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风华》木石之盟

7、明星（六）

　　好似身后有疯狗穷追不舍，逼得中考八百米体育测试不及格的朝清不得不超常发挥，跑出了刘翔的水平，左转右转逃离了小巷，乔源的夜市已经收拾干净了，还剩下喷香的烧烤摊吸引着自以为身强体壮的作死青年们胡吃海塞高谈论阔吹牛逼。

　　这地方老旧复古，酒吧夜店还是蹦迪老年迪斯科的画风，红红绿绿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莫名给人一种尘世归宿感，朝清扶着树干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几分钟才终于有了个人样，背靠树干，新鲜的空气充斥在大脑中。

　　那妹子不是变态吧？！

　　朝清心有余悸，回首看着狂奔而来的路，入目是深不见底的黑夜，唯物主义社会，不能吧，就她这尊容还能引来变态？变态也实在有点饥渴难耐了。

　　朝清自我安慰着呵呵了两声，可潜意识里被占了便宜的想法还是挥之不去。

　　“你回来了？”

　　小五虽然爱钱爱到不能自拔，但是多年圣贤书也没读到狗肚子里去，拾金不昧地站在自家破铺子前守株待兔，果然让他等到了。

　　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几乎快要超出她的心脏承受能力，暗黑夜空之下，小五埋在深重的树影中，鬼魅一样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朝清的心脏终于忍无可忍了，狂跳几下，当场来了个玉石俱焚，朝清魂飞魄散的前一秒被小五一把揪住胳膊，“别装死，你给我钱我给你烟，交易成功之后两不相欠啊。”说着塞了四盒单价二十五元的烟到她怀里，才冷然松手，袖手旁观朝清背靠树干六神无主瘫坐在地上。

　　小五嗤鼻一笑，屈尊蹲在她旁边，毫不怜香惜玉地打落了朝清头顶的树叶子，“你这胆儿也忒小了，也就那六个傻玩意儿肯跟在你屁股后边喊你老大。”

　　朝清惊魂未定，腿没骨气地软瘫，站不起来，吊死鬼一样翻起白眼瞪他，“见着钱就想起我是谁了？”

　　“能怪我吗？别人的姑娘都是女大十八变，谁能想到你是逆生长的怪咖物种，两年前你离开的时候还勉强看得过去，现在长成了这逼样，别说我，就把你爷从坟里刨出来都不一定能认识你。”

　　小五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文化水平高出朝清一大截，朝清怼天怼地怼空气，说不过都想上嘴要死对方，但是这个小五不是一般人，软硬通吃，朝清打又打不过，早在两年前她就见识过了。

　　寒风萧索，朝清自取暖系统早就崩溃了，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小五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良心未泯地把身上的外套扔到了她脸上，“学会抽烟了？”

　　“有啥不会的？姑奶奶可是个天才。”朝清攥着小五的棉衣捣鼓了半天才穿在了身上，怀里的香烟落了一地，朝清为了向小老板展示自己的所学，从善如流着把烟卷捏到嘴里，抬手要火。

　　小五狠狠拍落那只跟它主人一样恬不知耻的手掌，“打火机三块一个，五块两个，要火就掏钱。”

　　朝清没二话直接掏出十块钱，“我要四个。”

　　小五接了钱塞到裤兜里，“今天打火机没货了，你明天再来拿吧。”

　　朝清郁结，险些一口老血喷到小五脸上，目光哀怨，“今天不会是我的灾难日吧，小五子，今天几月几号啊，后半辈子这个时间点，我就不出门了。”

　　“不是去救人了？人呢？”

　　提及刚才的女粉丝，朝清就哭笑不得，想跟这个钱串子炫耀一下，可转念一想自己灰溜溜从粉丝怀里逃跑了，炫耀还没自打脸的成分大，叹一口气只得作罢，“别提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小五也没打算真的听什么痞子救美的故事，趁着膝盖站起来，过去
　　小铺子里摸了件厚衣服穿上，掏出电车钥匙，长腿一跨，拧开了电源，“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远着呢，朝清心里哀叹，扶着大树慢吞吞起身坐到后座上，“把我送出乔源，随便找个马路牙子放下就行，我打车回去。”

　　小五也没多问，骑着电车往外走。

　　他一路无言，朝清却心事重重，“我不会耽误你学习的时间吧。”

　　“耽不耽误我都考不上，没什么区别。”

　　小五的声音随风而来，不凉，却听得朝清一滞，“这是什么话？”

　　“还有一个月，再考这最后一次，考不上就不考了。”

　　他们已经两年多没见了，再次重逢，好像从没有离开过的老友，寒暄着从未间断过的交情，彼此之间没有一点尴尬。

　　“考不上准备干嘛？”

　　“学你啊。”他声音大了些，似乎是在笑，“学你去追求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管她单身还是未婚，碌碌无为了二十几年，后半辈子轰轰烈烈一点也没啥不好的，凑活着过呗……你呢，怎么样了，追到人了吗？”

　　朝清摇头，考虑到小五看不见，开玩笑般自嘲，“别提了，都已经两年了，别说追人，就连本尊的毛我都没见到一根。”

　　小五没心没肺地嘲笑她，“怎么会？你走之前不是说要跟他混成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引诱人家婚内出轨吗？就算是总裁也得有三急，你在厕所门口蹲了两年都没蹲到人？”

　　“你才没去扫厕所！”朝清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白了一眼，“损人不带脏字，别以为我听不出你什么意思！”

　　“那你去干嘛了？失联了整整两年，你干了点什么？”

　　朝清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小五拐弯抹角了半天就是想问她这个，朝清嗫嚅了半天，“我不想说。”

　　“好，那我问你，还要继续吗？两年都没见到人，很明显人家分明就是在躲着你走，你还打算继续赖在那里多久。”

　　“没有！”朝清急了，“他没有躲着我，他需要我。”

　　“你替他这么着急辩解，他知道吗？”

　　朝清沉声说，“我不需要他知道，前边那个路口放下我就行。”

　　小五也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朝清不愿意说，他也不问了，依言把她放在指定的路口，头都没回地走了，朝清身上披着的衣服还没脱到一半，再抬头连人带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哎，亏你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呢？更高难度的考研书都读了这么多年，这点逻辑都没有？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万瑞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就隔着一个运动场，朝清被爷爷用鸡毛掸子追着赶着到初中部报到的时候，高中部的学长们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进入篮筐，球网下等待篮板球的几个人争先恐后，一跃而起。

　　四五只向上争抢的手还没摸到球，就被一个更高跃起的手抢了先，青春的荷尔蒙在运动场上挥洒，有人忍不住激动大喊了一声，“程时！好样的！”

　　抢到球的少年飞速运球越过试图阻拦的人，临到三分界线，他突然刹车做了个一把投球的动作，手忙脚乱的对手们几乎是本能随着他的动作跃起篮球。

　　假动作，他没想投球！

　　朝清心中暗叫。

　　果然，掌控着球的少年见着对方的确中计了，因着奸计得逞情不自禁地嘴角微扬，带着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特有的张扬与骄傲，一个漂亮的回身旋，转过众人的注意点，跃到篮板左侧，借助腿部惊人的弹跳力，跨着进攻的前弓步，双手抱着球向上一抛，“哐当”一声，篮球猛烈撞击高强压玻璃篮板，球落地的同时，投篮的人还保持着空扒篮筐的半悬浮姿势。

　　炫酷到爆的大灌篮！

　　于此同时，业余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口哨声。

　　“我靠！厉害！”

　　朝清激动得一蹦三尺高，笑容与掌声齐飞，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高举的大拇指投过去。

　　被队员们围在中间的少年似乎听到了这声赞美，回头的一瞬间，准确无误对上朝清的目光，
　　挥洒的热汗顺着他脸上的纹路一条一条凝在倨傲的下巴，聚成饱和的水珠，一颗一颗滴落在背心上，将那张英俊健康的小麦色洗得干干净净，他咧嘴一笑，满口整齐的白牙被橙红的夕阳炫出了彩虹色，迷人又灿烂，他向着朝清挥了挥手，转身跟着队友们勾肩搭背离开了运动场。

　　朝爷爷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和朝清的书包，另一只手拽着死活不愿意上学的疯丫头，将她扯到报名处，原想着不管着丫头是要在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他都是打也要逼着她上学！

　　爷爷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已经让其他带着孩子过来报名的孩子家长心有忌惮，主动给这位彪悍的老人家让了一条路，朝爷爷扯着朝清畅通无阻到了报导桌前。

　　可出乎意料的是，十分钟之前还在家里撒泼打滚的小东西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没等老师问，朝清主动伶牙俐齿地自报家门，“老师，我叫朝清，清朝的朝，清朝的清，我十三岁，报名上初中。”

　　她有一张很占便宜的脸，明澈干净的大眼睛蒙着一层憧憬可爱的童真，她乖巧一笑，小小的梨涡盛满了清香的甜酒，让人恨不得能捏一捏她可人的小脸蛋，小短发清爽干净，瘦小直挺的身板稚嫩纯真。

　　老师们见着她身后横眉冷脸还拿着武器的厉害爷爷，自信脑补了这可人的小女孩在家里受尽委屈的苦情剧，心疼她的同时又对她漂亮可爱的模样爱得不行，接过朝清双手递过来的入学通知书，连连笑着帮她填上入学资料。

　　朝爷爷见识过这小怪物的足够瞒天过海的变脸，并没有像不知情的老师们一样欢喜，惊异于她突然改变主意的同时，也终于能把心收到肚子里去，这才松了握着鸡毛掸子的手。

　　朝清当然不是怕爷爷，他才舍不得用那么细的竹藤打她呢，真的气到老头子了，挨上那么一下，她就滚在地上哭，只要她一流眼泪，爷爷保准心软，到时候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这老头子都会想办法盘一条长长的竹梯给她把星星摘下来。

　　朝清用一张可爱的面孔把老师们哄得团团转，“老师，我觉得我能来这所学校真的是太幸运了，这里的学生们都好棒啊，您说我如果好好学习能变得更好吗？就像刚才在球场打球的学长一样，变成像他那么优秀。”

　　闻言，老师脸上灿烂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略微沉下脸苦口婆心地说，“朝清，你可以变得很优秀，但是你的目标不应该是程时，可是高中部出了名的差生，你可不能跟他学，我们初中部就有很多优秀的同学，比如……”

　　趁着老师如数家珍一般介绍自己桃李满天下的得意门生之前，赶紧扬起一张十分诧异的小脸吸引老师的注意力，“哦？差生？”

　　“你可别像他一样。”老师们趁机抓住这个机会用活生生的反面教材为朝清指点迷津，“也不是多有钱的少爷，家里人死乞白赖挣钱供他读书，结果这程时整天勾结者狐朋狗友不务正业，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这一个月光是被巡查员抓到趁夜翻墙出去上网就有五次，叫家长都是家常便饭，哎，你说家长见着自己的孩子这么不争气，还不得被活活气死啊，同样都是一个班的学生，你看看人家……”

　　临近更年期的教导老师们一说到差生的教育问题，一瞬间引起了其他老师的共鸣，三两句就跑了题，几个人凑到一起恨铁不争气批判起来，还不忘拉一个“邻居家的孩子”进来做一个鲜明的对比。

　　朝清不屑一顾，同时萌生出小小的窃喜。

　　他是差生，我朝清也好不到哪里去啊，彼此相爱，为民除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万一负负得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