针毡急不可耐。
“客官，你的酱肉饼好了，一共二十五文。”说完刘老头便接着做下一位客人的饼，似乎并不催促我给钱。
我侧身向后瞟了一眼，身后一群食客身材魁梧粗壮，完全可以掩盖我的身影。
我左手伸出接过烧饼，右手伸进袖子慢慢“掏钱”。
随后，四个脸盆般大小的肉馅烧饼从天而降，正朝身后这群食客砸来。
这就叫人在街中站，饼从天上来。
方才已被馋的唾沫横流的食客们瞬间如离弦之矢失去了控制，陷入了一片骚乱之中。
我从食客们身后悄悄退出来，看着他们得意地一笑而后迅速撤离现场。
村头屠猎户总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好歹我还有个饼。
白来的东西总是不嫌多。经过我三口并作两口的架势，一大块酱肉烧饼已经所剩无几。
我也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我把最后一口肉给了张大婶家的狗阿黄。
正好此时，苍术从张大婶家里走了出来，我赶紧朝同他一道的方向跑，最后拐弯进了一条小巷隐蔽起来。
苍术还是那样大摇大摆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丝毫不知道他即将面临的灾祸。
铛！！！
一把菜刀直朝苍术头顶袭来。不过，这家伙似乎有些走火，突然蹲下捡起了地上的一文钱避开了危机。
菜刀直直地竖立在黄土坡上，根深蒂固，纹丝不动。
而且，苍术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避开了一击，捡到了钱就开始穷开心。
对此我深感汗颜。
“呀，这是谁家的菜刀，怎么插在这里。”终于，他发现了地上发光物体的存在。
他竟然在使劲拔刀！而且不出片刻便拿起了它。
这可是朱五花她爹为她定制的威猛钢刀，陈铁精制有好几十斤重呢！
他，苍术，一个小小的医馆学徒，平日里最多碰过磨药闸刀，哪里提的起这样的硬兵器？
“快把老娘的刀拿过来，你个小贼。”一声厉喝从苍术身后传来。
朱五花追过来了。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这场好戏。
“这位大姐，这是你的刀吗？”苍术好像并没有搞清楚状况。他竟然拿起了菜刀朝朱五花递过去。
不过朱五花好像并不领情，她举起右手，运起一道内力将菜刀隔空吸入手中握住。
哗！！
只在转眼间，苍术的衣袖瞬间短了半截，此时就算苍术再如何迟钝也不会看不出来者的凶意。
“不知这位大姐，我何时得罪了你，咱们有话好好......”
“废你娘的话，小贼，偷了东西还敢装清高，看老娘不剁扁了你老娘就不姓朱！”
“大姐，这恐怕是个误会，误会......”
此刻苍术似乎并没有机会解释，因为朱五花的菜刀已经朝他砍过来了。
苍术撒腿就跑。
我暗自庆幸，幸好他在逃命这方面还不算后知后觉。否则我制造的这场“好戏”怕是会变成一桩惨案。
要说朱五花为何会对苍术穷追不舍？当然是得意于他一身与我别无二致的渔翁装扮。
通过我多年游手好闲的经验来看，偷鸡摸狗这种事不是不能做，只是要技术得当。
比如前村的神偷勾小二，人家可是练过空空无影手的！偷梁换柱隔空取物不在话下。再说后村的大柱子，人木是木了点，但长得是一脸正气人畜无害的模样，常人见他便自然觉得老实可靠甚少加以防备，如此更是手到擒来。
但如我这般既无神技傍身，又没个好皮囊的“草根”，只好退而求其次，寻个替身来完成我的“大业”。
今日是我第一次成功，内心还是十分激动的。
我迅速脱下蓑衣斗笠，理了理束起的长发，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祭坛走去。
我本以为这是一场好戏的散场，没想到我今日所为之后造就了灾祸的开端。
不过，我不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此生，若再来一遭，我必然还是优哉游哉，“逢场作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戏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