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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寒连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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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杨怿抬眼望着他,哑声道:“你若是这么想,我也无从辩驳。”
杨怿顿了顿,接着道:“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御霄阁找你,就算我没有看过《太衍玄方录》,亦是如此,只不过有早有晚而已。”
“我一直都在寻找助我登上御霄阁的法子,这原本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到的事。”
杨怿放低了声音,淡淡道,“至于《太衍玄方录》,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能拿到它,确实只是个意外。”
杨怿说罢垂下头去,又轻叹了一声,续道:“我是在流芳谷的藏书里无意间找到了这本秘籍,我爹当年曾和不少武林中人交好,友人之间交换一些信物也不稀奇,再加上武林争斗,有不少东西都曾落在谷里,其中也不乏其他门派的兵刃药物,我以前从未关心过。后来武林中人三番五次想要进入流芳谷,也有此缘故,毕竟在江湖传闻中,流芳谷里有不少宝贝。”
“若不是过去听你提过《太衍玄方录》的名字,我压根不会注意到这本书,在我发现以后,也曾想过要不要转交给你,但那时你还不知道我鬼童的身份,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又不敢把它贸然放在某个地方让你去取,因此……”
听到这里,不等杨怿再说下去,叶星摇便一下子攥紧手掌,果断道——
“……所以当初是你派人把《太衍玄方录》送回御霄阁的,是不是?”
杨怿身子微微一震,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应道:“……是我。”
“所以那艘小船上的人是你派来的?那些话也是你拜托他们转达的?”
如今叶星摇回想起当日情景,忽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毕竟他当日还把来人当作是隐姓埋名的前辈高人,态度恭恭敬敬,生怕有违,他哪里能想到,这一切都是杨怿所为。
见杨怿又点了点头,叶星摇一时有些失神,喃喃道:“……难怪。”
时至今日,叶星摇方才恍然,跟着自言自语道:“我就说那船上人如此不同寻常,始终一言不发,偏偏用琴音来给我传讯,当真神秘得紧。”
杨怿听他语带讥讽,心中更是不安,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好告诉他当日那船上的人就是自己假扮,如此冒险前往,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
片刻后,叶星摇缓缓点头道:“好,就暂且依你所言,所以你是在无意中取得《太衍玄方录》,之所以会读它,也是为了上望云梢找我,最后也把它送还给了御霄阁。”
“关于此事,我只再多问你一句。”
叶星摇说着,将目光牢牢定格在杨怿脸上,“你可知我当时是受师父所托,有要事在身,才会动身下山,离开御霄阁?”
他所说的要事,正是周闻笑派他暗中寻访秘籍下落,杨怿对上他目光,便轻轻摇了摇头,回话道:“这我并不知晓。”
杨怿沉吟片刻,才道:“……但我多少能猜到一些,你师父派你下山,多半和这本秘籍有关,毕竟当时御霄阁秘籍失窃在江湖里也有传闻,你又是你师父钦定的掌门继承人,他若是派门下弟子去寻,你最合适,也最放心。”
“所以你偏偏就选在此时,把《太衍玄方录》送上。”
叶星摇接过话,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做好人。”
杨怿被他噎了一下,半晌后才垂首道:“……这本来就是你们御霄阁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不,事情远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叶星摇说着摇了摇头,静静道,“坦白说,如果不是你托人送还,御霄阁一时半会兴许还真找不回《太衍玄方录》。你是最清楚这本秘籍下落的人,你就没觉得整件事很奇怪么?”
“师父曾告诉过我,《太衍玄方录》在多年前就已经被盗,而且正好在魔曲作乱之时,他忙于门派事宜,分身乏术,因此拖延了许久,后来遍寻无果,便想到了这个法子,先在江湖上放出传闻说御霄阁秘籍失窃,然后派我暗中寻访,看能否引蛇出洞。”
“师父原本也并未抱太大期望,他对外要顶着掌门人的身份,听旁人说三道四,对内还要顶着几位师叔的压力,这其实也是他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毕竟如果被他们知道《太衍玄方录》早已不在御霄阁内,以我解师叔还和水师叔的性子,定然要找我师父这个掌门人讨个说法。”
“因此他将传闻放出御霄阁外,是想着此番若是找不到《太衍玄方录》,正好也可以告诉我几位师叔,《太衍玄方录》已经失窃,日后若是他们问起,也好应付一些。”
“这事只有我和师娘才知道,师父还特意叮嘱过我,万万不可告诉旁人。”叶星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但师父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一趟下山,竟然真的打探到了些许窃贼动静,并且追踪了对方一段时间。”
“说来也巧,我连追了那人半月,那人最后偏偏绕回了御霄阁附近,我一度以为对方侥幸逃脱,最后却又和《太衍玄方录》一起,离奇地出现在了鸣鹿江畔的一具棺材里。”
“我当时原本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巧合,直到师父告诉我那本假秘籍竟然被人换成了真正的《太衍玄方录》,我才感觉事情不太对,更何况这人还告诉我,御霄阁门派生变,或许会有血光之灾。”
“所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么多巧合,对么?”
“真正的秘籍在你手中,你或许是御霄阁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太衍玄方录》早已失窃的人,因此在知道江湖传闻的那一刻,你可以立刻判断出传闻为假,而师父又在此时恰好派我下山……”
这回不等杨怿回话,叶星摇便直截了当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那窃贼是你找来吸引我视线的诱饵,最后也是你把人处理掉放进棺材里,好和秘籍一起送还给我,你之所以会知道御霄阁门派生变,是因为这变数本来就是由你亲自主导?”
见杨怿不发一言,叶星摇咬了咬牙,续道:“我不知道你在背后究竟具体做了些什么,但既然你决定这么做,又为何要来早早提醒我?难道是怕我在这场变数中活不下来?抑或你是为了带走我,所以才特意制造了这场变数?”
叶星摇说到后来,语速渐渐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原本平静如水的面色跟着冷淡些许,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甚至很想问,杨怿当日是否对何世安做了什么,不然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何世安为何会贸然上前,不顾御霄阁众人在场,便要出剑偷袭自己,这才给了杨怿出手救人的机会。
可他其实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心头的想法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竟然控制不了自己。
而他既不敢问,也不忍心问。
在叶星摇的质问之下,杨怿面色发白良久,终于开口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所为,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他说这话时神思恍惚,几乎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又过了许久,叶星摇才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
片刻后,叶星摇又低声道:“……如果你是指帮我找回《太衍玄方录》,显然对我地位名声有利,但你也知道,这些身外之物,我向来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两人开口时皆话音艰涩,每说一个字都很难,说罢又同时沉默不语。
而明明身体相距不过咫尺,两人之间却好似隔着一扇屏风,连半寸也无法逾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星摇勉强定了定神,再去看杨怿时,见他脸色灰败,两眼毫无神采,与平日判若两人,竟然不由自主地一阵揪心。
他想了又想,还是抬手碰了碰杨怿脸颊,才发现他脸上冷得吓人。
叶星摇皱了皱眉,又去摸他手背,一路摸到小臂,忽地惊觉杨怿身上竟然一片冰凉,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忙握住杨怿双手帮他回暖,却见杨怿神色木然,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越发焦急起来。
“……杨怿?杨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叶星摇紧紧盯着他神情,不自觉地放轻了声线,“……你还好吗?”
直到他把手放在杨怿脸颊上,杨怿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有些疑惑地望着叶星摇,好像还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片刻后微微一愣,便略微偏开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叶星摇手掌。
“我没事。”杨怿低头道,“你不用担心。”
他说罢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你猜得没错,确实是我派人去做诱饵,最后又让他回到了御霄阁附近。”
杨怿说这话时,神态冷静而果断,叶星摇身子一凛,还没来得及接话,杨怿已经接着道:“不过我没有杀人,你追踪的那窃贼本来就是我朋友假扮,后来我只是乱葬岗里找了个身形相似的死人,把他丢进水里泡了几日,又把容貌大致改了改,就扔进了棺材里。”
“你和他始终没有正面遭遇过,未必记得他样貌特征,再加上尸体又被水泡过,你这人本来就爱干净,这种时候琴声和秘籍都会吸引你注意,想必你也不会去亲自验尸。”
“至于为什么会送回《太衍玄方录》,你说得对,一来这样对你有利,可以让你在御霄阁里的地位更稳固,二来我早就想把它还给你,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正好借机送回。”
“……还有,御霄阁的内部事宜,还是那句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既没有能力在里面安插眼线,也没有给御霄阁弟子下过什么毒或者蛊——”
叶星摇忙打断他道:“我没这么说过。”
杨怿却像没听见他这话,一刻不停地接着道:“——我所做的,不过是在望云梢集会的前一晚,派人送了封信给你解师叔。”
叶星摇乍闻此言,猛然睁大双眼,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
杨怿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在信中所言,不过是道出了你师娘隐瞒的真名,但你师娘具体什么来历,我当时也并不知晓,因此并未多言。”
“你……!”
叶星摇陡然得知此事,一时神色大震,心中的讶异与震惊排山倒海而来,实在不亚于当日得知叶羌笛真名。
他脸色刷地一白,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跳起身来,从床边急急退开两步,沉声道:“所以你又是从何处得知我师娘隐姓埋名,又怎么会知道我师娘真名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