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风华》木石之盟

10、明星（九）

　　合作结果暂且不谈，朝清实在好奇这位跟他是多年好友的，又跟朝清是高中同学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空等了十五分钟，期间服务员上了两杯沁香扑鼻入口香甜的水果茶，两个人和杯子喝了个底朝天，又等来一碟清脆的胡萝卜条，吭哧吭哧吃了个干净，还抱着肚子忍不住埋怨，“人呢？都等着这么半天，也该来了吧，想用胡萝卜条就把我们打发了？我这儿还留着肚子吃大餐呢。”

　　程秒简直没眼看，这会儿她算是明白金主怎么就想起要见她这个二货同学了，云泥之别，要换成是她，她也得好好过来借着金主爸爸的身份侮辱一下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呦，这么一想，怕不是真的跟朝清有仇吧。

　　想到这一层，程秒终于从漫长的等待中一跃而起，一把揪住朝清的领子，正准备言行逼供让她把高中做过的那点烂事抖搂出来，包厢的门应声开了。

　　先进来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一身剪裁得体的绅士燕尾服，目测一米八，体态修长，举止从容，半框金边圆眼镜下是一双含笑的眼，人刚刚走进来，程秒一瞬从朝清身上蹦下去，神乎其技地变身成为八面玲珑的女经理，淡笑着朝他伸手，老人家略一颔首，稍一侧身，恭敬地立在门侧。

　　他身形之后，走过来一位女生，她看着就比程秒小，最少小三岁，而之所以用“一位”这种略带尊称的量词形容上来这人，绝对不是因为她金主爸爸，不对，金主妈妈的身份，主要是因为气质——她的目光太冷了，隔着大约两米的距离，她那边好像身在万重冰山之中，周围呼啸的冰雪似刀，让她与包厢四季如春的温度格格不入。

　　入目就是一头漆黑飘逸的长直发，整齐的刘海之下有一张并不多见的脸。

　　她生了一双风雪席卷的眼睛，眼瞳浅得让人发慌，隐约透着一点冰蓝色，她眼睑狭长，瞳眸里仿佛藏着冰凌，能清清楚楚映出她注视着的人的轮廓，此消彼长之下，大多数深沉的颜色都赋予给了上下的睫毛，只要稍微低眸，清浅的阴影就遮住了她大多数藏在眼睛里的神色，继而同理，睫毛颜色深重，那张脸就雪白得惊人，毫不夸张的说，真的没有一点血色，极尽霜雪的冷白，唯一的颜色就是右眼下边靠近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满目的纯黑和纯白一个赛一个的不近人情，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可能是一个不太容易亲近的人。

　　更让人惊悚的是，她身后不远处整整齐齐站着五个高大威猛的保镖，光是看着，就觉得他们一个个身手不凡，以一敌百，训练有素，程秒毫不怀疑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意图不轨的念头，他们就会冲过来徒手把她撕碎。

　　这阵仗可不是普通老百姓随随便便就能见识到的，程秒不禁打了个冷战，僵着牙床不惧风雪一般仍旧对她扬着笑意，上前两步将自己赋予了衬衣和礼仪的手伸过去，“你好，我是SMS俱乐部的负责经理程秒。”

　　那位女生却并没有握手的意思，还是那道目光看得程秒发毛，她也不能把手收回来，尴尬地等着金主妈妈后边的表示，实则心里欲哭无泪，准是她猜对了，朝清这死东西肯定的得罪过人家，害得她要在这里低眉顺眼看人了脸色。

　　程秒正好把她挡在了朝清的视野范围之外，瞧着程秒狗腿子一样大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德行，就像抬腿照着她的屁股踹一脚，想想这里好歹是高级场所，她们是来办正事儿的，作为利益共同体，程秒这么别人家晾着，也是打她的大嘴巴，心中暗叹一句程秒这个废物，关键时刻还不是要靠她朝清力挽狂澜。

　　头顶全村希望的光环，朝清提了提衣领，扬手挺胸迈着绅士四方步往前走，合作成功与否是一回事，输人不输阵，就算是她们心里一百万个想跪在地上抱着金主大大给钱赞助，面上也得骄傲点，别最后脸也不要了，钱还没要到，血亏！

　　不是老同学吗？不是他的好朋友吗？今天会一会喽。

　　调理好心态，朝清扬了个人畜无害的笑意，刚一抬头，正对上程秒面前那人的目光，似是被人迎面扇了一巴掌，朝清上一秒还丰富多彩的笑意瞬间凝住，继而肉眼可见地冷漠下来。
　　她把目光从朝清脸上收回来，向面前的程秒伸出自己右手，“抱歉，没办法握手。”

　　她那只示意过来的右手被扎眼的白色绷带裹得只剩下手指头，程秒还没回过神来，管家代替他的雇主握住了她的手，程秒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你的手受伤了吗？”

　　她淡淡一笑，“谢谢关心，没事。”

　　管家适时向程秒介绍，“这是我们小姐，东陵集团的当家。”

　　“我姓商，单字梚。”

　　商梚的目光在她身上只停留了片刻，随后理所应当地越过她，重新落到了朝清身上，“好久不见了。”

　　还真的是高中同学？一个班里出来的学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看看商梚，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都是大气端庄，商界名媛，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让人惊叹，就连头发丝都精致得让人咋舌，再想想朝清那副整天不洗脸的尊容，还这么没有礼貌，人家都已经主动打招呼了，半天也听到她回应一句。

　　羡慕嫉妒恨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拉赞助合作才是顶头的大事儿啊，赶忙私下碰了碰愣在原地发呆的朝清，接连碰了三下，朝清像个石头人一样完全不为所动，“朝清，看到老同学高兴坏了吧，快别傻愣着了。”

　　程秒端着一脸假笑，边笑边言语暗示她。

　　好在名流之后涵养好得很，一直静静看着，等着，一点也没不耐烦。

　　朝清也终于不负众望地开了口。

　　她冷哼一声，继而大片尖酸的冷笑密密麻麻爬了一脸，“我说呢，我高中就连一个学期都没上就退学了，哪来的高中同学？原来是你啊，我真是蠢得可以，你都说了是他多年的朋友，在他心里，朋友这两个字你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朝清，你……”这一嘴的冷嘲热讽和毫不掩饰的嫌恶，让程秒以为自己眼花了，耳聋了，这是怎么了？真的有仇？还跟哥哥有关系？

　　“这赞助我们不要了。”

　　朝清大步擦过商梚的肩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情况发生得太突然，程秒一时脑窒，神经弧七绕八绕，差点打成了死结都没理明白朝清什么时候咬了狗，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发了狂犬症，连带着舌头也绕了弯，慌张地都忘了后边应该先道歉还是应该先解释。

　　“没事，我知道她不想见过我，但是我们东陵从前就是开发游戏起家的，在这方面也不是一无所知，开发国内市场赞助SMS是我的决定，具体的合作事宜，老周会跟你谈，我还有事先走了。”

　　主角一一走开，偌大的观光包厢只剩下慈眉善目的管家老周和一个试图空手套白狼的小小经理，金主妈妈刚才啥都没问，已经答应合作了，程秒欲哭无泪。

　　没拿合同啊，现在立刻马上叫人拿过来，金主妈妈能不能别反悔啊……

　　走出饭店百余米，朝清猛地把搭在手上的外套摔在地上，忍不住低吼，“卧槽！卧槽！你大爷的商梚！我艹你大爷商梚！”

　　肆虐的北风相较昨日更肆虐，也更寒冷，吹得朝清一个激灵，从头抖到脚，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摸出烟来，点了几次才打上火儿，猛地吸了一口，浓烈的烟雾齐齐用刀嗓子眼，朝清一口气没呼出来差点被这劣质的烟味儿呛死，扶着马路绿化带里的树干，咳了个天昏地暗地，险些将肺都咳出来。

　　小五那黑心的王八蛋，二十块的香烟都是假货，赶明儿报给质量局，给你查封！把你的棺材本都罚出来！

　　车水马龙霓虹灯把她的眼睛映得通红，朝清吸了吸鼻子，“哭什么哭，我警告你不许给我哭哭！听到没有！不就吸了一口假烟吗？！你是朝清！有什么好哭的！”那棵无辜的树没招谁，风来横祸被一个神经病骂了五分钟，这神经病穿着单褂在呼啸的北风中哭得鼻子眼泪糊了一脸，来往的行人不自觉走远点，满心疑惑这周围什么时候开了一家这么不专业的精神病院，让病人就这么跑出来。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无辜自保的路人，也没能逃过狂怒委屈的朝清，越是咒骂哭得越凶，越是愤怒眼泪越是止不住。

　　程秒想得没错，她们真的有仇，不至于到血海深仇，但是最少，也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如果非要给商梚一个定义，那她在朝清这里，就意味着灾难。

　　商梚是初三后半年转到万瑞的，那一年初三升高中提高了难度，整个青城稍微好一点的高中们为了提高升学率，不约而同提高了入学分数线，把最好的资源最轻的费用负担分配到最有可能为学校带来荣誉的同学身上，他们将会得到一个统一的名字——公助生。

　　万瑞是一所国有中学，无差别教育出来的孩子们有个通病，那就是懒散，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初一初二浪荡两年，初三上半年提提速补补营养，都铆足了劲儿冲刺下半年的中考——孩子们再没心没肺也知道家长挣钱不容易，他们再努力一点，万一扒到了公助生的分数线，他们读高中的钱就会少很多。

　　所以，过了一个喜气洋洋的新年，再回到学校里，整个初三的氛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那些上课都会嬉笑打闹的同学们，课间也不玩儿了，蠢一点的就用题海战术，把刷题的试卷堆成一座山，稍微聪明一点的，就跟着优秀的同学混，有事儿没事儿吸取点学习经验，跟着勾几道重点题型。

　　只有朝清，上课偷啃胡萝卜，下课埋头睡大觉。

　　班主任带着商梚进来的时候，班上那些被分数和成绩束缚的同学们仍旧埋着头，分不出神曲欢迎新同学。

　　也只有朝清，扬着笑脸，热血沸腾地带头鼓掌欢迎，“商梚，你好，我是朝清，清朝的朝，清朝的清，欢迎你来我们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