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合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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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零碎的细沙被水打散，顺着低凹的缝隙流淌而下，从桥梁上滑落，摔进江中。
大桥的两端已经被拉上警戒线，禁止通行的标志牌也安放完毕。起重机被放到船上，将地铁带回正常的土地。命途多舛的人们不安地坐在车厢内，感受着从头顶传来的震动和摇晃的视角，等待结束的哨声。
终于，那天堂般的哨声吹响。所有人朝各自车厢的地铁门蜂拥而去。
再次站到平实的水泥路面，人们心中恍若隔世。有人不太放心地抬脚踩了踩身下的桥面。旁边的人惊呼一声，赶忙拦住他：“悠着点，再塌我们就完了！”
待警方确认完人数放行，已经是午夜。刷子般的雨点小了些，城市其他地方人迹寥落，唯有市中心还在过着无所畏惧的夜生活。
弗洛多斯接过华景烁的伞，撑伞走在他身边。挺拔的身形、漂亮的脸蛋，乃至那一头格外显眼的长发，都令他的回头率过高。
“你这粉色……太骚气了。”华景烁状似随意地瞥了眼旁边路过的人，脸撇到一边，低低地说了声。那些人互相嘘嘘嘘像争斗的蛐蛐，明目张胆地看过来，还自以为不着痕迹。方才警方查人的时候，也多看了某人好些眼……
弗洛多斯没听清，停下脚步靠近他：“嗯？”
对方的呼吸如羽毛般扫过自己的额间，华景烁眼睫垂下，沉默了会儿，伸手抓乱他的头发。
烦人。
两人回到华景烁在学校旁的小屋。这几个月都是一两周才回来一次，为了避免沾灰，华景烁扯了防尘布盖住大部分的家具。有时候回来时间不长，也就用啥拿啥，其他的不动，这会儿倒也正好，随便一扯，省得还要大扫除。
华景烁简单收拾完，将脏的东西抱进卫生间。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他按下洗衣机的按钮，回头问站在屋子正中的人：“你吃饭了吗？”
吃饭？弗洛多斯想了想，墨菲尔号里只存储着大量的营养剂和便携食品，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在问他有没有吃由田地里的作物转换而来的食物。于是他诚恳地摇头：“没有。”
华景烁看了看时间，半夜两点，也不知道有没有外卖。这人怎么不吃饭呢，他看了元帅几眼，放下手机去厨房。
厨房里空荡荡的。华景烁打开橱柜看了眼，半粒米都没有。本来自己也是也是点外卖的人，又这么久没有过来，着实正常。他上下翻了半天，只在碗橱的角落里发现几包泡面。
味道还挺丰富。他翻到背后检查了下保质期，离上头的时间还早，便拿着两包泡面出去了：“红烧牛肉面和香菇炖鸡面，你选哪一个？”
弗洛多斯：“？？？”
元帅的表情有点懵。华景烁又问了遍，才见他慢吞吞地走过来，耳朵边缘泛了层粉，小声小气很纠结地问：“什么……和……什么？”
他突然觉得杰斯塔是对的。平时和母体的交流都简单而日常，用孢子的精神链接进行转换已经足够，但涉及到两个文明不同的专业事物，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他们通过孢子与母体进行对话，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元帅想起了那一大叠资料中的“91252”，头重如千斤顶，慢慢压下。
“红烧牛肉和香菇炖鸡……”华景烁说到一半，卡壳，抬头看他，“你们哪儿有泡面吗？”
弗洛多斯从华景烁手中抽了包不知名物体仔细打量，果断摇头：“这个吗，没有。”
“……没有泡面这日子得多难捱。”
华景烁震惊得沉默半晌，咕哝几声，将弗洛多斯推出厨房。对着案板上的包装纸选择困难了下，还是选择了红的那包。
想想某人是啥吧……吃那绿油油的，还是有点丧心病狂了。
他一声叹息，“嘶啦”，扯开了包装袋。
没过几分钟，泡面的暖香就弥漫了整个室内。华景烁打开了碗盖，雾气中元帅的脸一寸寸僵硬。华景烁“嗯？”了声，抬头疑惑地看他。
弗洛多斯露出个浅浅的笑，凑过来有些亲昵地挨了挨他的鼻尖。
一股子酸麻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爬上来，华景烁心跳乍停，脚尖一蹬，转椅往后滑去。莫名的悸动弹拨着手腕的筋，他偏头掩嘴咳嗽了声，盖住这点独自的尴尬和紊乱的呼吸。
对面的元帅大人保持着笑意，吃下了碗里那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什么味道的东西。那笑容跟纸片人的笑一样毫无波动，可惜华景烁正在为其他事情烦恼，并没有察觉。
等到心跳恢复了镇静，华景烁回过神来，发现弗洛多斯已经吃完了。他下意识问：“怎么样？”
“挺……好的。”弗洛多斯说。
华景烁放心地笑了笑，快速收拾好桌面，刷洗了碗。打开卧室正想让人赶紧洗完澡睡觉，却突然意识到什么，那点平稳下来的跃动又开始加速。
握住门把的手滑了滑，又猛然攥紧。华景烁从门后伸出半个身子，声调平稳：“弗洛德，家里只有一张床，你介意和人一起睡觉吗？”
弗洛多斯垂着不知在看什么的眼突然抬起，映着灯光，华景烁莫名觉得他的眼睛里含着片星云，如此绚丽。
他说：“很乐意。”
华景烁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脑洞开大了。他搜罗出一件早年买的浴袍，以前因为嫌麻烦买来就压箱底再也没穿过，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将浴袍塞进弗洛多斯的怀里，指了指浴室：“先去洗澡吧。”
弗洛多斯看向那窄窄的浴室，眼睛眯了眯，抱住怀里的布料：“你先去吧，我……消消食。”
华景烁“唔”了声，点点头，抱着换洗的衣物进去了。
浴室的磨砂门很快被水雾笼罩，模模糊糊。
弗洛多斯竖耳听了会儿，确认自家母体不会很快出来，赶紧钻进了厨房。“哇”，刚吃下肚子的泡面都被吐出来，他学着母体之前的动作，打开水龙头将残渣冲走，毁尸灭迹。
残渣堵在了塞口。弗洛多斯抿唇，眼睛闪过一丝焦急，偏头再看了眼那边，拿起筷子想将残渣戳进塞口。终于，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大部分污物都被弄下去。他赶紧开水冲干净水槽。
拖鞋在地面吸啦而过的声音传进弗洛多斯的耳朵。他手一抖，将筷子放回筷篓，做出自己只是在参观的模样，还顺手给副官去了条消息。
——阿曼尼，我需要一个中单位的食物。
——以及，建议你们着陆时带上足够的食物。
这个星球的食物很魔鬼。他想。
在小屋洋溢着表面温馨的时候，当夜，华国的社交媒体被一件重大事故引爆。
首先是一群人在各种社交平台动态里吐槽了今天遭遇的事情。
“就只听到嘎哒几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扑了出去，一转头看到灯光离我越来越远。”
“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词，‘完了’。
“当时以为自己挂定了，结果竟然没死，下地铁之后就去买了彩票。周二开奖，下半辈子能不能浪迹天涯就看这波了。”
“今晚在Y市地铁10号线13车厢，穿玫红色防晒衣，鹅黄连衣裙的小姐姐！！看到请联系我一下，我想这辈子都像今天那样护着你啊啊啊啊！！”
“这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这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呢。”
“后来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出现在了窗外，有点像棉花被芯，毛绒绒的。”
“对不起我歪一下楼……我是某节车厢里头的，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记忆出错了，我好像看到一个头发染成骚粉色的杀马特，掰开地铁门闯了进来。长得还挺好看的，脸上有个文身。”
“转发，我也看到了，水滴形的！那颜我能舔十年！@木鱼山：对不起我歪一下楼……”
“立贴为证：再坐10号线我就是狗就是狗就是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而在某个知名社区论坛，以震惊开头的帖子因其富有争议性的内容被顶上了首页。
震惊！救了我的兄弟似乎是个gay！
楼主是某831事件的亲历者，在中途被一个兄弟救下。可惜他走得太快，不然我肯定会请他吃饭。但就算是有这样的革命友情，我也要吐槽一下。那位兄弟似乎是个gay啊！我看到他跟后头来的一个杀马特直接抱在一起！那个笑，我女朋友见着我都没那么笑过！
1L：火钳刘明。
3L：楼主有病吧，这有什么好说的，还震惊。
4L：都8702年了！怎么还有人在议论这种事情，楼主村通网吗？
5L：建议楼主翻翻今年的新规，同性婚姻法已经备案，就差最后那一个表决了。指不定明年就能通过，你悠着点。
8L：对不起我的腐心被甜到了。
9L：楼上等等我！妈呀，绝境之中，生死之前，而我眼中只有你的笑靥。卧槽好甜！脑补10万字同人文！
10L：楼上的太太等等，笔我已经准备好了，求您写啊啊啊啊！
11L：歪一下楼，今晚“杀马特”这个词有点亮眼啊，我在好些地方看到了。怎么，现在要开始流行非主流英雄了吗？
13L：上面的腐女们能不要这么自嗨吗？？这明明是个很严肃很可怕的事情。
14L：楼上能不能积点德，是gay就可怕了？
15L：14楼你语死早吧，我明明说的是831事件。
18L：楼主你妈炸了&*&%#%……
100L：有完没完了……一直在我首页上飘……
287L：我是楼主，对不起我本来只是想分享一下这件事情，没想到引起了众怒。我依然感谢那位兄弟，绝没有什么歧视的意思。讨论就到此为止吧，我封楼深山。
288L：封楼封楼封楼。
同时，搜索引擎的热搜榜上，“831大桥坍塌”以飞快的速度压过了一众流量事件，迅速占据了鳌头。点开热搜话题，民间媒体和一些小虾小鱼将目光放在这次事件的诡异性上。
“命悬一线而毫发无伤，车内谁是天选之子？”
“好事有好报，坏事恶人尝。从Y市大桥崩塌看因果轮回！”
“逢八必难，国难兴邦。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又是一个华冠之年。”
“豆腐渣工程？Y市大桥的久远历史一观。”
而官方的媒体，则聚焦在此次事件的缘由和解决措施。
“惊险异常的831大桥崩塌事件：亡2人，伤11人，出轨地铁毫发无伤。”
“年久失修少维护，暴雨将至，这样的桥梁工程需要重视！”
“怎样做好安全防护，地铁失事我们该怎么办？”
“已捕捞到两具尸体，受伤群众均已送医。这些人战斗在第一线，致敬！”
夜色更沉，同网络的火热不同，进入后半夜的城市逐渐静寂，偶尔传出几声犬吠，都显得空灵。
首都南部。已经黑下，只有几个应急灯还在发着莹绿光芒的办公大楼瞬间亮如白昼，急促的步子响在走廊上。
网监队长许冉拿着厚厚的打印资料，另一只手不断滑动着手机屏幕，和旁边的同事宁淮宇说：“S省Y市大桥崩塌，地铁脱轨，看这图片都快掉下江去了，还毫发无伤？是媒体在夸大么？”
他的语速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着他。宁淮宇像是早已习惯，看着电脑回道：“没有，是事实。上级已经就近派遣了调查人员过去，刚刚得到消息，他们认为别说地铁有问题，就连大桥的坍塌也存在问题。”
“什么？”许冉脚步顿了顿，打开身前的玻璃门。
两人走了进去，门内是个宽敞的办公室。绵绵延延有近百米的模样，被分成七八个大的板块，每个板块里都是环绕成圆的办公桌。
宁淮宇将电脑就近放在一张桌面，敲击了几下键盘，似乎是在回复消息。他的眼睛里映出电脑屏幕中的景象，一串串字符飞速滑过。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甩去脑中的困倦，答道：“虽然这么说有点乌鸦嘴的意思，但他们说，那个大桥不应该只塌这么一点。”
“……几个意思？”许冉也将手中的资料放下，回头看他。
宁淮宇摊了摊手：“调查队勘测了整个桥梁的质量，得出的结果是不能用了，他们已经在向上级申请爆破指令拆除大桥。那个桥本来就是上世纪修的，技术落后不说，Y市后来又修了几个桥，对这个早年的桥没怎么关注，维护太少。Y市那边夏天本就多暴雨，一年年冲刷下来，早就快不行了。”
“要不是修建得早，地理位置实在特殊，地铁过江轨道也轮不到这座桥来承担。”
“昨天晚上的暴雨可能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调查队说按照正常情况，可能只有两边桥墩附近能够保存下来，其他的部分都会崩碎。就像这样。”他举起手，向两边展开，口中模拟出爆破的“嗙”声，接着耸了耸肩。
“差距这么大？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许冉讶然道。
“谁知道呢，”宁淮宇点了点浏览器上标题醒目的十八流厕所读物，“看，人家说得挺对的啊，可能好事做太多了老天都要偏向他们吧。”
许冉拉长脸，看模样很想上前将宁淮宇的电脑盖上，而宁淮宇还在说：“瞧瞧人家这评论，‘请大师指教’、‘好人总有好报，老天都记着呢’，看看官媒下的讨伐之声，难怪半夜三点紧急加班，吓得我抱枕都差点扔出窗了。”
你哪是吓的？许冉不敢说话，这人明明起床气浓得跟墨碳似的，估摸着还要作一番妖才罢休。
室内沉默下来，玻璃门外的电梯发出叮咚的声音。
一群人鱼贯而入，面面相觑了会儿，后头的楼梯口钻出个灰头土脸的人，开口喊道：“杨姐，我一路追你们一路跑，真是累死我了。还进了电梯就把门给关上，愣是让我爬了六楼，差点就没命。”
那群人中的干练女人回头呛她：“你跑啥啊，平时考勤也没见你跑得这么快，踩点不才是你的本性吗？”
“这不是有重要情报在我手里吗！”那小年轻委屈巴巴，将手里的资料交出去。
杨姐露出个牙疼的表情，伸手指着门旁墙上的挂历：“小丫头，自己瞅瞅现在几几年了，有重要的事情，直接发消息成不？”
小年轻扁扁嘴，眼眶里霎时就聚了半盆水：“我、我紧张，没想到。”
杨姐服了，没再刀子嘴，接过她的资料，招呼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下。接着听她在一边儿吞吞吐吐：“我……我之前挺迷天文学的，所以在混几个天文论坛。昨天G省天文台意外闭馆，那些论坛里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有人在论坛里发帖子说他朋友发现了UFO，但大家都不太信。”
“差不多八点的时候，有人说本想去G省天文台那边看看，然后意外看到一个男人开车穿过了检查区。他听到警方问那人是干嘛的，那人说是工作，然后拿出了个像是工作证的东西，和警方交流了两分钟，就被放进去了。他也学着去试了试，被警方赶出来了。”
“然后就是831事件发生的时候，有人拍到一张照片，”小年轻伸手指指杨姐手中的资料，顶上那张纸贴着两张图，上面是深黑云雾中的蓝色火焰团，下面是半空中一闪而过有点模糊的深蓝色球体，“前一张是那人在望远镜中拍到的照片，时间20:27。下一张是我在灵异小网站看到的插图，发布时间是21:00。我跟站长要了初始照片，拍摄时间为20:28。”
似乎是涉及自己所爱好的领域，渐渐的小年轻也不紧张了，叽叽咕咕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分享出来：“我觉得不太对劲，就去找国家天文台一个认识的朋友问了，他说这两张照片拍的应该是同一个飞行器。”
“那我再问问啊……”当时的女孩子这么说，“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外星人？”
对面的青年露出丝苦笑，摇了摇头：“瑶瑶，这是机密。”
“嗨，你们能知道的到最后我们肯定也能知道啊，只是时间差异问题。你早点告诉我，我们就能早点做好准备啊。”女孩子近乎说着瞎话征服了青年，就见他唉了声，像是没有办法似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想的是对的。”
小年轻将对话絮絮说完，杨姐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瞥眼看她：“就是那个跟你双向暗恋的工程师啊，那这话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杨姐！”小年轻嗔了声，脸红了。
“所以是外星人来拯救我们的地铁？”许冉抬眼嗤笑，“那可真是和谐得不能不能再和谐了，甚至比我们本土的鬼神救人还要和谐一点呢。”
他笑得倒挺暖，那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只有眼中满是不屑。像个装满了冰块的皮球，将这气氛冻住。小年轻手足无措地看向杨姐。
杨姐想说点什么，却听最里面的办公桌那边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刷新了微博热搜页面，惊讶道：“关于831，有人发布了视频，说是自己的车前监控拍下的……”
许冉看过去，眉毛皱了皱，那人忙说：“我分享到群里。”
点开链接，是个有些晃动和模糊的界面，远的近的各种叫声和桥面崩裂的声音传出。
“卧槽！”车主骂了声，急急地将车子往后退。
那些景象远了些，但仍然能够看到，前方桥梁的中段像被人折叠起来的纸，咔嚓，从中塌下，正中零碎的块石脱离开来，砰地栽进江中。
在意外发生之前，地铁就行驶到了该处，驾驶员已经神速停下了车，却依旧抵不过惯性，往前冲了些。于是那地铁就开始慢慢地往下滑去。
“你看那个地铁，我的妈呀，要是掉下去得死多少人！”视频里传出比较大的声音，似乎是车内的人。
车主熄了火，将门打开，转头对后面的人说：“你报个警，我下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就赶紧跑，车什么的不要紧。”
“你小心点，不要靠太近了。”后面人的声音有些忧虑。
“知道了。”
短短的对话后，监控的正前方出现个拿着手电筒的中年男人，他往旁边走去，附近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交谈着什么。
大抵是因为重力，地铁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监控里传出隐隐约约的铁石交碰声和地铁里人的呼救声。刚出去的中年人喊着“我们过去拉一下”，车中顿时爆发了声尖叫。
“丁宇你给我站住，你拉得动个锤子！你这是去送死啊，抛弃我们母女去送死啊！”
车外的中年人顿住，充满无奈地朝这边望了眼。车门抖动，有人快速钻了出去，拽住男人的手死不肯放。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细碎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桥上的灯早已经灭了，天色灰蒙蒙的，看不大清是什么东西。沉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就像是有人将地铁滑落的声音降了调。
距离太远，手电筒的微弱光芒完全照不到那边。直到一条船在大桥附近停下，吆喝着准备转弯。透过那点亮光，包裹住地铁的毛茸茸显出些形状来。像蜘蛛丝包裹雌蛛的卵最终成形的卵囊挂在房梁上，地铁被牢牢地固定在尚还平稳的桥边。
随后，地铁上方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很高，像巡视领土的蛛王攀爬过地铁一节节的车顶，来到半空，在人们的惊呼声中，钻进了地铁的某一节车厢。
“在船家昏黄的夜灯下，我看到最暖人肺腑的颜色。”
微博话题中，有人这样描述那个瞬间。
视频早已放完。众人还沉浸在那魔幻与震惊中，尚未缓神。车前监控的画质并不很好，可有些震撼，哪怕只能看见个轮廓，也足以在人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个视频似乎印证了小年轻的话。莫非还真是外星人？除非那些神话时代的妖鬼精怪复原，或是某国太空英雄系列成真，不然也找不到更好的说法了。
至少，地球人可没这个能力。
许冉啧了声，摸出手机点开微博的图标查看相关的言论，说：“这外星人可真神奇，全世界出事的地方那么多，怎么只救这么一点？瞅瞅，X国爆发特大海啸，死亡人数过百。这比831严重多了吧，怎么不去救救。”
“哦，有人怀疑杀马特等于外星人。我小时候见着那么多杀马特，个个都是外星人吧。”
周围的人慢慢回过神来，见这人脸色沉重自言自语，互相对视一眼，都是：这人要疯。
宁淮宇本就困得要死，听他叽咕听得脑仁疼，这会儿直接上手拍了他的脸几下，看他表情估计是想扇过去。
许冉抬头看他，听他耐性渐失地说：“醒醒。”
“我清醒得很，谢谢。”许冉呵呵。
宁淮宇觉得自己头更疼，而手更痒了。
许冉抹了把脸，似乎是真从那梦魇似的境地中走出来，清醒了些，他从桌上打印机里抽出张A4纸，拿笔边画边说：“我认真的。你们想想，你会无缘无故去救个不认识的人吗？哦，当然，排除掉你老好人的情况。”
他在纸上写下问题，然后分出两条线，一条“是”，被他毫不动摇地撇到角落，一条“否”直直拉下，落在纸面正中，伸出几条分支。
“假设外星人初来乍到，路过此处，刚好看到事件的发生。”他说，“按照人的心理，那地铁上得有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宁淮宇往桌面还在视频界面的电脑屏幕努努嘴，道：“刚才那个男人也想去救人，地铁上也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许冉：“那不是个正常人。你看看周围，哪儿有要去的。”
宁淮宇不说话了，任他胡说八道。
“什么东西能令他感兴趣？地铁？人家都能跨越太空到这边儿来了，指不定交通全靠太空船，还在乎地铁这破落玩意儿？”他换了支红笔，在分支头头打个大大的圈，里头写下个“人”字。
“只能是‘人’，哇哦，外星人在意的地球人，很有趣了。”
他又划拉下另一条线，说：“假设外星人早有预谋，来前就和某个地球人有了苟且……咱们地球的教育不太行啊，竟然怪里怪气的外星人都能挖墙脚。这要是外星人和地球人打起仗来，那人叫什么，地奸？”
逼疯了一个。周围人决定去做自己的事了。
许冉招呼了几声没人理他，特别无辜地看向宁淮宇：“你觉得呢？”
宁淮宇凉凉地看他：“我觉得你需要静静。”
许冉哈哈哈笑得眉飞色舞，一会儿特别神气地说：“静静是谁，谁他妈认识静静。”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第二秒，静静来了。
许冉搁在桌面的手机响了，调成震动的机体不断在桌面颤着。现场静下来，许冉探头看来电显示，想着不重要就挂了，结果就这一看，乱糟糟的脑子仿佛给火星一炸，炸得干干净净。
他拎起桌上不知谁的杯子就灌了杯水，清醒了些，走到窗前接起电话，低低地“喂”了声。只听对面有人严肃地说道：“关于网络上流传的831事件视频，半小时内清理干净。”
许冉沉默了瞬，从裤兜里摸出根烟来塞进嘴里，没有点燃。他嚼了嚼烟头，深吸口气，有些含糊地问道：“老大，我想问问，那个外星人的说法，是真的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干脆开始踢皮球：“你问G省天文台去，用特线打过去，他们就会告诉你了。这个吧，上级层层下来的指令，有些东西，何必在意这么多呢？”
何必在意？许冉呛了口虚无缥缈的烟雾，心说这不是一般问题，这可是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高楼快塌的三观大事。大桥塌了都这么紧张，三观塌了怎么不管管！
他回头就喊住了一个下属：“小王，特线，给G省天文台打过去。”
小王应声，下意识在系统找到G省天文台的联系方式，然后愣住了：“许哥，打过去干嘛啊？”
许冉挂掉上司的电话，突然觉得这小同事不行。他们今晚讨论的不就一个问题？还问问问。于是嗙地敲了下小王的头：“问他们是不是外星人来了，搞这么大阵仗。”
小王抱住自己脑袋委屈地哦了声，目视着头头走到一边去招呼同事们干活，才给天文台那边打过去。
周围的同事有在联系各大网站主管人的，有在直接和各种大V对话的，许冉占了张桌子，在上头写着作用未知的代码。
时不时回头朝小王看上几眼。
许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猜测失误让他觉得颜面有失，或许是自小的坚持崩碎让他难受不已。他觉得自己心头有什么火焰在烧，看起来跟小年轻那张图上的蓝色火焰一样温热，却灼得他心口生疼。
他几度将打火机摸出来又默默地塞回去，叼着烟，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打，过了会儿，似乎是终于忍不住，看向正在打电话的小王。
“他们怎么说？”
小王朝电话里说了声“请稍等”，掩住话筒，回身点了点头，说：“据天文台说，桥梁坍塌的同时，太空望远镜捕捉到从外星飞船里脱离的小型飞行器，飞行器的运行轨迹为西北向，着陆地点东经XX度，北纬OO度，与Y市的地理位置基本符合。831事件的不科学之处，十有八九来自这里。”
“Shit，”许冉踢了下桌子，“老子二十多年的三观都要被毁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伸手朝小王指了指，似乎是气的，那手都在发抖，“你问问，现在是谁在跟那些外……外星人交接？”
小王转身继续和天文台那边通话，过会儿挂断电话回道：“目前还没有官方人士，不过听天文台的人说，萧清举领事在那边。”
“萧清举？”许冉头炸得很，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坐隔壁办公桌忙得昏天黑地的宁淮宇越过身来，拿走他桌上的一支速溶咖啡，闻言说：“那不是S国大使馆里头的吗，怎么跑去天文台了？”
“听说是家人出事了，直接撂下事情请假回来。他家就在天文台附近，估计是被叫过去帮忙了。”旁边也有知情人凑过来说，“人家一年到头加班毫无怨言，就那么个妹妹，出了点事儿要回来，哪儿还有不准的。”
许冉懵了：“嗯？他父母呢？”
那人笑笑：“别说了，就他家那两位，萧清举能忍着不断绝关系已经很让人佩服了。哪还想让他们来照顾自己的掌中宝？”
“当年那俩夫妻抛子弃女的时候，没能想到世事无常，如今倒是天天想尽办法去缠着两兄妹。萧清举那种人，看着跟果冻似的点都不硌人，接触久了，才知道真心是块硬石头。”
“让他去交接没什么问题，不触及底限的事，他一般都很好说话。”
可如果触碰到了，那就是个刺头了。
夜未央，东方已经有层薄薄的光亮。数千里外的高山上，建筑外表已经洒上初晨。建筑内，人们生生熬了一夜，搭载好的器具被摆放在房屋中。
操作员近乎崇拜地看向后面略显疲惫而纹丝不动的男人。
男人抬手斩下，声音同时响起：“开。”
无形的波动从那堆器具中最前的物事往外漾出，像水波似的一圈圈放大，越来越远，越来越高。直到穿过海洋，越过高山，入了天地。
滋滋。
滋滋滋。
另一边，太阳的光芒照亮机体上的紫色花纹。机体正对着地球的那面，支臂上的接收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平滑的表层如棰击的鼓面般轻细密集地颤动着。
空中漂浮着数十个光屏，来自星球所有有能力发现这个外来物并传播出通讯信号的国家。他们有着相同而根本的问题，而现在，有人解决了它。
菌族众人瞬间忽略了其他的光屏，聚集到这边。
信息被接收，解码。花纹在光屏逐次显现。
“哒，哒哒……您好，这里是太阳系地球华国，请问诸位为何而来？”
“我国将在原则上给予最大程度的便利。”
“如果贵方收到讯息，请尽快给予回复，谢谢。”
墨菲尔几乎是在瞬间破译了这个新生的密码。菌族众人的眼睛亮起来。墨菲尔将杰斯塔的回复转化输出，无形的波动回到地球。
第一缕阳光突破云层照亮天际时，来自域外的第一声回复出现在研究中心的显示屏上：
“我等来自宇宙中部，方格斯星系玛希帝国，是为奥米拉瑞·斯内普皇帝治下，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议。”
“帝国最光明耀眼的珍宝，失落于贵星的土地。”
“吾等迢迢而来，望贵星能给予通行之便，共结金兰之好。”
后世的历史书上如此评价“入地之议”：那是人类首次与域外生物文明的对话，是一个时代走向另一个时代的开端。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三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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