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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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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黑暗与求助无援无疑让欲望放大,有人挣扎求生,也有人得一日赚一日。
周浦匀与迟浔雨的疏离,在明音出现后就被搬上了台面。而明音的成功介入更是给了高远信心。
现在明音与迟浔雨之间也出现了间隙,被众人排斥的迟浔雨除了自己还能选择谁。
他在黑暗的掩盖下,凑到失眠的迟浔雨身边,火光的映衬中,清秀的面庞也露出些许诱人的味道。
“浔雨,我知道你和浦匀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高远把一块糖塞进迟浔雨手心里,便把他的手也一并握住了。
“我并不是要趁人之危,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有些话不说出来,恐怕就来不及了。”高远语气恳切,“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我希望你能在剩下的时间里留给我一些美好的东西。”
自己的腿伤,父亲的背叛,明音的身份,周浦匀的冷淡,高欣的受伤昏迷,这一切一切都给了迟浔雨太大压力,他急需一份温暖的安慰,所以高原的手抚上他的脸庞时,他没有拒绝。
高远亲吻上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任凭自己沉浸其中。
明音站在楼梯上,目睹了全过程。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充斥了他的胸膛,转瞬间便丧失理智,兽类的本能让她露出尖利的牙齿,扑上去向高远出手。
炽热的怒火让她的嘴角几乎裂开到耳根,腥气浓重的牙齿还差一点就要撕碎高远的喉咙。
被磨得锋利的餐刀插进下腹,钝痛的感觉迟缓出现,蛛网样蔓延到心口。
疼痛拽回的片刻理智让明音在那张碎裂的脸后疑惑地望向迟浔雨,妄想获取丁点悔意担忧。
什么都没有。
明音看着那张写满恐惧与厌恶的脸,试图从中找到分毫和当年那个小男孩儿相似的地方。那曾于人性本恶里窥见的些微善意如今在这个男人身上石沉大海。
迟浔雨颤抖着松开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一脸呆愣地后退。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怪物!如果不是因为你,袁圆和高欣怎么会受伤?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地步?”他把责任全部推卸到明音身上,强装愤怒的指责隐含快意,以此获得一刻的轻松安慰。
他不敢去看那双澄清温柔的眼睛,没有看到雾气是怎样一点点充斥了瞳孔。
明音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对那个小男孩说,“别离开木屋。”
明音离开了,除了地板上残留的血迹,再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可生存还要继续下去。
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节省食物,饥饿让每个人都变得畏缩如老鼠。
离开已成了次要问题,温饱才是最急需解决的事情。
湖里的鱼已经不能再食用,林中虽有菌类,但几人都没有分辨的知识,勉强认出了几样根本不够充饥。
难以压制的怨恨开始占领高地,如果不是迟浔雨对此地比他们有更多的了解,他们还需要依靠其走出这里,只怕早就爆发。
高欣在午后转醒,半张脸被包在纱布里,哭闹了一阵,也没能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是在提起明音时,她剩下的半张脸才突然变得怨毒,半点没有感谢明音救她回到这里的意思。
诡艳的容颜被怨恨点燃,恶毒的诋毁成了甜蜜的毒药,“是她!都是明音那个贱人!她和那些怪物是一伙的,杀了她,你去杀了她呀!”
高欣紧紧抓住迟浔雨的手臂,指甲掐进肉里,血液混着泪水浸湿纱布。
意料之中的答案,打消了迟浔雨的罪恶感,他按下高欣的手,让她好好休息,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求证,就为明音定了罪。
黑暗遮掩了他扭曲罪恶的脸。
明音必须有罪,他是怪物,是蛊惑人心的妖孽,是让正人君子乱了品性,让无辜者承受灾难。
唯有他有罪,我才无辜。
浅金色鱼尾的人鱼坐在湖岸上,尾巴拍打水面,腹部的伤口被胡乱用布条包裹。
属于周云的那张皮在被撑破之后已经不能再使用。少年的面容十年未改,始终是个骄傲的模样。
而今天这份骄傲却被困惑所代替。他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大部分时候,人类总是无法及时地选择正确的道路。”夜间偷跑出来的周浦匀为他挽起长发,斟酌着试图从一些空泛的话题开口,“这是人类的通病,您不必为此伤心。”
“你是在劝我要原谅他吗?”
“不。”长发快被他绞成一团,“我更希望您永远不要原谅他。您所庇护的人并不值得您的看重。”
而后长时间的沉默让周浦匀无措。
“……您是在哭吗?”周浦匀迟疑地询问。
明音却说,“我从前看的那些话本里不是这样的。”
周浦匀诚恳建议,“或许您应该更新一下信息了解途径。”
明音不置可否。
周浦匀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您没必要一直阻止他想起往事,那是他应得的惩罚。没有了那些记忆的他,也同样并非当年放生您的那个人。”
“我并不会因此宽恕他。”他说。
可他又说,
“除非您要求我。”
一天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几乎天亮不到两小时,就要开始躲避三点钟的凄厉尖叫,黑夜却变得越来越漫长。
木屋里储存的食物已经消耗殆尽,除了寻找菌类,剩下的几人已经数天没有离开木屋,因为找不到办法离开而被排斥在外的迟浔雨几乎骨瘦嶙峋。
为了节省蜡烛和木炭,他们不再去楼上的房间,聚在楼下客厅内睡觉吃饭,只有伤情不断恶化的高欣还留在上面,由袁圆每日照顾。
而木屋内的第一起意外正发生在为好友送来饭食的袁圆面前,血腥的场面让她失声尖叫,慌乱寻求男人的帮助。
高欣的下巴被整个撕裂下来,连接的血管和食管气管让它没有脱落,软软地搭在她的上腹,下颌骨被放在手心,双手像捧着一束花一样温柔地托举。
血色的花染红了她的整件上衣,蠕动的蛆虫从中钻出,欢欣地游动其中。
硬皮日记本摊开在捧花中,用细细的牡丹蛱蝶金链作书签,像是精心准备的礼物。
[ 2000.6.27.
我尝试爬出去,饥饿毁掉了我的身体。
我可以死,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我的孩子不能死在这里。 ]
[ 2000.6.29.
他儿子也是个魔鬼!鱼叉在我的大腿里,我开始发烧。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
鱼叉,鱼叉。
有什么在迟浔雨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看到从地下室里爬出来的赤身裸体的女人,眼神惊恐地看着他。央求年幼的他不要发出声音。
然后呢,他答应了。
他拿起身边堆放的鱼叉狠狠插入那个女人的身体,然后在她的尖叫声中将她推了下去。
尖叫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被他锁死在地下室里。
客厅里的时钟响起三下。
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当年尚且年幼的他并不能判断出这个女人的身份,但他知道父母一定犯下了极重的罪。
孩子对父母的过错总是宽容以待,甚至为其遮掩。
本能让他选择了伤害了那个女人。
为了自身的自私的爱,不惜以毁去他人生存的机会为代价。
那些被他完全遗忘的记忆也不过是,自私的人类为了活下去的心理自我保护。
惊变只在一瞬间。
属于袁圆的那张皮,从脸部开始发皱皲裂,像被放进热水里浸泡了太长时间一样肿胀破碎。怪异扭曲的人形生物从中钻出,长发活物一样扭曲四处爬动。铁斧砍断了的四肢被粗糙缝上,野狗消化殆尽的部分却无法弥补。
她的声带被砍断,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大张着流出恶臭的涎液。
他像是截肢动物那样向众人挪动,速度却不快,留下了喘息与逃离的时间。
高远最先爆发出尖叫,慌乱地逃向楼梯,期间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周浦云也紧随其后,带走了不知为何僵立原地难以动作的迟浔雨。
漆黑的森林散去了所有雾气,气压低沉如暴风雨将要来临。高远无法控制自己惊慌的尖叫,胡乱奔逃,在树林中乱撞。
那怪物在离开木屋之后就消失不见,可三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野狗的吠声忽远忽近,并不隐藏位置,慢慢将他们包围。恶劣的畜生戏弄他们取乐,待到无趣,再吞吃入腹。一道黑影从高远身前窜过,令他跌坐在地,无法再前进,然后又从周浦匀身后窜出,在迟浔雨躲避后猛地扑倒了他。尖利的牙齿直接冲着颈动脉咬去,喷溅的血液吸引来观望的野狗,扑上去争一口食。
“跑!”
迟浔雨果断丢弃了周浦匀,拉起地上的高远,向着安全的前方奔跑,丝毫没有要管痛苦惨叫的周浦匀的意思。
而当另一条流着涎水的野狗扑来时,高原也毫不犹豫地将迟浔雨推出去,阻挡伤害。
背叛了朋友的男人,转眼间又被朋友背叛。摔断的腿撞上树干,再次受创,疼痛赐予了他难得的安宁昏沉。
等到头脑再次清醒时,眼前却是高远狰狞可怖的残缺尸体。挂在树枝上的尸体仰面折成两半,被撕碎的肢体连接着倒垂的头颅,恐惧的表情停留在最后一刻,在夜风中摇摆。
迟浔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撑着树干,拖着剧痛的断腿,朝着未知的方向逃离。
四周的树杆湿滑黏腻,迟浔雨不断摔倒又不得不爬起前进。
黑暗中有双满怀怨恨的眼睛,迟浔雨知道它在,它始终在,它绝不可能放过自己,无论他怎么跑,那道身影始终就在自己身边,保持着一段距离——它享受着自己的恐惧。
远方的天际开始亮起,就像它曾死去的那一天,同样也是这样拖着一条断腿,忍受着病痛折磨,绝望地在山林间躲藏魔鬼的追逐。
这是来到此处多日来所见的第一缕阳光,却让迟浔雨遍体生寒,畸形的怪物在阳光下露出全貌,明音曾使用过的那张脸上满布被缝补得扭曲的疤痕。
他终于看清树木上怪异的颜色,与自己满手的黏腻,那是长年积淀,沉积于此的血渍污秽,苔藓一样粘附其上。
他跌倒在地,无论他怎样努力后退,因恐惧而麻木无力的腿都再无法挪动半步。怪物还在缓慢地靠近自己,恶臭的脓液就要落在身上。
迟浔雨终于爆发出尖叫,绝望而痛苦的呼唤,被他侮辱、诋毁的明音,乞求他拯救自己。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湖水,面前又有这个怪物逼近,绝境之中,身后的湖水却突然卷起风浪,裹挟着迟浔雨落入其中。
怪物对着重归平静的湖面愤怒地嘶叫,却不敢再进一步,只始终徘徊着不肯离去。