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音》茶柏

178、青云怨

　　杨怿起初还想反抗一番，然而两人许久不曾这般亲近，熟悉的气息交融在一起，他便再也舍不得分开。
　　叶星摇把人按在被窝里亲了个遍，他手脚将人缠得很紧，手却规规矩矩的几乎没怎么乱动，片刻之后，动作渐渐放缓，而后便将杨怿放开，整个人趴在杨怿身上，半晌一动不动。
　　杨怿忍了他一会儿，才抬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有点重。”
　　“好吧。”
　　叶星摇轻声嘟囔着，恋恋不舍地又在他脖颈处蹭了几下，这才翻了个身，乖乖躺倒在杨怿身边。
　　杨怿见他如此听话，也颇感意外，他从被子里钻出来，便猛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着自己的面红耳热。
　　等到身体冷静下来他才发现，除去衣衫有些凌乱之外，自己就连腰带都保持着原样，看来叶星摇确实没什么多余动作。
　　杨怿偏过头一看，就见叶星摇双目紧闭，整张脸面无表情，宛若老僧入定，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他心思，看来此刻内心多半正天人交战。
　　杨怿微觉有趣，便支起身子凑近了一些，仔细端详着叶星摇，见他两只眼珠在眼皮底下动来动去，不禁奇道：“你做什么呢？走火入魔了？”
　　“我在练功。”叶星摇眼也不睁，飞快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行。”
　　杨怿应了一声，又偷瞄了人一会儿，就见叶星摇双眉紧皱，脸色忽红忽白，继而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怿起初以为叶星摇是闹着玩，后来见他表情认真，又怕他憋出毛病来，一时按捺不住，便探手摸了摸他额头，认真道：“……奇了，我看你好像也没发烧啊。”
　　谁知他只这么轻轻一碰，叶星摇却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身子猛地一弹，又往旁边一滚，嘴里叫道：“哎！”
　　杨怿吓了一跳，忙收回手道：“你真在练功？”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叶星摇依然闭着眼，语调有些急促，“你这会儿先别碰我，不然破功了怎么办。”
　　杨怿又等了一会儿，见叶星摇逐渐平静下来，这才好奇道：“你这练的是什么功夫，怎么以前没提你说起过？”
　　半晌后，叶星摇悠悠回话道：“……六根清净法。”
　　他吐纳三次，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续道：“其实你说得也没错，如果练内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确实也可以用这个法子来调理内息。”
　　“原来如此。”
　　杨怿听得有些失笑，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这可是你们御霄阁的不传之秘，却被你用在这种场合，你师父师叔知道么？”
　　“天下武功，大同小异，只要有用就行，这有何不可？”
　　叶星摇一脸不以为然道，“再说了，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杨怿听了这话，只是笑了一声，便没再接话，又过了片时，叶星摇忽然皱了皱眉，接着猛地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杨怿。
　　杨怿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了半晌，起初愣了一下，又眨了眨眼，才纳闷道：“……你练这功夫不是要闭眼么？怎么又不练了？”
　　叶星摇却没接话，而是又定睛看了杨怿良久，才低声道：“……杨怿，你是之前就知道练六根清净法要闭眼，还是刚刚才知道？”
　　杨怿微微一怔，还没回话，叶星摇又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你又是从何处得知，六根清净法是御霄阁的独门功夫？”

　　此话一出，两人方才旖旎温情的气氛在顷刻间便如烟云般消散，叶星摇说这话时，神色和语气几乎有一些冷，两眼更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杨怿反应。

　　然而话音落下，两人对视良久，却都不发一言。

　　有那么一瞬，杨怿也曾想过自己可以用装傻来掩饰，毕竟叶星摇是御霄阁弟子，他练的一切武功心法都出自御霄阁也无可厚非。
　　但他知道叶星摇太聪明，又太了解自己，瞒着他反而更容易被误会。
　　见杨怿自始至终都表情淡定地回视着自己，并无被人看穿想法的心虚与躲闪，叶星摇回过神来，似乎这才察觉自己语气太过严肃，便放柔语气道：“……抱歉，我不是在怀疑你什么。”
　　“我是确实有些疑问，毕竟这事就连一年前的我也不太清楚。”
　　叶星摇轻声说着，慢慢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因为前些日子被几位师叔罚去闭关，我也许现在都没学会这门功夫，对它也不甚了解。”
　　见杨怿听后仍不言语，反而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不知为何，叶星摇竟然感到内心深处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又等了半晌，再也按捺不住，直截了当道：“杨怿，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我在想。”
　　杨怿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在想要怎么和你说，以及从哪儿说起。”
　　杨怿低声说着，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神色仍然平静异常。

　　“但我想来想去，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你这么聪明，多半也都能猜到。”

　　叶星摇听后愣了一下，他呆呆地望着杨怿，只是这短短一瞬，却让他心底清晰地浮起一层凉意，这股凉意甚至迅速窜上了脊背。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杨怿片刻，才试探着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不太明白？”
　　“……嗯，这样好了。”
　　杨怿哑声说着，细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神情里透着少见的无奈与疲惫。
　　“星摇，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
　　他顿了一顿，神情认真地看向叶星摇，“问什么都可以，我说过，时候到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叶星摇嘴唇微微颤动着，一时间心乱如麻，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实在有太多疑问想问杨怿，回忆甚至回溯到杨怿出现在望云梢上的那一刻起，叶星摇把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陡然发现了一种他过去虽然也曾隐隐猜想过，却始终不肯去面对的可能性。

　　杨怿究竟是如何得知甚至连许多御霄阁弟子都无从得知的御霄阁心法，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又往前推断了一步——

　　在杨怿出现的前几日，《太衍玄方录》为什么会突然被送回御霄阁？他在船上遇到的那个不知来历的人，为什么会提前告诉他御霄阁即将门派生变，甚至有血光之灾？

　　他有太多话想问，但是又都不敢问，更不知道从何问起。又生怕自己多知道一个字，就会把眼前人越推越远。

　　在与许惊秋对峙的那个雨夜，叶星摇已经经历过相似的质问与失去，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打击，曾让他神智几近恍惚。

　　而现如今他要面对的人却有可能是杨怿，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起。

　　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态度去面对杨怿。

　　杨怿望着他神采变化，几乎可以猜到叶星摇的内心想法，但他同样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毕竟有事瞒着叶星摇的是他，刚才先说错话的人也是他，他不得不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就在杨怿以为叶星摇再也不愿意和他讲一个字，并且打算就此离开的时候，叶星摇终于开口了。

　　“杨怿。”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把一切缘由都告诉我。”
　　叶星摇凝视着杨怿，他斟酌着语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我会不会在一气之下离开你？”

　　叶星摇说这话时，态度认真而谨慎，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好像生怕说重了一个字，就会让对方误会自己。
　　杨怿却怎么也没想到，叶星摇想了这么久，竟然只是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他怔然半晌，有些失神地摇了摇头：“……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
　　杨怿说罢，又苦笑着叹了口气，闭眼道：“但如果我什么也不说，你也未必不会离开我。”
　　“……所以你还是直接问我的好。”杨怿低声说着，不再看他，“至于结果如何，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片刻之后，叶星摇简短地应了一声：“好，我听你的。”
　　此番话音落下，杨怿顿时紧张起来，他暗暗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就听叶星摇问道：“我猜你之所以知道六根清净法，要么是御霄阁的人亲自给你讲过，抑或是偷走《太衍玄方录》的人告诉过你，或者……你曾亲自看过《太衍玄方录》？”
　　杨怿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嗯，是我自己看的，没有人给我讲过。”
　　“好，如果你在我们见面之前的两个月就身在江湖，那你应该听过《太衍玄方录》失窃的传闻，是不是？”
　　叶星摇见杨怿又点点头，他神色不变，接着问道：“……所以你是看了失窃之后的临摹本，还是真正的《太衍玄方录》？”
　　“……我看的是原本。”杨怿说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放心，《太衍玄方录》仅此一本，并无摹本。”
　　“……这就是了。”叶星摇喃喃道，“既然你有本事拿到原本，想必早就看过全部，御霄阁的心法概要你了如指掌，我师父师叔武功招式虽有别，却师出同源，一解其意便有法应对，难怪当日你出现在望云梢上，出手便能避过我解师叔招数，我当时还在想，几年不见，你功夫精进至此，多半远胜于我。”
　　杨怿听后，只是默然不语，叶星摇却苦笑了一声，接着道：“……或者我换个说法，你若不是看过《太衍玄方录》，有一定把握，对付我师父师叔，又怎会轻易上这望云梢来找我，对吗？”

作者有话说

　　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